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卷一 浮黎劫 第十七章 一千七百杀戒身
玉虚宫中,香烟袅袅,冲入穹顶,元始天尊已升宝座,尚未开讲,白鹤童子执拂与数名童子侍立座前,南极仙翁、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惧留孙、灵宝大法师、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云中子等诸大弟子俱已在蒲团上就座,只太乙真人一人尚未到场。
众弟子心中有些奇怪,但师尊在上,却也不敢议论,元始眼帘垂下,默然端坐,并不询问。风声微动,太乙真人趋步上殿,倒身俯伏:“弟子来迟,望师尊恕罪。”元始微微睁眼:“你起来罢。”“师尊,弟子在路上救得一物,不知如何处置,请师尊法旨定夺。”太乙真人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托起。众人看时,见那物红光流转,形如一个圆球,其中隐隐似有一个胎儿形象,屈身合抱,隐隐带着一股怨戾之气。“道兄,这是何物?”慈航道人好奇问道。“这是那后羿与天帝之女嫦娥之子,尚未足月,犹在腹中,被天后打落,从天坠下,我从东海经过,适逢其会,将此子救下带回。”太乙真人微微叹息,话中大有怜惜之意。众人都小声叹息,慈航道人默默不语,她虽然心性坚毅,道行精深,终是女流,当年与天后等人袭杀大禹,事情本已过去多年,然而慈航午夜梦回之际,却总是常常看到大禹当日死状,今日看到这后羿之子,不免又勾起往事,心中颇感不安,赤精子、广成子、南极仙翁等人却无她这般在意了。
元始目注太乙掌上红光,微微点头:“善哉此子,孽缘结就,复罹灭国丧亲之祸,因果纠缠,胎中凶戾之气难消,合犯一千七百神仙杀戒。今成汤虽兴,只得六百四十年气运,数终之时,天下大乱,便是此子出世之日。太乙,你还将他收起,带回洞府,好生看顾,劫运来时,将他送入红尘。”太乙领命坐下。
广成子启道:“师尊,夏后羿已亡,成汤将兴,可恨那帝俊、羲和夫妇二人,弄奸作狡,诸般算计,既奉师尊为尊,复与碧游交结,谋夺天下,成汤有六百年气运,碧游道法为人间正统,必定更见兴盛,一千七百年大较之时,于我教甚为不利。”众弟子都有不平之色。
元始手抚如意,微微冷笑:“那帝俊、羲和二人,不甘为一教所制,乃有此种种作为,今成汤一身,虽是东君骨血,却假名人皇轩辕之后,复与碧游宫、女娲宫都有极深渊源,那帝俊、羲和倒也确有几分手段,吾弟子不可小觑了。”
略顿了一顿,又道:“成汤六百年,截教固然数当大兴,然而你八景宫大师伯曾有言云:吾之大患,在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这世上焉有千岁王气,吾且让他一时,碧游虽盛,唯涉世过深,盘根错节,未见得就是好事了,吾弟子见机行事,何须过忧?众弟子,杀戒已近,山中光阴迅速,六百年只在弹指之间耳,汝等各要潜心道法,勇猛精进,勿得落于人后,不然劫运来时,不但不能扬我玉虚威仪,反堕了仙体,伤了性命,可不枉用工夫千万载?”
