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冷不防眼前人影一晃,无涯方丈如行云流水般飘身而至,双手合十拦住去路,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饕心碧妪煞住身形,冷然道:“老和尚,出家人身在五行外,不理红尘事,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卫惊蛰与农冰衣见无涯方丈出面,一左一右站定在饕心碧妪身后,静观其变。
无涯方丈神情平和,摇头道:“女施主满身戾气,罪业深重,早晚难逃因果报应。以老衲愚见,还是尽早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饕心碧妪呲牙道:“老和尚,你一把年纪,说话却这么天真。就算我肯放下刀,身后的两个娃娃便能善罢罢休么?要不你先说动他们,老身或可考虑你的建议。”
农冰衣忙道:“大师莫要上这妖妇的当。她阴险狡诈,作恶多端,哪会诚心悔改?”
饕心碧妪哼道:“老和尚,听见没有?纵是我愿意悔过向善,人家也不肯饶过。”
乘无涯大师一愣神的工夫,饕心碧妪突然身形启动,如投怀送抱朝对方身前撞去。
无涯大师错愕道:“女施主!”不由自主身形一让,双手轻推,在身前一挡。
饕心碧妪算准无涯方丈自恃身分,爱惜羽毛,绝不会猝下重手,更不敢让自己真格倒进他的怀里,故此才冒险一搏,果然一如所愿。
她人在空中拍出左掌,与无涯大师的掌力凌空一撞,借势转身飞旋,破窗掠出,长声笑道:“有劳大师亲手相送!”
卫惊蛰和农冰衣欲阻不及,不约而同飞身从窗口穿出,喝道:“妖妇休走!”
无涯方丈始知中计,心头一声苦笑。他身分非比等闲,自然不能像饕心碧妪那样借窗飞遁,一个闪身出门,站到街面上,却看一前两后三道身影朝西倏忽去远。
他正犹豫是否要追踪下去,忽地若有所觉,回头朝大街东首瞧去,就见远远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翠霞派碧澜山庄庄主,丁原的岳父姬榄,在他身边一左一右,便是其妻和婉与上山投帖的空业和尚。
无涯方丈略一沉吟,吩咐道:“空慧、空定,你们二人立刻追上农姑娘,小心保护,莫要让她再生意外。”
空慧、空定二僧恭声应了,循着农冰衣等人的去向追下。忽听身旁风声响动,屈翠枫不声不响超过二僧,面色麻木漠然,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去了。
那边姬榄遥遥抱拳,朗声笑道:“无涯大师莅临翠霞,敝派不克远迎,尚请恕罪。因盛师弟正在接待越秀、燕山两派的掌门,不便分身,特托在下前来迎迓。”
众所周知,姬榄乃翠霞六仙中姬别天的独子,现为翠霞派五大首座长老之一,地位之高非同小可。
更何况他的爱女姬雪雁嫁与丁原为妻,老丈人又是昔日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燃灯居士。以这样的身分远迎下山,可谓给足了云林禅寺面子。
无涯方丈霍然一省,心道:“三年前鬼锋连挑燕山、越秀两大剑派,更杀了燕山故掌门萧浣尘,与两家结下血仇。今次他们是报仇来了。”
想到方才在茶馆里的所遇,他暗叹道:“看来眼下翠霞山风云际会,老衲虽是无心参与这些纷争,可适逢其会,想要完全置身其外也难。”
他也不说破心意,只谦逊道:“姬仙友客气了,老衲来得唐突,还望宽宥。”
姬榄含笑摇头,只当无涯方丈此来,也是为了观看明日与鬼锋的紫竹林一战。
和婉却没想那么多,说道:“无涯大师,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上山一叙。”
无涯方丈谢道:“如此老衲便打扰贵山了。”便由姬榄夫妇引着,直上翠霞山。
众人去后,茶馆里又恢复宁静。
由于先前的打斗并不激烈,除了一扇窗户和若干桌椅杯盏破损外,其它损失倒也不大。卫母让几名伙计稍事打扫整理后,又重新开业迎客,原本站在街上看热闹的众人纷纷鱼贯而入,一桌桌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聊起适才的打斗,场面好不热闹。
卫母却无闲情听这些茶客议论,时不时跑到门口张望几眼,心口兀自怦怦在跳。
早晓得修仙学艺会如此惊险,当年她才不会那样痛快就答应了丁原的请求,将卫惊蛰送上翠霞山,拜在盛年门下。
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卫惊蛰修得翠霞派绝艺,二十年前早已因先天绝症而夭折,哪还能活蹦乱跳地活到今日与人打架拼命?
