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说





  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呗,是非到头终要散。
  能忍插嘴:“师父,你前面算什么呢?”
  法海颇没好气:“算我什么时候死呀。”
  能忍知道师父在亏他,只好打起哈哈:“许施主,今天天气不错啊,是吗?”
  许仙心中好笑,口中答“是啊”。
  大师父不饶他徒儿。“能忍,不要转移话题,说说你的志愿吧,最大的那个。”
  “啊?这个,这个嘛……我再想想呵想想……”
  能忍支支吾吾,叫法海爽朗大笑起来,小船摇摇荡荡前行,驶向未知。
  是谁说过: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3。法海
  收雪妖过后,回了一趟金山寺,处理寺内各厢事务。
  才想着要给能忍上回经课,却听到几个小沙弥议论纷纷,说山后那条少人走的路惊现一具人尸,说得各个面露惧怖。
  我带能忍去查探。
  但觉不妙。
  尸体毫无血色,透着非自然的冰冷。
  “应该是蝙蝠妖。”我经验丰富,盖棺论定。
  “蝙蝠妖啊……”能忍若有所思,抬眼,“那……可以吃吗?”
  我干瞪他,“你不被他吃就不错了。”
  “走,我们下山。趁他再度害人前,我们先把他收了。”
  “遵命!”
  我和能忍简单收拾一下,这才带他又下了山。
  渡河之际,见一青年,眉清目秀,款款有礼。
  说他平常眉心隐隐露出特别,可说他特别又似乎平常得很。
  便仙机预指,不料这一算,闻此少年与僧道有缘,却不知是个如何缘法,况时候未到。
  略略点拨他两句,要他不要太执著于红尘万象。
  他讨巧卖乖,虽兜底不信,仍作揖行礼,我倒不好再劝什么。
  人呢,不到最后时分,谁说的话均没用。
  非要自己撞了南墙,知道了痛,才会罢休。
  有些人,是撞了又撞,都不晓得退。
  大概前世为飞蛾投胎。
  我和能忍在清波门与那青年分手,随即马不停蹄朝市集赶。
  尚未到市集,近郊处。能忍在路边像是发现什么,急忙跑上前。
  原来路边墙根躺着一具女体干尸,面貌惨白,不忍卒睹。
  能忍近前蹲下察看。
  后告诉我:“师父,好像是被蝙蝠妖咬伤的。你瞧,尸颈有被咬的血洞。”
  我心中已了然,遂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能忍答得伶俐爽快:“十五,师父。”
  我告诫他:“我们要尽快找到这些妖物,不然今晚镇上花灯会,死的人就多了。”
  “遵命!”
  别遵命啦,我敲了他一记木鱼。
  他朝我吐吐舌。
  4。欠
  大宋繁荣景象,尤以苏杭为首。
  市集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药材店内,医师正为一个衣着美艳的女子在把脉。
  医师问诊:“唔,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女子答曰:“全镇唯一的大夫,作为全镇唯一的选美冠军,我飘红能睡得好吗?很多表演、很多宴会要出席的啊。”
  “那么多工作啊?晚上不睡,早上可以睡吧?早上不睡,午间也可以睡吧?不要告诉我你早午晚都要工作,真这样的话,华佗再世也医不了你。”
  “大夫,你把脉把清楚点吧,什么华佗再世救不了我,我根本没有病。”
  医师挥挥手,好奇地问:“那你来这里干吗?”
  女子佯装含羞带怯,“人家一坐下来话也没说呢,你就拿起人家的手来把脉,人家是来找许仙许公子的啦。”
  医师瞧美女不找自己,却找个尝百草的呆子,便回:“那你真有病,他只是个采药小官人,三天两头送些药来我这里而已,想找他没道理来这儿找呀,还有就是,他是绝不会喜欢你这样贪慕虚荣的小姐。因为他没钱。”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谁不贪慕虚荣?我知他跟你学医,常来这里,现在是有人付了钱,要我来吻他啊。”
  “吻?”
  “吻!”
  “嘴对嘴的那种?”医师大惊。
  “不对着嘴,还对着什么?”
  “你肯定吻的是他,不是我?”
