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小蛋哪里知道正有人在观察着自己?他跟在屈翠枫的身后,三步两步赶到了罗羽杉近前。
他们三人乘着中午休战回紫竹轩探望盛年,等回返临近九悬观时小蛋却要小解,和屈翠枫转进道旁寻找方便的地方,罗羽杉先行一步,在此等候。
三人重新会合后,屈翠枫扫视人潮皱眉道:“糟糕,我们回来晚了。”
罗羽杉也发愁道:“这么多人,只怕想挤也挤不进去。”
她另有担心,便在于自己毕竟是个女儿家,在如潮人群中与众多男弟子摩肩接踵,甚是不雅。
小蛋倒是无所谓,挤不进去就挤不进去,站在外面也一样能看。
三人正踌躇时,就听有人爽朗笑道:“这不是翠枫和羽杉么,为何站在这儿?”
屈翠枫闻声欣喜道:“姬爷爷!”迎面一位红袍男子迈步行来,身边伴着位美妇,其后还跟了一大群弟子亲朋。
这红袍男子便是碧澜山庄庄主姬榄,他的先父姬别天和屈翠枫曾祖父屈痕乃是刎颈之交、情同手足,因此对屈翠枫自是非常欢喜。
屈翠枫和罗羽杉齐齐上前施礼拜见。姬榄的爱女姬雪雁,当年便嫁与罗牛师弟丁原为妻,和罗羽杉也不生分。
他的妻子和婉更是一把拉住罗羽杉,怜爱埋怨道:“你这孩子,来了翠霞这么多天,也不到碧澜山庄来看看阿姨?长这么大了,越发漂亮动人啦。”回忆起昔日爱女承欢膝下的场景,不胜唏嘘。
姬榄昨日已在紫竹轩见过小蛋,见他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上来给自己请安问候,稍稍心生不快,何况他的干爹是天陆臭名昭着的北海八鬼之一,姬榄生性嫉恶如仇,也就更不愿见他了。
他只当小蛋不存在,对屈翠枫、罗羽杉亲热道:“走,上观礼台坐到老夫身边,陪我们聊天解闷。”
屈翠枫大喜,能在观礼台落座的无一不是宿老,能跻身其中无疑是极大的荣光,躬身道:“弟子资历浅薄,不敢僭越。”
姬榄佯装不悦道:“你连姬爷爷的面子也不肯给么?阿婉,羽杉便交给你了。”不由分说拽住屈翠枫的手举步欲行。
罗羽杉忙道:“姬爷爷,我还有位朋友小蛋也是一块儿来的。”
按理说,罗羽杉父亲罗牛和姬榄是平辈论交,可她却称呼姬榄为“爷爷”,辈分有些混乱,始作俑者则是姬榄的女婿丁原。
将近三十年前,丁原本为紫竹轩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和姬榄同属“无”字辈的排行。奈何他与姬雪雁冒天下之大不韪倾心相恋,饱受磨难,终成眷属,由那时起,凡涉及丁原亲朋的辈分也就全部乱套。大伙儿错进错出这么多年,渐渐已成习惯。
姬榄这才望向小蛋,暗自思忖。
翠枫和羽杉都是名门之后,又与翠霞派大有渊源,将他们带上观礼台,谅别人也无话可说;但这小蛋的干爹不过是魔道上的一个跳梁小丑,焉能等同视之?
转念他有了主意,说道:“留给老夫的空位刚好只剩两席,这位小蛋孙侄怕是没法安排了。不如就和我门下的弟子一起?好在也是前头几排的位置。”
罗羽杉兰心蕙质,听音即知姬榄的言外之意,微笑道:“屈大哥,你和姬爷爷一块儿上去坐罢,我陪着小蛋在外面瞧瞧就是。”
屈翠枫一愣,假如罗羽杉不愿去观礼台,自己又哪好意思独自一人随姬榄登台?
