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捕头一愣,道:“果然是个大大的妖僧,竟连粪便也不怕!”
另外几个衙役一声呼喝冲入屋中,举起长棍就朝老僧的头顶砸落。
小蛋心一沉,顾不得魔气噬体,扬声拦住道:“快退出去!”
可那些衙役只当他与老僧是一伙,又哪里肯听?“砰砰砰”犹如爆豆子般几声闷响,棍棒已重重砸落在老僧额头胸口。老僧身上陡然爆散出一团诡丽的红光,充斥激荡不可以目逼视。
“啵啵啵”连响,几根棍棒顷刻化为齑粉,众衙役齐齐惨叫身形弹飞,在空中砰砰爆裂,残肢断臂洒落满地,惨不忍睹。
小蛋也被一股汹涌澎湃的巨力抛飞,眼前一黑,“哇”地喷出口热血,指尖三根银丝应声崩裂,后背撞碎屋壁,跌落到外头的院子中。
右臂、胸口、小肮三处一片冰麻,好像有千万条蛆虫噬体,说不出的烦闷恶心,小蛋急忙紧守灵台催动“生生不息”心法消解。
霸下也被弹射到半空,滴溜溜连打数转,高叫道:“干爹,你没事罢?”
小蛋强忍心头恶烦,深吐一口气站稳身形,低声回答道:“没事,你呢?”
霸下飘落他肩上,呼呼大喘道:“还好——咦,干爹,那老和尚糟糕了!”
小蛋一凛,定睛瞧去。只见厢房砖瓦哗哗塌落,已是摇摇欲坠,一团暗红色光华如火烛焰光漫空飘荡,照得四周景象血红一片。
那老僧月白色衣袍尽碎,唇溢黑血摇摇晃晃从屋里走出。赤裸的肌肤上浮动有若活物的黑色光晕,双目幽深赤芒闪烁,目光冷酷无情地扫视天地。
他在门口站定,冷冷注视那个吓得呆若木鸡的捕头,森寒沙哑的嗓音问道:“是你命人打我,还用粪泼我?”
那捕头何曾见过这等骇异的景象?他透体冰凉牙齿打颤,傻呆呆盯着老僧半个字也说不出,连逃跑的念头都是想也不敢想。
老僧唇角逸出一抹诡谲笑意,道:“打得好,泼得妙,多谢你了。”
捕头瞠目结舌,勉强挤出讨好的一笑,正想奉承求饶两句,还未曾等他开口,老僧突然扬手拍出一蓬红茫茫血雾,“呼”地将捕头卷裹在内,如陀螺般急转数圈之后,将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融于血雾中。
躲在院外的几个胆大看客直瞧得魂不附体,也不晓得是谁大叫一声,纷纷夺路逃命。有人尚且远远叫道:“妖僧杀官啦!快去请玄妙观的道爷来降妖!”
小蛋欲救不及,眼睁睁看着这老僧若无其事又杀一人,叫道:“大师!”
老僧漠然侧首,望向小蛋。两人目光交接,小蛋不由遍体生寒。
原来那老僧赤芒闪烁的眼眸深处,赫然映射出一道人影。
可那道人影却并非小蛋,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年纪不过弱冠,却从头到脚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与桀骜。而那张脸上的阴冷与生硬,更是与他容貌表现出的年龄殊不相符。
老僧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小蛋,问道:“年轻人,修为很好,你叫什么?”
小蛋听他说话的语气腔调也如同换了另一个人,心中更觉讶异,回答道:“我叫小蛋。大师,你不该杀人的。”
老僧蔑然笑道:“杀也杀了,你又能如何?看你资质不错,老夫便将你也收下罢!”
小蛋怔了怔。忽听身后欧阳霓惶急的声音呼道:“常公子!”她掠身赶至,落在小蛋侧旁。
欧阳霓迎面撞上老僧那双冰寒可怖的眼神,也看见了他眼眸深处浮动的那道人影,情不自禁惊道:“这老和尚是谁,看上去好可怕!”
小蛋摇摇头道:“我也不认得。”
欧阳霓瞧了瞧老僧,下意识地往小蛋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咱们还是走罢。”
小蛋苦笑道:“他神志迷失,已杀了不少人。若放任不管,这个小镇估计就要遭殃了。何况,现在我想走,只怕这位大师也不肯。”
老僧听他们两人的问答也不插口,只是眼睛紧紧盯着小蛋胸前,蓦然爆出两簇精光,哈哈笑道:“你怀中所藏的可是四相幻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立刻将它交出,否则老夫要你死得很难看!”
第二章 死中求活
小蛋不禁心头剧震,惊骇莫名。自瀛洲仙岛收了四相幻镜,他一直以“怀里日月”神功将其妥藏,从未取出示人,连叶无青也是不知。
而这老僧竟能一眼识破,并且准确无误地叫出这旷古奇宝的名字,怎不教人震撼?
