奇侠杨小邪
另有一条嵌在雪中的黑河,滚流般刺向山的另一边——那座庞然无际的都城。黑河在流,也有声音,流的是穿梭不息的人群、马车。雪花溅落泥,官道一路湿渍渍,让人浑身着了粘糖似的,很不舒服。
小邪就坐在一辆破了一半车门的马车上,双腿荡在车后,悬空的甩来甩去,他正甚有兴趣地看着紧跟不放的另一辆排场十分豪华的马车。
马车再行,酷冷的冬季里,小邪仍一身便衣,一点也不觉得冷。豪华马车的车夫已瞧见小邪如此“神勇”,禁不住向他投以佩服眼神。小邪想装出一副不在乎神情,但就是装不出来,让人觉得他十分怪而好笑——明明就是得意样,却百般做作,像小孩扮大人一样,甚为惹人。中年车夫已忍不住笑出声音。
车中传出女人声∶“阿安,你笑什么?”听声音,是个少女。
“回小姐,没……没有!小的只是想笑而已……”
小邪一时兴起,笑道:“他在笑我,你们看,我是一个很好笑的人!”
他扮鬼脸,伊伊呀呀,叫声也甚怪,目的乃在想引诱车中小姐。
“你是谁?”那女子稍带兴奋的声音传出。
又有一较低沉声音传自车后:“小姐,您千金之躯……”车后已伸出一位头挽发髻,似如富家子弟的年轻人,他乍见小邪,亦稍微愕楞,顿觉小邪有股邪气,随时都能深深吸引他人。但只一楞,他马上叱道:“小鬼,没你的事,快躲回破车里,少惹麻烦。”
小邪瞄向他,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油头粉面型的男人,喃喃道:“我怎么老是碰上像你这里不像男人的男人?唉!真衰(倒霉)啊!以前有个青继山,再来一个洛可,再一个陆伯欣,我猜……你也是用扇子的吧?”
“大爷用的是剑!”那人抖起剑鞘叫道:“再不进去,小心我砍下你脑袋。”
小邪有些失望,怎么猜错了,他仍不心,道:“我想你还是有扇子,只是大雪天,你不好意思用,对不对?要是你说对,我就进去,用爬的进去。”
年轻人以为小邪畏惧自己,更形狂妄道:“不错,大爷不但有扇子,而且有三把,你现在可以爬进去了吧?”
“好,我爬。”小邪轻笑地回答。
车内已传出另一女人声音∶“真没用!”
小邪仍一本正经,比手划脚道:“我爬呀爬,爬上天来,爬下地,爬过山河,爬过家,左一爬呀右一爬,爬上树呀爬下石,前一爬呀后一爬!”看样子他是爬不完了。
年轻人喝道:“你爬完了没有?大爷是要你爬进车!”
小邪叹道:“难喽!你没听到我爬的全是不会动的?马车会动,大概要三十几年吧!”
此语一出,连小邪前座的车夫都笑出声音,豪华车厢更传出咯咯笑声。年轻人怒冲天,猛跃车顶,高硕身躯罩着一身白貂皮斗蓬,高贵是有,雅致却差些,上翘的眉毛,更显一副高傲,冷笑不已∶“你现在进去还来得及,否则……哼!地上的泥巴,就是你的午餐。”
小邪叹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哭(古),我又何处得罪你了?何必逼人太甚呢?”
年轻人冷笑道:“你骚了车中小姐,就是犯了大罪,大爷没割掉你舌头,就算是客气了!”
小邪“哦”了一声,道:“这么严重?慢来,我得问问看,总不能你说说就算数!”神情兴趣地朝车厢问话∶“哈罗!大姑娘,我有冒犯你吗?”
“什么叫‘哈罗’?”姑娘好奇地说。
“是打招呼的话,波斯传过来的,好像是什么羊叫的声音。”小邪道:“我国的羊见面都是‘咩咩’直叫,在比谁漂亮,番邦的羊都叫‘哈罗’,大要也是赞美的意思吧。懂了没?懂了就该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小邪的解释,惹得姑娘轻笑不已。他的吹牛功夫果真到家,无啥道理之事,仍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人真以为有那么回事。
笑过一阵,车内已传出俏皮声音∶“我嘛……你说有无冒犯我?……”
小邪甚有自信的回答∶“本来就没有这回事,你的护花使者硬要说有,太霸道了。”
笑声又出,突地一声传来∶“有,你已冒犯了我!”
年轻人顿时哈哈大笑,震得马匹稍微慌而蹄步已乱,他叱道:“听到没有?再不进去,休怪我手下无情。”
小邪不服道:“死丫头啊,你口是心非,想陷害忠良,说话要凭良心。”
姑娘似乎存心和小邪过不去,刁钻道:“有就是有,你和我说话就是冒犯了我,你又能怎么样?”