原来自鸿蒙开辟,天地之数年积月累,凡一千七百年,天下要大乱一场,然后复定,虽仙圣亦难超脱,此乃劫运自然之理,不可违逆。又因劈破玄黄,惟道为尊,教分阐、截,各开宗派,传道授徒,指渡群迷,因道不可轻传,仙不可轻学,三教圣人因红尘劫运循环之理,立有一千七百年大较之规,沙汰门下根行浅薄,仙道难成之辈,其中根行深者,依旧乐养天真,逍遥自在;根行浅者,轻则削去三花,夺其仙体,重则再入人道,历劫轮回,所以这一千七百年两教大较,正逢红尘劫运,又称神仙杀戒,凡三尸未斩之仙,俱在其内,最是利害不过。上一次大较,事在千余年前,正当轩辕皇帝之兴,三界动荡,人妖大战,玉虚门下多有失道果、伤仙体者,今日在座诸大弟子都逢其会,好容易过来,自然都知其中利害,一个个悚然惊惧,不再言语,凝神听元始演讲大法,各各用心参究。
火云弥漫,赤霞流丹,崦嵫山巍然高耸,犹如一柄火焰巨剑,插入上方无尽虚空。龙吟苍然,滚滚而来,六头身长数千丈长的五爪巨龙咆哮奔腾,驾着一辆金车,车轮隆隆,碾过苍穹,自东而来,绕崦嵫山缓缓盘旋,金车之中,日轮灿烂,隐隐现出一头三足金乌,四翅展开,飞腾不已,时时向崦嵫山吐出一道道太阳真火。也不知过了多久,日轮渐渐有些黯淡,那金乌仿佛也有些累了,拍打翅膀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蓦地里崦嵫山整个晃了一晃,山腰间火光一闪,迅速涨大,又一轮红日赫然出现,向上下四方喷吐出无穷烈焰,那金乌见此情形,一声长鸣,振翅飞出金车,显出人身,正是东君帝鸿。东君悬于空中,低头看去,只见那轮红日中万道金光流转,顷刻间聚成一个人形,张开双臂,左右顾盼,哈哈大笑,只见他长眉凤目,清秀俊挺,样貌竟与东君一般无二,只是装束古怪,双抓髻,大红袍,赤着一双脚,踏在火云烈焰之中,似道非道,似俗非俗。那人迈上一步,立在东君对面,两人久久对视,片刻,那人又是哈哈大笑,鼓掌而歌:“叹无极天地也无名。袍袖展,乾坤大;杖头挑,日月明。只有一粒丹成。”转头拨开重重火云,也不顾东君,一派红光,往远方去了。东君立在原地,看着那人去了,慢慢回身坐入金车,双手垂膝,闭上眼睛,六头赤龙扬首长吟,徐徐降落在一方山崖之上。
东君瞑目端坐车中,脸色苍白,脸上疲倦之色甚浓,垂首徐徐吐纳,遍体红雾氤氲,源源涌出,将东君全身笼罩在内,再不可见,六头赤龙静静伏在车前,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扰了主人。约有两个时辰,红雾丝丝有声,不绝向内聚拢,东君身形复又现出,目中神光熠熠,倦色已消,将车中座椅扶手一拍,六头火龙腾身飞起,向崖下扑去,火云翻涌退开,现出峰下汪汪一碧,周围数千里,玄冰壁立,嵯峨陡峭,虽在火云笼盖之下,却丝毫没有融化迹象,显见这碧潭之水极是寒冷,本来水可克火,阳必畏寒,这六条火龙见了这碧潭寒水却殊无畏缩之意,同时高声欢鸣,舒鳞扬爪,驾车奔入潭中,潭水霎时沸腾起来,冒出浓浓白气,水流急速旋转,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寒潭中心,深不见底,六龙更不迟疑,一头扎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弹指光景,水面破裂,六颗巨大的龙头重又探出碧波,眼前景物流变,已不在崦嵫山下,只见寒潭之畔,一株巨大的扶疏碧树上通于天,下彻于地,枝叶舒展,辽阔无边,此乃汤谷扶桑,东君日常居处。无数金灿灿的太阳乌在碧树树冠间盘绕飞转,哑哑连声,见金车到来,群乌纷纷飞下,托起金车,飞向树顶。扶桑树下,树根连绵,形成无数洞窟,曲折相通,洞中风声呼轰,不时冒出条条火舌,六头火龙长躯蜿蜒,钻入树窟。
群乌将金车托在树顶枝叶浓密处,轻轻放下,又有千万太阳乌飞拢来,如穹庐帐幕,将金车团团遮住,东君在车中往后躺去,自有太阳乌飞来托在头颈、手肘、肩背之下,铺成一张软床,东君舒了一口气,正欲闭目睡去,蓦地里天地微荡,六种振动,天际潮音隐隐,如诵如歌,世间草木无不西向。
西方以西,混沌之中,两名道人手结法印,相对枯坐,忽地微微一笑,同时睁开眼来,无边漆黑虚空于一刹那间大放光明,无量地火水风如从梦中醒来,荡出道道涟漪,层层扩散开去,直入无穷混沌深处,群山叠嶂,点点生出,烟波浩渺,白莲摇曳,次第开放;宝光辉映,绿树婆娑,飒然起伏。一名道人伸出手臂,探入身前池中,轻轻摘下一朵莲花,拈在手中;另一名道人抬手折下垂在眼前的一根树枝,轻轻一摆,两人相视一笑,复又结印垂眉,趺坐入定。