霸下怒道:“呸,做你的春秋大梦,想抢干爹的四相幻镜,没门!”
老僧一声长笑,不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底是凡夫俗子,勘不破这些!”身形骤动,右手五指戟张朝小蛋咽喉锁去。
他的招式看似平淡无奇,可一爪之下幕天席地,将方圆三丈尽数笼罩在指风之中,无论小蛋往哪个方向趋避闪躲,都难逃老僧的凌厉一击。
小蛋心知修为与对方相差悬殊,不敢有丝毫懈怠大意,左肩撞开欧阳霓,右臂一抬,雪恋仙剑朝前劈出,正是一式“掷地有声”。
当日他初练此招时,曾累得旁观的常彦梧险些笑疼了肚肠,私下摇头不已,可经过这些年的捶打历练,日夜参悟,同样的“掷地有声”虽依旧劈得歪歪斜斜,无半点气势可言,但精华内蕴,好似绵里藏针,早非旧时模样。
若换作别人,或许尚瞧不出这一招继往开来,尽洗铅华的剑式里所蕴藏的奥妙玄机,但这老僧实乃天陆仙林顶尖高手,在神志迷失后更是法眼如炬,世所罕匹。
他低咦一声,化爪为掌在仙剑上轻轻一拍一推。仙剑镝鸣,小蛋胸口如遭重锤,身躯一晃,连人带剑朝旁侧跌。
老僧左手后发先至,快逾闪电扣向小蛋胸口,想从他怀里夺过四相幻镜。
霸下见势不妙,喝骂道:“秃驴看打!”双目赤芒迸射,激出“火睛光飙”。
“啪!”老僧左爪扣中小蛋胸口。
欧阳霓失声惊呼,情不自禁闭起双眸,不敢目睹小蛋血肉翻飞、开膛剖肚的惨状。
然而爪落之处却陡然亮起一蓬赤红光华,火花四溅如有金石响鸣。老僧指尖微觉灼疼,撤手抽身,如鬼魅般向右飞闪,间不容发里避过两道火睛光飙。
小蛋死里逃生,踉跄两步重新站稳。纵然有乌犀怒甲护体,被老僧左爪抓中的部位仍隐隐生疼,破入一缕缕冰寒魔气。
他一面运功化解,一面澄静心神打量老僧,心下更觉骇然。
老僧并未立刻穷追猛打,任由小蛋调息运气,淡淡问道:“你是盛年的弟子?”
小蛋呼出口浊气,里面竟隐隐泛动着细小黑丝,在面前渐渐散淡,消弭于无形。他稍去心口烦闷,暗自流转真气全神戒备,回答道:“不是。”
老僧摇头道:“老夫本想只要你肯交出四相幻镜,或可暂且放过。可既然你与盛年大有渊源,哼哼,你可就没一点机会了。可惜、可惜——我原先还打算收了你的魂魄。”
小蛋听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出道以来也碰到过不少性情凶残之人,如欧阳修宏、饕心碧妪等,无不动辄取人性命,不问缘由。可像眼前老僧这般说得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尚是首见。
想起不久之前,这老僧还曾抱定杀身成仁之念,恳求自己结果了他。相比之下,实令人无法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小蛋转首望了眼欧阳霓,以目光示意要她快走,既明知今日凶多吉少,惟有放手一搏,却不愿牵连欧阳霓无辜遭殃。
岂料欧阳霓看似娇弱,却实是性情坚毅之人。虽心中明了状况危险异常,却毫无惧怕之意。她轻摇玉首,低声拒绝道:“我们同进共退。”
老僧轻吹一口气,不屑道:“不用费神多想什么,你们的命老夫都要了,谁也逃不了!”
他立掌如刀,遥遥朝小蛋面门劈落。起掌时距离小蛋尚有三丈之远,可眨眼间罡风呼啸,血雾如狂,一只鼓胀彤红的魔掌已近在咫尺。
小蛋暗凛道:“这老僧明明内伤不轻,竟仍有如此修为,委实了得。比起他来,任何一位正道五派的掌门,都难望项背。只怕——连盛大叔、罗大叔也不是对手!”