小邪不怒,反笑∶“好,有撇!天底下也只有你们这些不怕死的人敢来惹我。”他抓起车上积雪,就往对方车厢甩,戏谑道:“下雪喽……”
车夫顿时挥掌想拦下雪团,可惜他这里平凡身手,要本一无用处。雪团冲破两寸厚红桧木窗,霎时有两声叫传出。
年轻人大怒,喝道:“小子你不要命了?”他想出手,却怕溅起的泥会弄脏一身白斗蓬,一时甚为踌躇,光是吼叫,无啥用处。
小邪甩得兴起,再压雪球,又往对面砸,笑道:“大雪又来喽……”
叫再次传出∶“王峰你快将他拿下嘛……太可恶了,我衣服被弄湿了!”
大小姐衣衫都不保了,王峰若再顾及斗蓬,恐怕佳人就要责罪了,然而不停溅起之泥,仍怵他目,他心,大小姐叫声又传出,因为小邪又赏她一团雪球。顾不了,大喝一声,他已抽出长剑,凌空飞掠前面丈余远的小邪,存心一剑刺穿他心窝,然后借力倒飞回来。
他想得美,小邪想得更绝,见他掠至前后车间隔之间,已笑喝“停——”,声音乍起,吓得马匹惊惶急嘶人立而起,马蹄扬起连带之泥巴,一大半甩溅王峰背面,溅得雪白斗蓬已一片乌黑。
王峰仓惶而叫,想避已无去处,身形为之一窒,就在此时,一团大雪球已砸向他脸庞,炸得他满脸生花,倒撞而退,掉落地面渣渣连退几步,差点摔在泥浆堆里,纵是没摔着,下半身已黑透了内衫。
小邪轻笑道:“怎么样?雪花好不好吃?眼楮张大点,还没学会走路就想飞?你以为侠客那么好当的?又不是老母鸡,乱飞什么劲?呵呵!”
王峰哪知道第一回合就吃人家大雪团?他硬是不愿相信小邪会武功,只认为对方是侥幸得手,眼见自己已污泥全身,不禁怒意更甚,顾不得衣衫了,厉骂几声,又已往前冲去。
小邪撕下车厢破布,笑道:“脸脏了是不是?来,尿片一块,擦擦就行了。”
右手一扬,布块竟如硬铁块般,方方正正地推向王峰,劲势不疾不徐,已挡住他视线。
王峰怒笑不已,长剑一拨,心想定能轻而易举拨开布块,岂知剑峰划处,只能从左下斜右上划出一道裂痕,布块仍往前罩,当真封向他脸庞,又罩住双目了。
此乃小邪预料之中,笑嘻嘻之际,又打出两团雪球直取对方双膝,笑道:“哦,我忘了擦脸是要水的,此地没有清水,地上的你就将就些。”
话声甫落,雪团砸膝,啪然双响,王峰一个立足不稳,当下跪下,现在不是半身泥,而是全身泥了。
车厢已探出一位发结双束,缀满红珠花,闪着大眼,十分刁钻,约十四五岁的貌美小姑娘,她乍见小邪,先是一楞,随即翘起朱红嘴唇,骂道:“小鬼,你太可恶了,本姑娘饶不了你——”
小邪笑嘻嘻望着她,品头论足道:“长像嘛──还可以啦,就是恰了些,骂我一句,扣十分,勉强六十五分好了。”
姑娘见他没反应,更形生气,身躯又探出不少,红色华贵衣衫已露,纤白右手直往小邪点来,嗔道:“你欺负我,我要打断你的手——”
又钻出一位较大挽有发譬之青衣女子,她也骂道:“死小鬼,你敢犯我家小姐,你死定了。”
两人一左一右探出前面车窗,中间嵌着老车夫,倒也十分惹眼,小邪见她俩骂不停,更形开心,道:“你们骂吧,呃呃──”装出痛苦样∶“你的话好厉害,骂得我快要死了,呃呃──”
主仆两人霎时露出得意笑容,红衣少女叫道:“知错就好,还不快跪下求饶。”
“呃呃──我快死啦。”小邪挣扎一下,突地一转而笑∶“才怪!”他大笑道:“我混了数十年,从来就没听过有人被骂死的,你们骂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凶像,也不虚此行啦。”主仆俩霎时骂得含蓄多了,似乎也怕凶像外露。骂不出结果,红衣女于也抓起雪块往小邪甩去,小邪正转瞧方爬起而狼狈不堪的王峰,一个不察,左脑袋被丢个正着。
主仆俩已雀跃拍手直叫好∶“好啊。,恶有恶报!”