况且翠霞派对自己母子多有照顾,卫惊蛰而今艺业有成,名动天陆,她这做娘亲的岂有不高兴之理?
她正坐在柜台后面七上八下地想着心事,猛听门口阴阴一声冷笑,那个先前被打跑的绿袍老妇居然去而复返,眼射凶光大摇大摆地又走了进来。
卫母心知不妙,强做镇定道:“这位客官,你是来找惊蛰的么?”
饕心碧妪在柜台前停住脚步,幽绿的目光瞧得卫母心里直发毛,冷冷道:“我不找他,我找你。”
卫母手一抖,险些弄翻了擦洗的茶盏,强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饕心碧妪狞笑道:“你生了个好儿子啊,竟撵得老身满山跑?嘿嘿,他再聪明,也料不到我会回到这儿,先杀了他老娘!”
卫母毕竟是普通人,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往后瑟缩。
饕心碧妪哼道:“杀了你,让那小子知道心痛,好明白与老身为仇作对,绝无好下场!”说罢扬爪锁向卫母咽喉。
虽说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宽大的柜台,可饕心碧妪的右臂彷佛会自动伸长一般,赫然掠过丈许远的空间,已将卫母逼到墙角不能再退。
眼看卫母就要血溅当场,蓦地半空中“哧”地锐响,一溜碧光快逾飞电打向饕心碧妪探出的右腕。饕心碧妪凛然心惊,翻转破戮爪“啵”地接住那束碧光,握在手心一瞧,却是只茶杯。
她“啪”地捏爆杯盏,凝目打量出手之人,不由得一愣。
原来此人比她还要先到这家茶馆,始终坐在最里一桌自斟自饮,也不与旁人交往闲谈。他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穿了身干净朴素的白衣,身后负着个狭长包裹,想必里头卷着的是柄仙剑。
饕心碧妪进门时也曾留意到这白衣人,只觉得他神情冷漠,眼帘低垂,也看不出修为深浅。但既然身在翠霞山脚下,此地藏龙卧虎也不足为奇,饕心碧妪亦未往心里去。
刚刚茶馆一战,这白衣人端坐不动,并未插手,显然与卫惊蛰等人不是故友同门,她也就更犯不着主动上前招惹。
然而没想到如今回过头来想杀了卫母,也算一泄心中愤恨时,这白衣人却蓦然出手坏了她的好事。饕心碧妪注视着白衣人,目光闪烁不定,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插手老身的私事?”
白衣人静静看着桌上的茶壶,淡然回答道:“我喜欢。”
饕心碧妪一愣,她自负心狠手辣,桀骜妄为,没料到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不讲理的,嘿嘿一笑:“可惜老身很不喜欢!”袖中碧索直打卫母胸口。
白衣人眼中寒光迸射,身形一晃而起,挥掌拍向饕心碧妪头顶。他人尚未到,漫天冰寒犀利的杀气已如狂涛卷涌,呼啸而至。
饕心碧妪若不撤招,固然能将卫母轻而易举地毙于翠玉双飞燕下,可自己的性命亦同样难保。如此一命抵一命,她实在太亏,急忙腾身飞转,横掌招架。
“砰!”两人掌力交击,各自晃身飘落。饕心碧妪左臂一阵冰麻,衣袂上冒出丝丝寒雾。白衣人的脸上也是绿光一闪而褪,各自惊讶于对方的修为了得。
饕心碧妪迫出寒气,死死盯着白衣人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人面色冰冷,蔑然道:“我不必告诉你我是谁。我平生不杀女人,趁早滚。”
饕心碧妪脸上煞气陡浓,厉笑道:“好大的口气!”右手五指微蜷,五根墨绿色指甲犹如匕首泛着森森寒光,插向白衣人胸口。
白衣人屹立不动,右袖飞扬,卷向饕心碧妪五片甲刃。饕心碧妪手臂暴涨,扣其袖袂,运劲一锁,想制住他藏在袖中的右腕脉门。
哪料白衣人毫无惊色,不躲不闪,任由对方一爪抓住自己的右腕。但听“叮”地一记脆响,饕心碧妪的破戮爪如遭电击,忙不迭松开,朝后飞退,显然是吃了暗亏。
白衣人也不乘胜追击,若无其事地抬袖观瞧,从他衣袂破开的五个小孔里,露出森森冷光。
饕心碧妪退到门口,忽听身后有人宛在耳畔淡淡招呼:“小心,别撞着了。”
饕心碧妪大骇,凭她的修为,原本整座茶馆针落水泼都休想逃过自己的耳目,却偏偏未曾察觉到背后有人,由此可知来人修为之高,委实已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若对方心存恶意,乘势偷袭,她促不及防下即使不死也要重伤。
当下饕心碧妪想也不想,翠玉双飞燕朝后就打,身子却向左一掠,顺着墙面滑出丈许。这一手攻守兼备,堪称上乘应招,也亏她能在电光石火里有此应变。
翠玉双飞燕铿锵作响,却双双走空。饕心碧妪一愣,正凝神观瞧间,却听那男子的声音悠然道:“找我么?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未免太阴毒了些。”
饕心碧妪心头剧震,闻声朝左首望去。只见一名褚衣男子神情飘逸从容,背负双手伫立在距离她不到五尺的窗口前。以饕心碧妪之能,竟也不晓得此人是如何躲过自己的翠玉双飞燕,悄无声息潜到窗下。
卫母惊魂未定,看见那褚衣男子登时面露喜色,彷佛有他在此,天塌下来也无需害怕,亲热招呼道:“丁小扮,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衣人闻听此言,面色一凝,锋锐的眼神直射褚衣男子。
普天之下,姓丁的人何止百万?
