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丁原是何等精明机警,隐约猜到尹雪瑶是在故意隐瞒内情。但他生性高傲,也不继续追问,暗暗道:“你既不肯说,我又何需多问。难道要丁某求你不成?”
曾山见姬雪雁在找丁寂,随即也想起一人,问道:“盛年,小卫呢?他怎样了?”
盛年道:“惊蛰正陪着农姑娘云游天陆,散洒农神医的骨灰,无法随同前来。”
曾山大吃一惊道:“什么,农老头死了?当世又有谁害得了他?”
盛年将农百草遇害的经过简略说了,曾山唏嘘不已道:“真是好人不常命,祸害活千年。别让我撞着欧阳老怪,不然非拔光了他的头发扎成扫帚,狠狠抽他屁股。”
这种报仇的法子众人尚是头回听闻,无不莞尔。
姬雪雁叹道:“老爷子只打他屁股委实太轻了些。非但农神医为欧阳老怪所害,连屈箭南夫妇亦不幸丧命在他的奸计之下,可谓是血债累累,罪不容赦。”
丁原闻言问道:“阿牛,翠枫在你庄上修炼,近况可还好?”
罗牛含糊道:“还好,只是这孩子不爱说话,整日都是埋头苦修。”
姬雪雁黯然道:“也难怪他会变成这样,父母骤然离去,这番打击实在太大了点。”
其实罗牛的话已是有所保留。这一个月以来屈翠枫先是放浪颓废,终日买醉,继而又和卫慧情意缠绵,如胶似漆,常常夜不归宿。
罗牛为人憨厚,几次婉转提醒后见屈翠枫仍不思收敛,亦无计可施。
而屈翠枫也不再提及参悟天道星图之事,甚而三五天也不主动来拜见一回。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实不想在背后指摘屈翠枫的不是,反倒觉得自己教导有失,愧对屈箭南夫妇,着实期望这故人之子有朝一日能够幡然悔悟,洗心革面。
盛年望了望天色,已是日上三竿,说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分头追索万劫天君和羽杉的踪迹。一旦有所发现,即刻利用翠霞、云林两派在各地的关系将消息火速传出。”
无怨大师问道:“盛掌门,此事要不要公告同道,也好多些帮手?”
盛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是万劫天君重出天陆的惊天噩耗?这事就算咱们不说,三五日内同样会闹得满城风雨。
“无怨大师,就劳烦贵寺诸位高僧折返向北搜寻,天陆南方则有敝派负责。无论是谁察探到线索,都切忌打草惊蛇,冒险追杀,需得尽快将消息传出,谋定而后动。”
两人又对联络呼应的细节稍加商量,无怨大师率着云林众僧当即北去。
众人都明白时间紧迫,每晚一刻,找到万劫天君的希望便随之渺茫一分。若让折老魔寻到深山古洞蛰伏下来,再要找寻不啻是大海捞针。
待云林群僧去后,盛年、淡嗔师太与姬榄、罗鲲等翠霞六脉的首座迅速议定了各自的搜索范围和行事原则,随后分向东南、西南各处追去。
而丁原和罗牛两对夫妻亦各为一组独当一面,只剩下身分最高的曾山没有安排。曾山想了想道:“我还是跟盛年一块儿走吧,等他伤好了咱们再分手。”
丁原笑道:“曾老头,别忘了有空去云幂宫走走,可有人惦记着你。”
曾山老脸一红,嗫嚅道:“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我老人家哪有工夫去云幂宫?”
霸下不依不饶,连忙追问道:“曾老头,云幂宫宫主不是石玑娘娘么,你认识她?”
曾山在霸下脑门上一敲,心虚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快走,快走!”
小蛋想起一事,问道:“丁叔,咱们什么时候前往神魔之眼?”
曾山好奇道:“神魔之眼,你们去那儿干什么?早八百年前就被天界给封了。”
丁原回答道:“别急,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接着又改用传音入密道:“仙羽幻镜虽然悉数出世,但要开通大罗仙山尚待时日。你需将修为提升到大乘境界,并参悟出四相幻镜的终极妙境,方可前往一试。而我也需要时间炼化大梵仙羽,以争取早日克竟全功。”
小蛋点点头,心道:“我身染绝症,也不晓得能否活到那时候。”
盛年忽然沉声道:“小蛋,咱们这便要分手了。我想知道,你对日后有何打算?”
