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淫贼到侠客
秦慕楚见旁边还有一个大花灯,下面同样站了不少的人在低吟。他走过去,只见花灯上写着: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亦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打两个字)”。
旁边有人在嘀咕着:“不是黑白红黄的,像狐狼猫狗的,又不是家畜,那自然是野生的了,又不是野兽,那就是飞禽了?可有如同兽一般的禽吗?”这时,又一个人开口了:“这位仁兄,你要搞清楚,这可是字谜,不是物谜啊!”他的口音似乎属于南方的,“仁兄”两个字听在别人耳朵里变成了“淫兄”两字了。那嘀咕的人马上怒斥道:“我看你才是‘淫兄’呢,哼,我偏要把它当物谜,你能奈我何?”周围的有的人都笑了起来,还有的人正在想得如痴如醉,身边的响动都一概不闻。
秦慕楚看了,心中也一时难决,简直不知从何下手。他耸了耸肩,又走到另一处去了。不一会儿,他把剩下的花灯上的灯谜都看了一遍。尤其是那些猜唐诗诗句的谜让他倍感有趣。如“从此替爷征”、“萧丞相月下追韩信,楚霸王乌江别虞姬”、“波皱雨声”、“除夕”、“孟尝君客予”……都是打一句唐诗的。当然,还有一些关于其它文学章句的灯谜,如“留侯世家(打一句《左传》文)”、“筋(打一句《战国策》)”、“汤药(打一句诗经)”……
秦慕楚转了一圈,见刚才见到的写有打两个字字谜的大花灯下站着最多人,不由得自己也走了过去,开始思索起来……想着想着,心中不由感同身受起来,忖道:“我现在不正是如此吗?黑白都不是,本来自己是清白的,但是现在却又……唉!虽然不是狐狼猫狗,但这样左逃右窜的,不是也与它们相似吗?如今的自己没有家畜般的驯良,也没有野兽的凶残,有的只是无奈,被命运抛弃的无奈……”
秦慕楚叹息自己的人生,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功夫,自己的人生理想便被一些人打碎了,如同一只美丽的彩瓷花瓶,瞬间便碎成无数块,再也无法把它们拼起。他望向站在身旁的也低头思考的人群,心道:“他们是否也和我一样,从这个谜语中领悟到一些东西呢?”他转身便要走开,心中却又突然灵光一闪:“等等,这个谜语不也像是一只打碎了的花瓶吗?对,一定是这样,这应该是一个离合体字谜,只不过是复杂了一点而已。”有了思索的方向,秦慕楚很快就把谜底揭开了。他不禁感叹这个字谜的别出心裁和瞒天过海之妙。
秦慕楚找了一个传灯人,让他把自己所想的答案传到主办处。不久,便有一个官商打扮的中年人在刚才那个传灯人的带领下,向秦慕楚走来。那个人对秦慕楚揖手行礼,说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秦慕楚如实地答了他。他对那个传灯人说了些话,传灯人走了。他才接着说道:”原来是秦公子,我是灯谜活动的负责人,姓骆,单名峰。刚才公子所射的灯谜,谜底完全正确。这个灯谜乃是上届花会所留下的旧谜,至今无人能射中,没想到却被秦公子射中。可见秦公子才思非凡,学富五车。现在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骆峰真不愧是经商的,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也不给秦慕楚插话的机会,哪怕是几句谦词也无法说出。他继续说道:”所以,像秦公子这样的才子,一定要到那边去对对子。“他伸出手指向另一匹白马处,说道:”如果能对出对子,你将有机会单独聆听牡丹姑娘的笛音。而且你要是能得到她的青睐,在京城经她引荐,想捞个官做做也是易与之事啊。到时,我们恐怕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秦慕楚听了骆蜂的话,心道:“还以为他真是仰慕我的才华而来的,原来是另有目的。他把有才华的人推荐过去,如果有一位真如他所愿地做上了官,他便好从中得到许多利益……”秦慕楚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得用,他很想转身就走,但想到自己本来就是来见牡丹姑娘的,所以便装出一副大惊大喜的样子,对骆峰说道:“如此,小生就在此谢过骆老板了。要是能得到牡丹姑娘的青睐,定要好好谢谢骆老板。”他说完便要走,骆峰连忙把他叫住,说道:“秦公子,等一下,你还没拿推荐牌啊。”