但能有此登峰造极修为,而又身着一袭褚色衣衫的,天陆之大,只此一人!
方才他正对门口瞧得清楚,饕心碧妪朝后击出翠玉双飞燕时,褚衣男子的身形顺势而动,如影随形贴在她身后同样向左飘飞,落到窗下竟是连一丝风声都不带。
可笑饕心碧妪素来眼高于顶,对褚衣男子出神入化的身法,居然懵然无知。
白衣人不经意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闪掠过一缕兴奋的光芒。
第五章 高山仰止
褚衣男子微微笑道:“卫大嫂,我来晚了,却教你虚惊一场。雪儿,你也进来罢。”
话音落下,门外走入一位容颜绝美的红衣少妇,正是姬雪雁。
她笑盈盈向卫母一礼,从袖口里取出一支两尺多长的雪山仙参来,说道:“卫大嫂,我们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支雪参还是上回年老祖从南荒带来的,小妹借花献佛,祝你多福多寿,松鹤延年。”
卫母笑道:“你们两口子万里迢迢能来茶馆里坐上一坐,我已十分开心啦,何必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收着它也没啥用处,还是留给孩子们罢。”
姬雪雁嫣然含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嫂不用跟我们客气。”
卫母这才谢了接过,说道:“丁小扮,你来得正好。我先前听农姑娘和惊蛰说起,这穿绿袍的老婆子就是杀害农神医的凶手,可别放过了她。刚才她还想杀我,幸亏教这位白衣公子拦下,不然我可没命见你们啦。”
丁原唇角的笑容敛去,眸中的杀机一闪,又迅速退没。
他与农冰衣交谊深厚,而农百草早年更是有援手救助之恩。而今既知仇人正在当面,岂容她今日再走脱?当下丁原略一平复心绪,先向白衣男子抱拳礼道:“多谢兄台仗义相助。”
白衣男子竟像毫不领情,面寒如霜注视着他,问道:“阁下就是丁原?”
丁原一怔,目光拂过白衣男子背后的狭长包裹,似有所悟,颔首道:“不错,我就是丁原,想必阁下就是鬼锋兄?听说,你正在找我。”
虽说鬼锋已然猜知这褚衣男子的身分,可听到丁原自报身分仍禁不住心头震动,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道:“不错,我的确是在找你。”
丁原摇摇头道:“你的气质较传闻中已大有变化,从锋芒毕露而转向内敛不发,以至于丁某刚才第一眼未能认出阁下。不过,咱们的事能否暂搁片刻?待我先解决了眼前的一段恩怨,再与鬼锋兄切磋。”
鬼锋听他一语道破自己三年来的修为进境,先是一凛,继而激起雄心斗志,愈发想和这位几近传说中人的天陆第一高手奋力一搏,以慰平生之志。
他略一迟疑,点头道:“好,我等你。”说着就近拉过椅子坐下,合目养神,竟是不愿借此机会偷窥丁原的招式路数,占了便宜。
丁原说道:“卫大嫂,我要借这茶馆用上一用,恐会有所损伤,你不介意罢?”
卫母笑道:“你们送的这支雪参抵我十间茶馆也不止,丁小扮只管用罢。”
丁原洒然一笑,目光转向饕心碧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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