和婉在一边听着,已明白了丈夫的心思,拉过罗羽杉的手:“好孩子,我会让人好生照顾小蛋的,你只管放心。”
小蛋忽然道:“罗姑娘,屈大哥,你们都不用陪我了。半天没见干爹,正巧我也想去找找他老人家。”
对于别人的歧视,小蛋心知肚明,也习以为常,但他与丁原少年时愤世嫉俗的心态不同。
别人待自己好,便满怀感恩;若别人冷眼相看,亦坦然受之,不卑不亢。
姬榄闻言,立刻说道:“小蛋,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劝你了。待见到常兄,替老夫向他问好。”
第六章 山雨欲来
看到罗羽杉走入人群,不断回眸望向自己,小蛋朝她招手微笑,目送一群人渐渐隐没在视线中。
他垂下手默默伫立,并没有去找常彦梧的打算。
那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等到彻底看不见罗羽杉的背影,小蛋的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空荡荡的难受,环顾周围人流沸反盈天,突然发现自己是个隔离于众人之外,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没人注意也不是不好,至少不管想干什么,都不用担心有人来评论一番。况且,有干爹、罗大叔、盛大叔、罗羽杉这许多人真诚的关怀和爱护,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蛋,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的朋友都走远了。”身后蓦地有个沙哑的嗓音温和地问道。
小蛋转过身子,一位陌生的青衣人背着双手,注视着自己,目光颇为友善慈和。
他愣了愣,困惑道:“这位大叔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咱们以前见过么?”
“我认识你的干爹常彦梧。”青衣人撒了个小谎,在平时,北海八鬼给他提鞋都不配,但为了取得小蛋的信任,也就勉为其难地攀起了交情:“你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么?为何他们忽然抛下你不管了?”他明知故问。
小蛋道:“我想去找干爹,所以就跟他们分开了,并不关我朋友的事。”
方才的一幕,青衣人看得清清楚楚,别有深意道:“稍后会有一出精彩的大戏上演,你不想看么?”
小蛋却误会了,摇头道:“不过是一场同门比试,看不看都无所谓。要不是盛大叔叫我来,我宁可在紫竹轩陪他。”
青衣人若有所思道:“听说你向鬼锋提出挑战,要在三年后和他一决雌雄?”
小蛋惊讶道:“这您也晓得?我怕干爹担心,连他老人家也没告诉。”
青衣人一笑,道:“你盛大叔是不是打算要收你为徒?”
小蛋答道:“没有。再说他这次伤得那么重,我怎么好意思再拿这事打扰?”
青衣人哦了声,饶有兴致问道:“你现在的修为这样差,如果没有名师指点,三年之后,你凭什么和鬼锋交手?”
小蛋胸无城府,实话实说道:“我也没什么把握,但盛大叔已传了我五式天照九剑,还有罗大叔让我默记下了十二幅天道星图,我想三年的工夫,多多少少总能琢磨出一点门道,或可和鬼锋一战。”
青衣人眼幽光闪动,迫得小蛋身躯一震,他立刻察觉,收了锐利的眼神,继续和颜悦色道:“原来罗牛将天道星图也传给你了?难怪你会有勇气向鬼锋挑战。”
小蛋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老是记不住那些星图,也不晓得到底能参悟多少。”
青衣人还想说话,擂台前金鼓鸣动、人声顿歇,却是下午的大比要揭幕了。
青衣人故意皱眉道:“站在这里也看不太清楚擂台上的情形,可惜四周围得水泄不通,我也挤不进去,小蛋,能不能帮大叔一个忙?”
小蛋笑道:“大叔是想往前站一些好看得清楚么?没问题,您跟着我来罢。”他自然而然拉起青衣人的右手,便往人群里挤去,不防甫一触及对方的五指,立时感到灼热无比,像被烙铁烫到般,失声惊呼。
青衣人倒非有意让小蛋吃苦头,只是除了恩师之外,当世绝无第二个人这样不由分说抓住自己的手,几乎是本能反应,刹那魔气灌注掌心,把小蛋莫名其妙烫了一下。
一触之下,青衣人业已察探到小蛋体内的真气,绝非传自常彦梧,虽稍显微弱,但潜力无穷,竟让他也窥不出真正来历。
他翻掌反握住小蛋的手已变得温暖柔软,赞许道:“好孩子,有劳你了。”
小蛋讶异地看了眼青衣人,暗道:“这位大叔好深厚的功力!”但他也没往深处去想,只当青衣人自恃身分,不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才希望自己能为他开道。
小蛋一手引着青衣人,一手在前招呼道:“借光,借光,让这位大叔朝前站一些!”