小邪拨去雪片,性子又起了,驾道:“报你的头。”立时翻身车顶,卸挖一块足足有脸盆大的雪块,笑了起来∶“你行,我就不相信?”举起雪块,笑声更邪。
主仆俩吓呆了,如此雪块砸过来,那还得了?快急叫∶“不要,不可以!”人已往车内躲。
小邪邪笑道:“躲就能了事,什么补药(不要)?这脸盆保证够你补得肥猪猪了。”
话声方落,大雪块已直飞而去,削过车夫头顶,冲向车顶,砰然巨响,豪华车顶已被砸得松动,如棺材盖般往后掀开,露出明红色沙发的车椅,及各器皿、衣衫、貂毛皮饰一样不缺,宛若活动的皇宫,两个少女窝成一团,吓得面无血色。
“哇卡,真会享受的嘛!”小邪哧哧直笑,见两女狼狈状,更形得意。车夫已惊惶而破口大骂∶“小子你不想活了,小姐万金之躯,竟容你如此冒犯!”
小邪不信道:“明明就只有几十斤,你却说成上万斤,太夸张了吧?好,我称称看。”
他又甩出雪块,砸下左右车门,一个飞身,天马行空般掠向两位小姐。尖叫一声,红衣小女孩已昏过去,车夫着急万分,马鞭直往小邪抽去,小邪只轻轻弹出指劲,已点中他穴道,笑声更邪地朝小女孩走去。青衣女子急叫道:“你不能碰她。”想拦住小邪,后果仍然一样,被截住穴道,光张口、瞪眼,就是无法行动。
小邪得意直笑,抱起红衣女子,称称斤两。这一称,女孩已醒,惊惶万分,伸手就想掴巴掌,小邪又截她穴道,笑道:“要打人,是要看人的,什么万斤之躯?我看你连五十斤都不到,差,差!”甚为失望地将她放下。
王峰此时已怒目快裂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冲向车门,想手刃小邪于剑下。小邪仍然谈笑风生,右手挟住长剑,一拖一带,王峰已往前倾跌,小邪一指又凌空截往他“齐门”穴,笑道:“差多,差多!你的身手实在不入流,比青继山何只十万八千里?”
王峰怒目瞪,就是无法动弹。小邪不再理他,转向红衣姑娘,邪邪笑道:“丫头,你可真凶,敢用雪块砸我,还乱说我冒犯你,搞什么嘛?说说话,你也说是冒犯,大自大啦,看你,我老人家绑一束头发,你就绑两束,嘻嘻!你已冒犯我啦。”小邪故意找借口,顿时将姑娘束发给解下,重新绑成一堆,就如捆麻绳一样,乱七八糟。
“这样才能容貌出众,嘻嘻!”
小邪也真心想替她弄出漂亮形态,但弄了老半天,总是不满意,被其摆饰的怪惊动作惹得咯咯直笑,这一笑,笑出了心思∶“好吧,美不起来,就弄个最出色的动作,保证让你称心如意。”
他开始将小女孩摆动作,压扁的嘴巴,倒吊的眼楮,抽筋的脖子,鸡爪的手掌,整个人己变成巫婆般恐怖。
弄完小女孩,他又开始替青衣姑娘雕塑成凶巴巴的悍妇,而王峰则变成怕老婆的男于跪地求饶。
一切都甚满意,他不停笑起,哺哺道:“这模样没人欣赏多可惜?”不加思索,马上又拆掉前后木板,干脆车中所有东西都甩掉。仿佛一座小舞台,呈现过往人潮眼帘中,霎时引起骚动。
群众掀起不少笑声,小邪不停答谢过后,方自掠回先前古旧马车,和车夫打声招呼,已加速地驰往京城。
红衣姑娘的马车亦挟在群车中,顺着黑河般道路,慢慢往前行去。
雪仍轻飘,辘辘低沉车轮声嗄嗄传出,红衣姑娘已渗出泪水。
X──X──X虽是寒冬,京城仍是一片热络,泥道路早已不见,换铺硬板花岗石,踩起来就舒服多了。
小邪下了马车,很快找家“长临酒铺”,老字号,房屋都被熏烟似地染成棕黑,左墙一坛坛大酒缸,贴上写满酒名红纸条,格外清晰惹眼。几分满的顾客,趁着飘雪,也凑凑雅兴,酌起酒来。
他四处瞧瞧,见左窗口一六旬黄袍老人独自饮酒,已含笑地往他走去,大方地坐在他对面。黄袍老人的小眼珠已瞄向他,小邪立时向他打招呼∶“你好,老伯!”
老人似乎不愿有人同桌,显得甚为不悦,?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