小蛋一怔,说道:“我想先寻着罗姑娘,然后向师父覆命。”
盛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罗牛迟疑了下,低声道:“小蛋,我对不起你,也害了羽杉。”
小蛋被他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困惑道:“罗大叔?”
罗牛心情矛盾之极,他本就不善言词,此刻越加地不知该从何说起,猛一跺脚道:“小蛋,你多多保重。盛师兄,丁小哥,曾师叔祖,我先走一步!”携着秦柔御风而起,往南追去。
曾山叫道:“好啦,都别婆婆妈妈的啦,不然黄花菜都凉透了!”
盛年一笑而过,与小蛋作别,飘然腾空。
丁原追上道:“盛师兄,我陪你走一段。”
四人飞出一段,回头已不见小蛋和尹雪瑶的踪影,丁原方才说道:“盛师兄,你是否发现阿牛两次三番欲言又止,模样颇为古怪?”
盛年点头道:“他性情憨直,定是有什么事情瞒得很辛苦,却连我们也不肯告诉。”
姬雪雁疑惑道:“会是什么事情,让他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丁原道:“我不晓得,但从他那些不知所云的话语推断,可能与小蛋和羽杉有关。”
盛年猛省道:“他不会是顾念先师的转世之身,私下里要羽杉和小蛋绝交吧?”
丁原轻出一口气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在咱们兄弟三人中,论及对老道士景仰尊崇之情,阿牛当属第一。偏偏他又耿直憨厚,极容易钻牛角尖。一旦对羽杉和小蛋的事有了心结,九牛二虎也拉不回来。”
姬雪雁叹道:“也难为阿牛了,说到底自己的恩师是为救他而死,内心的自责岂是岁月能够消磨?可小蛋毕竟不是淡言真人,他也太较真了。”
丁原摇头道:“这家伙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但愿羽杉没事,回头咱们再劝他。”
姬雪雁担忧道:“还有小寂,真怕他又中了鹤老魔的圈套。”
丁原安慰道:“别担心,论及心智,小寂绝不输给鹤老魔。孩子大了,也需让他们独自面对风雨,别总做暖巢里飞不高的小鸟。”
盛年低低道:“南天君,北散人,这漫天的风雨业已来临。”
三人齐齐默然,惟有曾山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你们几个越活越胆小了?”
他们的这段交谈小蛋自然无从听闻,他与盛年、丁原等人分手后,便和尹雪瑶一路南下。
因需沿途多方查询万劫天君的踪迹,故而尽管心急如焚,却走得极慢。十余日后两人出了中州地界,进到湘州,他身上的伤也在慢慢愈合。
这日一行辗转行至粤城,此地已属湘州最南端,再往前去不到三百里,翻过靖屏山,便是人人谈虎色变的云梦大泽。
云梦大泽位于天陆东南,按照《天陆山海志》的记载,方圆六千余里尽是一片杳无人烟的泽国,各种致命的魔物毒草遍布泽内,终日阴霾当空,不见一丝阳光,实是令普通人望之裹足的禁地。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处所在,却时常有正魔两道的各派人物出现,或为采撷灵药,或为捕获诸般魔物以供炼化驱使,虽目的不尽相同,但都将这片云梦大泽当作了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二十余年前,轰动一时的正道七大剑派围剿魔教之役,便发生在云梦大泽中。罗牛因祸得福,服食了天地第一灵药三叶奇葩,又参悟到天道星图神功,于此役中一鸣惊人,连败数位正道耆宿。
而今时过境迁,连魔教的教主亦换作了昔日教内的首席护法风雪崖。
而另外三位护法里,出家为僧的布衣大师仙逝于蓬莱仙岛,秦柔的义父雷霆远赴海外仙山,久无音讯,只剩下殿青堂晋升为魔教副教主,襄助风雪崖处理教务。
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魔教元气渐复,却始终蛰居天陆南方蛮荒之地,与正道各派相安无事。
两人稍作商量,当即取道入泽。可在云梦大泽里兜了整整一天,莫说万劫天君和罗羽杉的踪迹,就连鬼影子也没撞上一个。
当晚两人寻了一块乾地准备宿夜,小蛋找了些干柴点起一堆篝火。
霸下说道:“这儿魔兽毒虫委实不少,咱们都得警醒点才好。”
尹雪瑶一言不发,玉指分向四面弹出一蓬淡紫色粉末,融入风中如轻纱悬浮。
霸下好奇道:“你洒的是什么东东,能管住多少时辰?”