想从黑压压的人堆里带一个人挤到前头,谈何容易?尤其是不少年轻弟子看到小蛋面生,偏还拼命往里钻,均都暗生愠怒,有意站着不动,牢牢将他挡住。
陡然有一股无形的气浪涌到,震得这些弟子气血翻腾,身不由己地朝两旁退开,一眨眼小蛋两人已从人群中挤过,青衣人暗自想笑。
这还是自己平生第一次,让个年轻娃儿牵着手往人堆里钻,若让旁人知道了,多半会惊讶得连眼珠子也要滚下来。
等小蛋千辛万苦挤到了前排,观礼台上,淡怒真人、淡嗔师太等人也刚刚悉数落座。
小蛋在姬榄的身后,看见了一左一右端坐在和婉身旁的罗羽杉与屈翠枫,两人犹如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吸引了台下无数眼光,居高临下,与小蛋的距离显得更加的遥不可及。
小蛋藏在青衣人高大的身影后,罗羽杉等人无法看到,他转眼望向擂台。
正中央立着一位道骨仙风的真人,手持拂尘,神情肃穆,正在宣读决赛规则。
待说完后,金鼓再响三通,这老道声音不高,却教全场千余人听得清晰、如在耳畔,宣布道:“今日下午第一场决赛,由飞瀑斋罗礁对翠霞观门下清恒。”
场内外骤然安静,一名年约三十的俊挺青年率先出列,站到老道的左侧,而后又有一个年龄稍大的道士,缓步行至另一侧站定。
小蛋望着这两人,忽发奇想。
干爹要是也在这儿,该会摆下赌局大赚一票罢?不知道买哪个赢的人会多些?
正胡思乱想时,擂台上的双方见礼完毕,老道退出线外朗声道:“开始!”
罗礁是飞瀑斋斋主罗鲲之子,乃翠霞“清”字辈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早在五年之前,他便曾在淘汰赛中与清恒狭路相逢,结果苦战百多回合,涉险过关;可惜最后决战的对手是盛年门下的卫惊蛰,一番恶斗后,铩羽而归,将头名宝座拱手让人。
这五年里,罗礁憋足了一口气,要报一箭之仇,自己也如愿再次闯入决赛,但卫惊蛰不仅没报名参加大比,甚至连面都没露一次,令他好生失望。
但卫惊蛰的缺席,又成全了清恒,罗礁想一洗前耻,他又何尝不想挽回颜面?两人知根知底,也无需相互试探摸底,甫一交手便直接短兵相接。
罗礁招招主动,一柄青色仙剑光华烁烁、咄咄逼人,清恒则明显吸取了上次落败的教训,一柄明黄色的仙剑稳扎稳打,紧守门户,等待反攻时机。
两团剑光交织辉映各显神通,代表了翠霞派清字辈弟子最高的水平,也果然打得精彩纷呈,教人眼花撩乱。
众人聚精会神屏息观战,时不时轰然喝彩,纷纷为自己倾向之人呐喊助威。
翠霞派剑法博大精深,小蛋前面几天又不曾用心观摩,这时便如同雾里看花,只听旁边有人此起彼伏地赞叹品评。
青衣人听在耳里,心中冷笑。
罗礁、清恒二人的修为在他眼里实不足道,若换他出手,十招间就可将其中一个毙于掌下。倒是翠霞派的功法绝学不容小觑,这才耐着性子冷眼旁观。
他侧转脸低声问道:“小蛋,你觉得他们两人谁能获胜?”周围人多数还是看好上次胜出的罗礁,小蛋自己无从判断,本也可瞎猜一气,可是他只随口应道:“我看不出来。”
青衣人笑道:“很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修炼上乘仙学最忌讳不懂装懂。
“我来告诉你,第八招,那个道士要转守为攻,罗礁气势衰竭,只能不停倒退,施展他们翠霞派的‘碧澜三十六式’强撑。”
小蛋多少有些不信,不由自主暗暗计数起招数来。待到他刚默数到“八”,黄色剑光一闪,清恒展开反击,扳回了局面。
罗礁似乎因为适才一阵猛攻真气耗损过剧,此刻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勉力周旋,形势岌岌可危。
小蛋咋舌道:“大叔,您真内行!连人家第几招会反攻,都猜得一点没错!这一下,那位罗师兄可真有点糟了。”
青衣人哑然失笑。他哪里是猜?为了此次翠霞之行,青衣人早已将其诸般绝学设法钻研了个透,看了这么久,如果连两个翠霞小辈的底细都没摸清,他也不必来这里丢人现眼了。
青衣人似乎心情极好,微笑道:“你没看出来么,这小子是装的。”
小蛋愕然道:“您是说罗师兄有意引清恒道长反攻,要……欲擒故纵?那么他先前的猛攻也是诱饵了?”
“对,就是欲擒故纵。”青衣人见小蛋稍作点拨,便能举一反三,颔首道:“若非如此,依照常规打法,两人几乎难分轩轾,罗礁想赢,至少也需两百招开外。你想,大家都累个半死,获胜的人又有多少值得夸耀?
“所以他一上手就抱定主意先扬后抑,诱使清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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