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楚望天双指弹出,“叮”地激偏天穹神剑,侧身挥掌攻向卫惊蛰胸口。
卫惊蛰毫无畏惧,吐气扬声左掌一式“流光映霞掌”中的“杜鹃啼血”拍出。
“砰!”
两股强劲雄浑的掌劲迎头激撞,卫惊蛰低哼飞退,藉以卸去余劲。
楚望天被震得手腕发麻,微微一怔也不去多想“恶鬼”修为突进的缘由,他胸口魔气一转,不给卫惊蛰喘息之机,立刻飘身追上举掌猛攻。
楚望天这一动真格,卫惊蛰形势登见吃紧。亏得楚老魔对天穹神剑多少心存忌惮,不敢过分逼迫,才令得他勉强维持住不胜不败之局。
两人招式均快,一晃眼便是二十多个照面。楚望天体内的魔气流转的越加旺盛迅猛,每一掌都崩山碎岳、重逾万钧,渐渐在气势上压制住卫惊蛰。
卫惊蛰不慌不忙,忽地一剑斜斜刺向楚望天右胸,既非翠霞派的剑招亦非天照九剑中的绝学,瞧得楚老魔微一愣神,右手屈指弹出。
孰料卫惊蛰手腕灵巧无比地在方寸之间轻盈一转,三尺剑锋倏地划出一道光圈,将楚望天的整只右手隐隐笼罩在内。
楚望天凛然一惊,急忙缩手退身。“唰”地一溜青光掠空,若非他见机极快,一只右手便要教天穹神剑绞成肉泥。
卫惊蛰心晋“聚诀”之境,天穹神剑犹如鬼斧神工,剑意连绵不绝,一招一式好似从灵台中汩汩涌出的清泉,心念所至随意挥洒,剑招圆润细密,像一条条交织缠绵的丝线,将楚望天的身影牢牢缠缚在当中。
楚望天连声怒吼,不断催动掌力试图冲破剑光笼罩。可卫惊蛰的剑意犹如浮云流水,飘逸空灵,将“聚”字真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始终不给对方恃强硬撼的机会。
楚望天一掌掌打出,就像击落在一汪碧潭中,水波乍分即合,乍合即分。
每交手一招,卫惊蛰对“聚诀”的精髓便多体悟一分,到后来兴之所至,天穹神剑从心所欲,诸如碧澜三十六式、天照九剑信手拈来,无不可融入聚诀,剑意相得益彰。
这一番以弱制强,直斗得精采纷呈、别开生面,却苦了数百年后第一个对上“我意七诀”的楚老魔,在卫惊蛰水银泄地般的剑势攻击下,一时间竟只有招架之功,而毫无还手之力!
第九章 引火烧身
四十个回合一过,楚望天终于略略适应了卫惊蛰变幻莫测的剑式,慢慢稳住阵脚,施展出忘情八法的旷世绝学,斗得旗鼓相当。
卫惊蛰心下钦佩道:“我仰仗天穹神剑无双锋芒,再以俞宽剑圣的不世奇学‘我意七诀’杀了个猝不及防,楚老魔赤手空拳、失魂落魄之下,居然还能有守有攻,打了个平分秋色,实是名不虚传。若非我已突破忘情之境,此刻更不是他的对手。”
当下他剑意一变,化为“归诀”,一招招欲去还留,倏忽往来,剑势也转为迅捷内敛,招式往往只发三分便即回转,令得剑上余韵袅袅,后势却是惊人。
楚望天不识剑路,短短十来个照面里险些吃了两次大亏,心头渐生焦灼。
他若神志清明,乍遇此等闻所未闻的精妙剑诀,势必会改弦易辙、紧守门户,以求看清对方剑路,再寻找破绽后发制人。
奈何此际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尽快将面前的这个恶鬼剥皮抽筋、撕成碎片,哪里还沉得下心静观其变?
蓦然间他一声厉啸拔身而起,双袖在胸前一拢,全速催动丹田真元,一对肉掌上赤光腾腾“嗤嗤”有声,再一记怒喝齐齐推出。
“呼——”沛然莫御的罡风卷裹起滔滔热浪,如泰山压顶轰向卫惊蛰。
掌风未至,卫惊蛰的身躯已被迫得摇晃不定,暗自心惊道:“不好,楚老魔狂性大发,居然动用真元要与我硬拼!”