尹雪瑶淡然道:“这是‘紫气东来’,你只管一觉睡到天亮,不必担心毒物骚扰。”
小蛋在篝火前坐下,低头望着腕上那串逐渐褪色的红绳结,用手轻轻抚转,念及伊人万般柔情,生死未卜,不由黯然神伤。
尹雪瑶瞥过他一眼,问道:“小蛋,如果咱们在云梦大泽仍旧一无所获,你打算怎么办?”
小蛋转动着红绳结,低声回答道:“那就继续往南找。”
尹雪瑶冷冷道:“你可知道云梦泽以南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小蛋没有开口,缓缓站起身眺望南方黑鸦鸦的夜幕,半晌后才用极低的嗓音坚定无比地道:“她一定会等着我。”
尹雪瑶的琼鼻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修长单薄的娇躯伫立在阴潮的夜风里,显得分外清冷孤单。
小蛋心头油然生出一丝歉仄与不忍,道:“曾婆婆,辛苦你了。”
尹雪瑶背对着他一声不吭,也不知她正在想些什么,柔美乌黑的秀发在风中静静飘扬,轻抚在她有若象牙雕琢般的玉颊上。
过了许久,她忽然说道:“有件事我早在淡家村时就想问你,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因为我不想你说出谎话来。方丈仙岛遭熔浆焚毁,是否与贯海冰剑有关?”
小蛋心不在焉,更没想到尹雪瑶这话背后隐含的意味,回答道:“我不清楚。”
尹雪瑶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凝视他的双目,问道:“你有没有取到贯海冰剑?”
小蛋先点了下头,而后又摇了摇。
尹雪瑶一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蛋知她在施展读心术,却不以为意道:“我的确见着了贯海冰剑,但没拿走它。”
尹雪瑶大感意外,追问道:“那么贯海冰剑现下又在何处?”
小蛋照实答道:“在丁叔手上。”
尹雪瑶大吃一惊,诧异道:“丁原怎会抢走贯海冰剑?以他的身分又岂会窥觑我北海门的至宝?”
小蛋也不隐瞒,将自己与丁原获取贯海冰剑的经过简略说了,只省去了关于大梵仙羽的一节未提。尹雪瑶面若寒霜,说道:“这是北海门的至宝,你如何能够拱手让人?”
小蛋沉默须臾,说道:“曾婆婆,如果我取回了贯海冰剑,那又该归何人所有?”
尹雪瑶不假思索,冷冷说道:“你是北海门的掌门,此宝自然非你莫属。何况,这件事咱们早在极地仙府的时候,就已经说清楚了。”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心里“哎哟”一声道:“不好,我上了这傻小子的恶当!”
果不出其然,小蛋淡淡笑笑,倍感疲倦道:“那就是了,就当我送给丁叔的罢。”
尹雪瑶一时语塞,望着小蛋稳笃笃的模样,火从心起,怒道:“你倒大方得紧,莫非忘了我曾经说过,贯海冰剑是何等神物么?”
小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睡眼半睁道:“您没说错,我曾亲眼见着了它的威力。”
尹雪瑶凤目含煞,却知这小子看似呆傻,可从来都是块硬骨头,想威迫他取回贯海冰剑无异痴人说梦,妙目一转不觉有了主意,唇角逸出一缕笑意道:“好啊,既然你不愿拿回贯海冰剑,我也就无计可施,对不对?”
小蛋的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隐隐预感到尹雪瑶定是想出了某种对付自己的法子。
说实话,尹雪瑶若冲着他声色俱厉的呵斥怒骂,小蛋倒也不怕,就担心她像眼前这般的满面春风,和颜悦色,令人捉摸不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尹雪瑶看出小蛋眼睛里流露出的戒备和紧张,笑意更浓,接着道:“当时我说过,假如取出贯海冰剑,你我便结为夫妻,令这洪荒至宝世代相传,不落入外人之手。”
小蛋呆呆望着尹雪瑶,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直想立刻掣出雪恋仙剑,施展出十三虚无的遁术,有多远逃多远。
尹雪瑶笑吟吟继续说道:“你说,我有没有带你找到魔崖石刻;你有没有拿到贯海冰剑?就算事后你心甘情愿将它送给了丁原,但也不能否认我已按照约定做了自己该做的事。那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接下来的承诺呢?”
小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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