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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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娇坐起身来,复了人形,白衣上血迹鲜艳,犹如缤纷落英,捧着轩辕剑,将冰凉的剑身贴在脸颊上,喃喃低唤:文命!文命!剑身微微振动,清光忽明忽暗。
卷一 浮黎劫 第二十六章 狐兮狐兮狐不归
受辛七年九月初一,恩州驿。
夜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头巨大的怪兽,将世间的一切吞噬。
“是时候了,小玄。”高处,深沉的黑暗里,一个声音仿佛耳语。
“可是,姑姑……”另一个声音微微有些犹豫。
“怎么了?那软红十丈,尘世繁华,不是你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么?去罢,小玄,唯有如此,你方能提前达成心愿。”娓娓温婉的声音。
片刻的沉默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去,姑姑!”
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漆黑的夜幕中掠过,稍纵即逝。
冷风萧然四旋,下方驿馆中有灯火亮起,隐约传来人声,不过盏茶工夫,复归于沉寂。
受辛七年九月十三日晚,冀州侯苏护奉旨送女妲己到朝歌,在金亭馆驿安置。
原来费仲、尤浑当日领了王命,急马出京,赶到冀州,向冀州侯宣读今上旨意,孰料冀州侯大骂天子好色荒淫,扯碎诏书,将费、尤二人打出冀州。
二人受了这一场羞辱,又恨又愧,不敢就此回朝覆旨,径到崇城见北伯侯崇侯虎,言苏护如此,崇伯怒而发兵,不想交战数日,互有胜负,后竟失利,幼弟黑虎为苏护部将郑伦所擒。侯虎愤恚,将兵马围困冀州,只是不得攻下,费、尤二人忧心如焚,所赖西伯侯姬昌与侯虎、苏护都素有交谊,闻听此事,特命西岐大夫散宜生到冀州下书讲和,双方竟而罢兵,化干戈为玉帛,一场大乱消于无形,苏护因此送女到朝歌见君。
六十年来,侯虎威加海内,诸侯敬惮,经此一事,天下知崇伯已老,无能为矣,而西伯姬昌令名达于四方,隐然而为西北四百诸侯之长,受辛懵懂,不知其理,兀自欢喜,诏敕发下,北伯、西伯、费仲、尤浑各有赏赐加封。
受辛七年九月十五日,天子升殿,苏护偕女上殿面君。
九龙桥上,一女云鬓高挽,素色衣裙,不施粉黛,款款行来,一路云烟叆叇,暗香浮动,宫中数千侍卫,息为之窒,目光迷蒙,不离左右。
至九间殿滴水檐前,妲己高擎牙笏,进礼下拜:“罪臣之女妲己,愿天子万年!”莺莺娇软,脉脉情多,只这一声,风过春江,万里潮来,卷入受辛心底。受辛神魂飘荡,紧紧按住龙书案,站起身来,俯身向前,颤声道:“平身抬头!”妲己应声盈盈起立:“谢陛下!”素面轻抬,眼溜清波,受辛忘了呼吸,呆呆而立,妲己目视君王,含情一笑,九间大殿上一瞬间云开月明,皎然孤光,太液莲飞,清扬婉兮,山河失色,烟笼水凝,家国何在?不但受辛失态,满朝君臣无不目荡神驰,殿中寂寂无声,连苏护在旁,亦感心旌动摇,殊难自制,强加遏抑,心中大是疑惑:吾女生长闺中,含苞未放,何时竟妍媚如斯耶?
良久,受辛稍复神志,令左右宫妃:“挽苏娘娘进寿仙宫,候朕回宫。”又叫当驾官传旨:“赦苏护满门无罪,听朕加封:官还旧职,国戚新增,每月加俸二千石,显庆殿筵宴三日,众百官首相庆贺皇亲,夸官三日。文官二员、武官三员送卿荣归故地。”苏护谢恩下殿,天子还宫,同妲己在寿仙宫筵宴,当夜成就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自此而后,受辛将六宫粉黛,看得瓦砾土块一般,独与妲己朝朝宴乐,夜夜欢娱,正合后人白乐天之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朝政隳堕,章奏混淆,不觉光阴瞬息,日月如梭,已到岁末年关,八年正旦,有五色凤凰自九天之上降于岐山,清鸣相和,声闻千里,西北远近诸侯进表西岐称贺,当有崇伯侯虎报到朝歌,受辛不以为意,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彼昌何为?”群臣退朝,摇头叹息:“王不可谏矣!”