生死关头,小蛋的灵台锁定老僧右掌,心念一催,丹田三气合一沛然奔腾,雪恋仙剑铿然鸣响划出一溜精光,直挑对方掌心。
老僧再是强横,也不敢以肉掌直撄其锋,与雪恋仙剑迎头激撞。他手腕疾转,右手双指在剑锋上轻盈一搭,生出一股极强粘力,将仙剑缠住。
小蛋暗叫不好,明白自己的功力与老僧相差太远,一旦僵持不下,非得给活活震死。
他心念急转,抢在对方吐出魔气之前,全力催发体内真气,暗蕴星移斗转功法,化作一束螺旋气劲,率先攻向老僧指尖。
老僧恃强凌弱,起初尚不以为意。可待到小蛋的螺旋气劲攻入自己经脉,才霍然一怔,察觉到对方的功力中或正或邪,或阴或阳,居然混合着三种截然不同的真气,极尽玄异不说,而且声势壮阔浩大,较之方才几记交手赫然强出了一大截。
更恼人的是这股气劲甫一攻入,立时发出剧烈震颤,引得自己真气随之波动,稍不留神,居然让这股奇特的螺旋气劲迫进掌心。
原来小蛋出招之际,又在星移斗转心法之上,暗加了一式“忘情八法”中的“振”字诀。
虽是初学乍练,远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这两门不世心诀齐齐出击亦是非凡,兼之出其不意地突然攻出,仍令对方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也就是这老僧修为通天,仓促间依旧能迅即催发出丹田雄浑功力,双指在剑锋上一弹即起,借势朝后飘飞,在空中将螺旋气劲悉数化去,单足点立在倒塌的瓦砾废墟上。
小蛋被老僧一推,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仙剑上赫然泛起两道漆黑指痕。他心底凛然道:“还好我抢先出手,不然这时已经倒下了。”
那边霸下瞧出便宜,猛然身上红光暴涨,激出一团天雷地火,呼呼风啸轰向老僧。
老僧嘴角露出一缕与他面容极不相称的阴沉狞笑,显是被小蛋激怒,双手在胸前虚抱成圆,向外缓缓推出。眼见光球撞到身前,他猛地侧步挥掌反向一带,“呼”地一声将这团“天雷地火”回引向小蛋与欧阳霓。
小蛋惟恐欧阳霓招架不住,无暇多想施展出穿花绕柳身法,腾身掠起如柳絮飘空,探手挟住欧阳霓纤腰,远远闪开。
老僧见状,眼中射出森寒凶光,厉啸道:“穿花绕柳,老夫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身形如附骨之蛆从后追上,石破天惊又是一掌拍到。
小蛋惊愕道:“看来这老僧和盛大叔、丁三叔他们有深仇大恨,竟激愤至此?”
他人在半空,又怀抱欧阳霓不能松手,只好兵行险招,雪恋仙剑一式“吾身独往”不退反进,硬生生撞入老僧掌风,剑华烁烁锋芒直指对方心口,摆出了一副你死我活的拼命架式,以求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晓得老僧对自己的生死竟似毫不在意,一门心思要将小蛋毙于掌下。他既不躲闪也不招架,反继续催动右掌猛击小蛋胸口。
小蛋心头一紧,要待变招已是不及。电光石火里他勉力侧身,拼命将欧阳霓推出对方掌力波及的范围,同时疾运有容乃大心法,硬着头皮生受了这一掌。
“砰!”老僧的右掌结结实实击中小蛋胸口,但几乎不分先后,小蛋的雪恋仙剑受掌风影响略略一偏,亦刺入了他的右胸。
但甫入寸许便受到老僧肌肉间油然生出的极强阻力,凝滞不前。
“噗——”老僧胸前血花飞溅,小蛋的身躯也被狠狠震飞,全身经脉剧痛钻心,“哇”地瘀血狂喷。
他飞出数丈,重重摔落在地,差点昏死过去。欧阳霓亦受到掌力冲击,从小蛋怀中激飞而出,竭力凝住身形,惊呼道:“常公子!”
小蛋体内真气沸腾如注,像一匹匹脱缰野马四处乱窜,亏得有乌犀怒甲和有容乃大的双重防护,卸去老僧大半的掌力,才堪堪保住心脉无恙。
他眼帘里一阵黑一阵亮,模模糊糊看到月黑风高之下,那老僧浑身浴血,仰天长啸,宛如今夜从地底复苏莅临的恶魔,无比的狰狞可怕。
他有心弹身站起,可稍一运气顿时百骸俱痛,彷佛散架,险些痛得昏过去。
正这工夫,他耳畔隐约听到“嗡嗡”低响,荡气回肠好似天籁之音,怀里蓦地一暖,勃然涌出一股绵绵薄薄的气息直注心脉,令得灵台一清,伤痛骤减。
欧阳霓飞身扶起小蛋,俏脸上尽是焦灼痛惜,问道:“常公子,你怎么了?”
小蛋只觉整个身子充盈在一团难以言喻的温暖海波里,说不出的写意舒服,连原本行将涣散的真气亦徐徐平复,归还丹田。
他的灵台上缓缓浮现起一道绚烂的青色镜光,四相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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