  “你病人多,朋友少,所以不会有人付钱请你尝香吻的啦。”
  “这样的朋友,可真难得啊。”
  “是这样的,许公子有个朋友吻了许公子,为了要让许公子忘了这一个同性的吻,所以付钱给我,要我施尽浑身解数,把许公子吻个死去活来,好以后都只会想起我的吻,忘记那个同性之吻。”
  “吻个死去活来,听起来很吸引人啊。你不要骗我啊,骗人是不好的,骗一个济世为怀、医者父母心的医师,是好没有道德的。”
  “你想不想试试这天下第一吻呢?那你替我把许仙找来啊。”
  医师不住点头。“不如这样,你先把那死去活来的吻让我尝尝,真死去活来的话,我立马就把许仙抬过来。”
  “好。来吧。”
  “唔,那我来啦。”
  香唇正要贴上,许仙刚巧来到药材店外。
  女子立时伸手摄在两嘴之间,对牢许仙道:“许公子,找到你就好了,我是飘红,李甲公子叫我来送你一个天下第一吻……”
  这番话顿时把许仙吓得不轻,当下快步离开。
  一边走一边喃喃着:“不行不行的,说什么也不行的。我许仙已经把那一吻交给那天镜湖里相救的女子了。”
  想起那位不知名姓的女子,许仙的脸突然火辣辣起来。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姑娘会住在镜湖边呢,抑或她只是路过?
  她水性那么好,会是渔家女吗?
  会不会是异乡客,误入此间?
  许仙拍拍自己的脑袋,怪自己青天白日地胡思乱想,将正事忘记,遂又折回药房对医师说:“掌柜的,药我还是改天再送来吧。”
  那名女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满街满巷回荡着她磨人的声音:“许公子,你去哪儿啊,许公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许公子!”
  5。还
  许仙曾进过庙堂送药。
  他从来不是什么忠诚的信徒。
  但他相信,世界上真有一种叫人无能为力的力量,而在此力量面前,个人的抵抗是徒劳无功的。
  某天,他听见寺庙里的师父讲道传经。
  故事是这么说的。
  有位年轻貌美的女儿家,到了适嫁年龄,却拒绝了许多登门红娘。她郁郁寡欢,皆因有次她逛庙会之时,遇到了一位她心目中的男子。他们没有贴近,甚至没有对话。可那男子就是深深扎进了女儿家的心里。
  然而,她再也没有遇见他。
  她想方设法,苦苦寻找,都没有出现有关于那个男子的丝毫讯息。从此以后,女子闭门吃斋念佛,祈求佛祖让他们再次相遇。
  佛祖被她的诚心所感,显身问她:“你想再见到那个男子吗?”
  “是的,哪怕见一眼也行!”女儿家的心总是热烈又执著。
  佛祖答应她,将她变作一块石头,躺在他必经的路旁。
  女子百般等待千般呼喊万般思念。终于有一天,那男子打从桥上走过。
  没有看她一眼。
  一眼也没有。
  变作石头的她,觉得体内碎成了千片万瓣。
  但她依然不后悔,依然祈求佛祖让他们再次相遇。
  佛祖叹了口气,将她变为一棵树,长在他必经的路旁。
  女儿树等了五百年,又一个长长的五百年。
  终于有一天,夏日炎炎,男子挥汗如雨,看到牢牢驻地生长的大树,便走过来,坐在树荫底下,背靠她乘凉。
  变作树的她,但觉树心涌动起千愁万绪。
  可她没有办法开口让他知道,让他知道啊,她默默地等了他千年。
  稍歇后,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子终于落泪,她的泪是凝结于树叶的露珠,在黑夜里熠熠闪光。
  她想跟他一起走,陪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她的欲望节节攀升,她悲哀自己只是一棵树。她要更多,她希望占据他的生命,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佛祖摇头,叹息。
  女子问:“佛祖啊,你能忧愁什么呢?”