笙箫声曼,天女清歌,帝俊、天后笑眼盈盈,各从面前水精盘中捻起一颗冰魄朱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但觉一条冰线,透入咽喉,一时间遍体清凉,全身八万四千毛孔无不舒畅。帝俊摇头晃脑,闭眼回味这世间妙味,忽然间振动传来,无量光明透上重重天阙,两人同时轻轻“啊”了一声,脸色灰败,转头对视,心中都想:想我夫妇二人,生于混沌之中,号令亿万妖族,高居天位千万年,受亿万苍生愿力供奉,无一日不下苦功锤炼精神元气,法力神通虽也堪称广大无边,奈何距那破碎虚空的最后一着,却总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怎么也勘之不破,迈之不过。岂料今日世上又有人成就那无极大道,证得虚空自在,方有这种种异象,遍彻无尽虚空世界。口中朱果犹在,却再也无复方才甘美清凉滋味,唯余无比苦涩自舌尖心底层层涌上,无穷无尽。
慈航道人方在静坐养神,身周璎珞金灯升起,绵绵不绝,陡然间心头一跳,大禹当日自戕景象突又浮出眼前,慈航道人一惊非小,璎珞金灯纷纷坠落,化作青烟,空中光明恰于此时如潮涌来,透入潮音洞里,慈航道人被这光明一照,神念复定,站起身来,走出洞外,抬头观看,但见西方天际数百道白虹通连南北,横贯虚空,照耀八荒六合,宇宙乾坤,心中赞叹惊佩不已。
罡风烈烈,极光绚烂,元始衣纹分毫不动,负手独立坐忘峰头,看那无量光明渐渐消隐,终于归于沉寂,天际一片黑暗,元始若有所思,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峰。
卷一 浮黎劫 第十八章 何物飞头明月下
却说汤既克夏命,四方已定,复归于亳,诸侯见汤势大,都来亳邑朝贺,拥汤即天子之位,汤乃备牺牲,祭上苍,作诰诞告九州:“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乃以商水为名,国号曰商,定都亳邑,汤王用政宽仁,百姓自禹王逝后,二十年喧嚣离乱,又逢后羿暴政,不得安稳,此时终于过上了太平日子,作歌讴曰:“浚哲维商,长发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苞有三蘖,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
仁王在位,四海清宁,只有一事稀奇,桥山乃轩辕黄帝衣冠之冢,五帝以降,天下人民皆视为圣地,自后羿继位以来,邻近居民常见有白光出没帝陵之间;中夜月圆之际,又常见有紫气星光,升腾于帝陵之上;风雨如晦之时,陵中隐隐又有鬼呼神号,种种异像,匹夫匹妇皆以为黄帝显圣来往,互相传告,因此万民汇聚,络绎不绝,香火祷祝盛况空前。
不少进香百姓因路途遥远,来往不便,晚来每每在轩辕坟附近露天歇宿,不料最近七八天以来,常有进香百姓在夜间离奇死亡,死者全身精血皆被吸干,只剩下一副皮囊裹着枯骨,异常可怖,一夜间总有数十人死去,为此百姓大是恐慌,来轩辕坟祷祝的人群一下稀疏了很多。
今夜正当十五,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挂中天,照的远近如白昼一般,轩辕坟中,冰冷的月光从墓顶的一个圆形孔洞泻在墓心祭坛之上,如有实质,形成一根巨大的金黄色圆柱,将祭坛之上的一头白狐全身罩住,丝丝缕缕的紫气金线从轩辕坟外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流入虚悬在白狐头顶七尺之处的一柄黑色铁剑中。这柄铁剑长约四尺,形制极为古朴,剑身阔大,握柄狭长,初看之时但觉剑身乌沉沉的并无光华,若细细观瞧,便可见剑身中似有无数金星浮凸隐现,更有一点紫光在剑身中缓缓上下游走,每走一分,紫光便仿佛更明亮了一分,剑尖处射出一道细细的七彩光芒。白狐人立剑下,前爪悬空,张口向着天心明月,作势一吞一吐,那道彩光合着金黄色的月华,如水流一般在白狐口中卷进卷出,渐渐凝成一颗金银光丸,光晕流动,滴溜溜旋转不已。
一头玄色小狐静静地伏在祭坛边的角落里,专心地看着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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