东海流波,万里鲸涛,波涛之间,一席浮于海面,随波起伏,几人坐于席上,面前摆了些猩唇象髓之类,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只听一名苍髯道人高声道:“申公老友,三位掌教老爷齐聚碧游宫,立下封神榜,却不知究竟何人可得三位老爷青眼,兴周灭商,斩将封神,成那万世功业也?”言下颇有艳羡之意,对面一名清俊黑衣道人高冠举酒,微笑不答。旁边一名白衣文士甚是机灵,见清俊道人如此神色,折扇轻摇,拈着唇边几撇黑须,笑道:“凌虚道兄,你怎恁地没有眼力见儿。申道兄乃元始老爷亲传高足,咱们教主、几位师兄平日都颇喜欢看重,一身而得两位教主青睐,除申道兄外,我两教之中更有何人?这封神大任,除申道兄外,别无其人,不问可知。”清俊道人自己心中亦正是作如此想,见卧龙先生恭维,洋洋自得,假意谦道:“我入门未久,道行浅薄,怎能担此重寄,卧龙道兄休得取笑。”苍髯道士听了卧龙先生所言,恍然大悟,高声嚷道:“申公老友,休得拿腔作势,瞒哄我等,老友将来荣膺重任,建不朽功业,却不可忘记我们几个老兄弟啊!”卧龙先生也道:“正是,我等都要仰仗申道兄提携!来,来,来,申道兄,我敬你一杯。”亲将清俊道人面前酒杯斟满,举杯相邀,那苍髯道士凌虚子不甘落后,也举起杯来。三人杯碰一处,道一声:“干!”仰脖一饮而尽,相顾大笑。
凌虚子酒酣,拍腿作歌:“鲸吸鳌吞数百杯,玉山谁起复谁颓。醒时两袂天风吟,一朵红云海上来。”卧龙先生持扇半掩面目,双颊晕红,醉眼乜斜,翩翩起舞,口中亦唱道:“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九百年。腰下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才骑白鹿过沧海,复跨青牛入洞天。小技等闲聊作戏,无人知我是真仙。”眼波横过两人,竟颇有妩媚之意,凌虚子被他眼色一勾,也站起来,手舞足蹈,踉跄相对歌舞。清俊道人看着二人,脸有嘲讽之意:你一小小白花蛇儿,伏气吞烟,未窥堂奥,不成道德,却也敢胡吹大气,自称真仙,那青牛也是你这长虫骑得的么?心中暗笑,口内不言,也以金箸击打面前酒壶,摇头晃脑,歌啸相和。
这清俊道人正是申公豹,因凌虚子、卧龙先生两人在碧游门下听讲,申公豹亦常往来碧游,偶遇二人,只说自己就是申公,因机缘凑合,得元始垂青,拜在门下,习得秘法,脱胎换骨,返老还童,那二怪虽然成精年久,终是蠢物,心思单纯,见他气息神情,巫蛊左术与申公无异,不疑有他,依旧把他做老友往来,又因申公豹天赋异禀,又得教主宠溺,几百年来道行见识已远出两人之上,因此上两人平素就把申公豹巴结得紧,此刻见申公豹有份封神,名垂千秋,更是着意奉承,也不消多说。
三人饮罢多时,俱喝得大醉,冠斜袍绽,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拱手作别,凌虚子兀自口中嘟嚷:“申公老友,你有发达之日,万不可忘却兄弟。”申公豹哈哈而笑:“一定,一定,两位道兄放心!”两人驾着风雾,往碧游宫外岛去了,申公豹歪歪扭扭,将波上酒席一兜儿笼入袖中,也纵起清风,要回昆仑山去。
天风浩然,申公豹在云端摇摇摆摆,本拟回昆仑山,不想醉眼朦胧,走岔了路,欲往东方,反转向北海边上,将近岸边。忽然一阵风迎面吹来,甚是凶恶:猎猎荒原万木平,忽然拔起势纵横。半天日月吹无影,大地山河动有声。妖云黑火,周围旋绕,淅凛凛寒风扑面,清冷冷恶气侵人,悲风影里露双睛,一似金灯在惨雾之中;黑气丛中探四爪,浑如钢钩出紫霞之外;尾摆头摇如狴犴;狰狞雄猛似狻猊。公豹被这恶风一吹,酒醒了大半,看眼前这等景象,不惊反喜:“看来的这阵势,倒像是我从前的勾当儿!”只见黑云妖火中,“呜哗”一声怪啸,窜出一头斑斓黑虎,双睛碧绿,剪尾摇头,便要来扑公豹,若在从前,公豹见了此虎,也有几分悚惧,这时修得玉虚正法,哪里还怕这小小虎怪?笑骂一声:“这畜生好生不知眼色,却来捞你家祖宗!”将二指一弹,一道符印迎风化作四点火光,飞入那黑虎四足,那虎脚筋俱蜷拢来,滚落在海边浅水里,狂呼痛吼,滚来滚去,激起满天水花,也不知压死了多少鱼虾螃蟹。申公豹降下云雾,凌空一抓,将那虎提上岸来,扔在尘埃,在顶上一拍,那虎就站起来,浑身干爽,并无一丝水珠,浑身皮毛乌黑油亮,身姿矫健。公豹喜道:“这泼虎好身段,倒也不减贫道当年!”跨上虎背,叫声“起!”那虎却也有数百年火候,且不服人,见四肢疼痛已去,只道道人伎俩只限于此,道人叫起,它起是起了,却弓背一颠,铁鞭也似的虎尾向公豹夹后脑抽来。申公豹见虎尾打来,竟不闪避,只见他身影一虚,块块黑雾散向四方,那虎尾如刀入水,径自抽过,公豹哈哈一笑,黑雾急聚拢来,依旧是个道人,那虎一击落空,把尾巴一甩,烈风如刀,欲再打来。申公豹见这黑虎桀骜不驯,不怒反喜,叫声“好虎,有你祖宗门风!”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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