他心念闪处,剑势化为“忘诀”,身形渊渟岳峙,天穹神剑光芒暴涨振声颤鸣,却又瞬即内敛鸦雀无声,迎着当头轰落的绝强掌力飞纵而起,一如在惊涛骇浪里自在遨游的蛟龙,剎那间幻化出一道道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青色光影,循着完美无瑕的轨迹将迫来的掌风抽丝剥茧,分而化之。
楚望天面色狰厉,宛若暴怒的雷神高高在上,双掌不停轰落。
卫惊蛰的身影仿似颠簸挣扎在暴风骤雨里的一叶扁舟,几乎完全被滔天的浪潮吞没,可那一束束忽起忽没的青色剑光,却始终执着地彰显他的存在。
农冰衣芳心揪紧,明知自己的修为无济于事,甚至连楚老魔的衣角都难以触及,可又焉能眼睁睁看着卫惊蛰孤身奋战、命悬一线?
她一咬贝齿,掣出惊魂令横执在手,奋尽全力掩袭向楚望天背心。
楚望天听到身后风动,双手掌势不停,返身飞腿揣向农冰衣心口。
农冰衣运劲招架,“砰”地闷响娇躯被斜斜震飞,右臂经脉痛如刀绞,已使不上劲道。
卫惊蛰却由此缓过一口气来,更生恐农冰衣为救自己,奋不顾身下,伤在楚老魔的掌下,当下振作精神转守为攻,迎着漫天罡风,合身一剑飞射楚望天面门。
楚望天不退反进,双掌猛地一拍将天穹神剑牢牢夹在掌心,铜炉魔气排山倒海般涌向卫惊蛰的体内。
卫惊蛰咬牙硬挺,一边藉助天穹神剑的奇异灵力消解楚老魔的掌力,一边将翠微真气源源不断注入左掌,准备与楚望天誓死一搏。
突听农冰衣的声音脆生生地叫道:“楚望天,你看这是什么?”
楚望天愣了愣,不由自主用眼角余光往农冰衣瞧去。陡然间农冰衣手中的惊魂令乌光大盛,爆射出一束刺眼光芒。那仙令表面的符咒图纹好似瞬即鲜活,焕放出璀璨的金光,形成数以百计的光符异象。
“轰——”
乌黑夺目的光束裹挟无数迭荡闪烁的金色光符,扑面照向楚望天面门。
楚望天毫无防备,怪叫一声松开天穹神剑翻身飘飞出数丈,眼睛里竟闪烁吞吐着那点点金符,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的眉宇间露出痛楚之色,双手抱头狠狠摇晃,口中发出骇人的怒吼。
农冰衣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手中惊魂令的光芒难以为继,迅即黯灭。
卫惊蛰顾不得疲惫,掠身赶到她的身前,横剑仰望楚望天,微微喘息道:“幸好你还记得用惊魂令。”
农冰衣紧盯着楚望天,心惊道:“这老魔会不会疯得越来越厉害?”
卫惊蛰摇头道:“管不得那许多了,趁他没回过神来,咱们快走!”
猛然就听楚望天的吼声一停,双手缓缓从头上放下,眼睛里的金色光芒亦黯淡隐没,整个人却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炼狱煎熬,头顶水雾直冒,凶狠地盯着两人不放。
他呼呼喘气,须臾,忽然沙哑道:“你不是恶鬼,你是卫惊蛰!”
卫惊蛰、农冰衣齐齐一愣,惊诧道:“难不成这老魔被惊魂令一照,竟变得清醒起来?”
卫惊蛰不敢大意,外松内紧,暗中戒备,一旦见机不妙便可御剑携起农冰衣飞遁,能逃多远就算多远,总好过傻呆呆地束手待毙。
他凝视楚望天,试探问道:“楚老宫主,你认得我是谁了?”
楚望天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讷讷道:“你跟我在一个屋睡过觉,还陪我看过月亮,后来……后来——”
他露出苦苦思索的神色,喃喃道:“后来好像是恶鬼来了,好多的恶鬼冲进院子里要杀我。”
卫惊蛰与农冰衣互视一眼,心道:“看来这老魔神志纵有复苏,也极为有限。”
楚望天却好似是从一场梦中刚刚醒来,茫然环顾四周道:“这是哪里?”
农冰衣道:“你真不知道么,咱们还在百鱼山中。”
楚望天“哦”了声,点点头又摇摇头,蓦地面色一悲道:“我要回家——”
农冰衣吃不准这老魔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故意问道:“你家在哪儿?”
楚望天道:“是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有一座小院子。我捏了许多泥人,你们想不想看?”
农冰衣望向卫惊蛰,神情里似乎在说:“这事由你作主吧!”
卫惊蛰会意地颔首,温言道:“楚老宫主,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楚望天脸色一喜,道:“你们晓得我家住在哪儿?”