  佛祖说:“你可知道,有另外一个女子等了那男子五千年,不论你再怎么等,她永远多过你。”
  女子怔忡了,她没有想过。同一个赛场里,还有另一位她。
  佛祖又说:“但你可曾知道,另一个男子也苦苦等待了五千年,只为你的回眸一笑。”
  女子听了,泪流满面。
  佛祖微笑:
  “你是否知道,你们曾经是伴我左右的,互相缠绕的两股灯芯。”
  原来。
  一切互为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有欠有还,互为因果。
  你欠了他的,来生要还。
  他欠了你的,今生要偿。
  欠少的,回眸一笑。
  欠多了,结为夫妇。
  欠来欠去,剪不断,理还乱。
  许仙坚定不移地想:我一定会再跟她遇上。
  佛不是说么,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而她吻了我。
  那我们一定,一定等了对方几千、几万年了。
  为了再次与你相遇,我会再次等下去。
  “你知道吗,我也找你找得好辛苦。”
  第四章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引言
  法海并不是相信白蛇,而是相信他自己。他相信他的放行,会感化她的德性。承如多年前,能忍一啼一哭,令年轻的法海,放下血光四射的斩蛇刀。同是修道者,法海怎不知间中的辛苦与哑忍。他放过白蛇,便是放了他自己。他放过白蛇一次,便是放过自己多次。
  1。最是人间好时节(1)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但法海与能忍无心看。
  猎妖人的职责是猎妖。
  小和尚低着头,两眼盯住手上托着的罗庚,急躁地往前走。
  大和尚步态轻松,镇定自若地走在后面。
  小和尚突然停下来,大和尚没准备,差点儿与他撞上。
  见小和尚把手中罗庚举过眉心放平,又放下看了看,罗庚上的指针一会儿转一会儿不转。
  大和尚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还看什么呀,分头去找。”
  小和尚咂咂嘴,“哦。”
  “东西搁你这儿,可别给我弄坏了。像上次的黄杨钵,上上次的水晶壶,上上上次的……”
  “行啦,我错啦,师父您就别念我了,我们打个赌吧,这次我一定比你先找到妖。”
  “但愿如此,”大和尚还是不甚放心道,“如果找到了,千万要发信号,不要单打独斗。”
  “知道,师父。”
  “嗯。”
  师徒两个分头行动。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命运的齿轮正照它特定的匝闸按部就班地滑动,牙牙相关,丝丝紧扣。
  有时候,你起左脚还是右脚,哪一只脚先走,命运就已大不同。
  可命运若果真大过天,你起左脚抑或右脚,又有什么区别呢?
  2。最是人间好时节(2)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一青一白,荡舟湖上。
  白的那个娉婷有加,俊立船头;青的那个伺其旁,俏娇无限。小船静静地前行,慢慢冲破恼人的迷雾。
  她们相视一笑,轻吐一口气。
  渐渐地烟雾散去,剩华灯万盏,照得树影、人影、灯影,一派旖旎。
  这就是西湖了。
  历朝历代,多少文人墨客来不及地要为它书写赞歌。
  说什么“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又说什么“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再有说“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总之,西湖的三潭比月明,西湖的断桥比雪萤,西湖的长桥啊祈愿国昌,西湖的孤山呀永不负辜。
  西湖,什么都是好的。
  西湖的人儿,也比别处靓。
  西湖,西湖,是怎么赞美也不够的。
  湖岸边欣荣景象尽现眼前,天空繁星点点,水面彩灯烁烁。一只只张灯结彩的小船缓行,迂回于河道。人们扎灯的扎灯,放生的放生。礼花阵阵,烟火冲天,到处欢声笑语,令人忘忧。
  白衣女子不禁赞叹:“青青,你看,人间多美好。”
  青衣女子似并不以为然,淡淡接口:“是吗?”
  白衣女子到处张望,眉开眼笑。人间的气味,对于她,是新鲜的。
  青衣女子倒没什么欢欣的表情。
  “青青啊,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青衣吸吸鼻子,“有什么味道?我没有闻到啊。”
  “你啊你,那么浓烈的人间烟火味,你闻不到吗?”白衣女子灿笑。
  青衣努努嘴,知是白衣取笑她,也就有样学样,“是啊,好浓烈的‘烟火’味呢。姐姐可要小心了,我听他们人啊常说一句什么来着,对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白衣笑看她,并不恼。
  一艘扎着花灯的花船,从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