卫惊蛰点了点头,回答道:“知道,咱们这就送你回去。”
这回,农冰衣自不放心让卫惊蛰孤身一人护送楚望天回返忘情宫,当下两人在前引路,领着楚望天向西御剑而去。
临行之时,农冰衣忍不住又回头往山梁下迭荡起伏的云涛深处瞧了眼,低声道:“小卫,记得你说过的话,将来可要陪着我再回谷里住上三五年。”
卫惊蛰微笑道:“我怎会忘记?就算陪你在谷中住上一辈子,我也愿意。”
农冰衣且喜且羞地向他一瞥,御起慧心短剑道:“走罢,送这老魔回家!”
三人御剑西行一路无话,抵达忘情宫时恰好遇见叶无青敉平内乱,夺回大权的一幕,也由此与小蛋在不经意中重逢。
一番畅谈,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农冰衣坐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笑吟吟道:“小蛋,我还没恭喜你做了忘情宫的少主呢!”
小蛋摇摇头,看了看厅外,低声道:“我不想当、也当不了,等过几天禀明师父,我还下山去找罗姑娘。”
农冰衣不以为然道:“如今叶无青只剩下你一个嫡传弟子了,你想不干,只怕他也不肯答应。”
小蛋沉默了会儿,缓缓道:“他会答应的。”
卫惊蛰道:“倘若真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我可不希望两年后杀上忘情宫时,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你。”
小蛋心一沉,随即淡淡一笑道:“不会,无论何时,我都绝不会对朋友出剑。”
一直默不作声的尹雪瑶冷然道:“不要太天真了,忘情宫和翠霞派水火不容,连我这个外人都明白。一旦开战,你们两个各为其主,想保全这份兄弟之情,太难!怕只怕你们都要身不由己。除非,是你退出忘情宫,又或是他离开翠霞山。”
厅中陷入一阵凝重的沉寂,许久后卫惊蛰徐徐开口道:“小蛋,你想帮他到几时?”
尽管他没有明言,小蛋依旧清楚卫惊蛰所指之人,无疑便是自己的师尊叶无青。他沉思着回答道:“他毕竟是我师父。”
农冰衣强自展颜道:“好啦,这仗不是还要再等一年多才打得起来吗?现在想是不是太早?说不定到时候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甚至连一场血战都免了。”
霸下也打不起精神,垂头丧气地咕哝道:“但愿如此,不然连我都为难。”
卫惊蛰喝下最后一口残酒,望了望天色起身道:“小蛋,我们要告辞了。”
小蛋站起身来道:“我送你们出宫。”
四个人缓步行出寞园,清晨的街面上几乎已看不到昨晚大战的痕迹,只是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紧张与压抑。
小蛋将两人一直送到忘情苑外,卫惊蛰驻步道:“小蛋,就送到这里吧。无论何时你到翠霞山来,我都欢迎。”
农冰衣也向着尹雪瑶告别道:“尹仙子,下次有机会咱们定要好生切磋一番。”
尹雪瑶不以为意道:“我练的是杀人的毒技,你学的是救人的医术,不必比了。”
农冰衣一怔,道:“别误会,我是诚心想向你讨教,希望能多加了解各种药物的毒性,炼制出更好的解药来。”
尹雪瑶不置可否地笑笑道:“再说吧,你倒不必担心有朝一日我会毒倒卫公子。”
农冰衣俏脸微红,饶是她平日伶牙俐齿,此刻亦欲振乏辞。惟有小蛋木知木觉,抱拳道:“卫大哥,农姑姑,后会有期!”
卫惊蛰猛用力抱了抱小蛋,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放心,绝不会有咱们拔剑相向的一天。好兄弟,保重!”
小蛋的眼眶热了,胸中生出浓烈的离愁别绪。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两人交往见面的机会委实不多,但彼此间的惺惺相惜,又何须以日子的短长来衡量?
他注视着卫惊蛰真挚坚毅的面庞,心中默默道:“假如真有那天,我宁可死,也绝不向卫大哥和盛大叔出剑!”
直至卫惊蛰和农冰衣的身影远在天际已看不清楚,小蛋方才回转寞园。
后头几天,整座忘情宫里的人都在奔波忙碌处理善后,惟独小蛋除了一早前往克己轩向叶无青请安外,便闭门不出,无意于搀和其中。
那晚他心血来潮,独自一人悄然前往朱雀园,这才发现当年楚儿居住的府邸,而今已改头换面成了欧阳霓的府宅。
他在门外默立片刻,似在缅怀过去与楚儿一齐在后花园中修炼惊鸿鞭法的从容岁月,而后在门口护卫惊觉前索然离去。
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谁不晓得他已是叶无青当众钦定的衣钵传人、未来的忘情宫宫主?每日从一清早起,各色人等便踏破寞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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