秦慕楚不知花牌是何物,只见骆峰从刚跑过来的刚才那个传灯人手中接过一件东西,然后举起来。这是一块比巴掌略小的竹牌,上面雕刻着一朵红艳欲滴的牡丹花,花心处刻着一个篆字——“荐”。骆峰又把竹牌翻过来,上面竟刻着秦慕楚的名字。他说道:“秦公子,这是推荐的花牌,你拿过去给那边办事的人,他们自会安排妥当。”
秦慕楚接过花牌,道了声谢,也没有去找王文庆和宋平两人,径自向对对子处行去。他跟王宋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上次是如此,这次也是如此。因为他明白,自己的人生与他们有着巨大的差距。
秦慕楚走后,骆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充满了希望。
那个传灯人也去取秦慕楚射中了的字谜的花灯。站在那花灯下还在苦思冥想的众人,见有传灯人来取这个花灯,都以为他弄错了。其中一人喝道:“住手!我们射不中便要收起来么?你们这不是明摆着蔑视我们吗?”众人都纷纷赞成这一说法。只见这个传灯人不慌不忙地笑道:“各位公子,我家老板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取下花灯,是因为有位公子已经射中了这个字谜。”众人惊讶不已,有人问道:“是哪一位?我上届花会时便没有射中,这届还是没有射中,怎么会有人比我聪明?”许多人听了,纷纷指责他的自大狂倾向。
这时,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在一队官兵的开路下,硬是从人流中驶了过来。
传灯人看见了那辆马车,而众人都是背对着来路,因而还没有发觉有辆马车驶了过来。他大声地对众人答道:“有一位叫秦慕楚的公子,他已经射中了这个字谜。我可以把这个字谜的谜底……哇!”他的嘴巴突然张大,如同吞了一个圆圆的鸡蛋却又卡在喉咙里一般。他手中的花灯也没有握住,掉下去砸在一个人的头上。
那人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也转过身去,也突然像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他看到一辆马车,车上的窗帘被一只玉手掀开,露出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他手中刚捡起的想砸回给传灯人的花灯又告脱手,跌落地上。
马车上的那个姑娘,张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向挂花灯这方望过去,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众人都觉得她是看自己,于是都更加精神地站在原地。
她是谁?这是每个人心中想知道的。
难道她就是京城四大名妓之一的牡丹姑娘?看来也应该是,否则,谁能请得动官府的人带路呢?马车一拐,从侧门进了白马寺院里。
马车消失了许久,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对此作出猜测。
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她就是牡丹姑娘!
秦慕楚信步走到对对子的那匹石雕白马旁,只见这里同样围满了人。才华出众者均在对出示的对子,没有能力对对者则是挤在一起看热闹。的确,好的对联如同好的诗词,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许多优美的诗词歌赋里均有无数对仗工整的对子。
这里所出的对联有的是上联,有的是下联,绣在锦帛上,然后高高挂出。下面同样立有传联人。只要有人对出下联或上联,叫传联人到主办处说一声即可。如果对得工整,则会请该人到下一处对对子。对对子与灯谜不同,灯谜是到了最后,才会有难易之分;而对对子,则是事先早已按难易程度分好了几处对对子。主办方会根据各人所对对子的难易,让他进入最终的对对子处。这次活动按难易分为了三种:平对,难对和绝对。
秦慕楚见那搭建的高台旁,围了三堆人。三堆人中又以中间那堆最是热闹。于是他也向中间的人堆里走去。中间的正是对难对的地方。平对过于简单,对对子的人常常不假思索就能以对出来,观看的人也看得不过瘾。而绝对又过于奇巧,应对者难以应付,这里最为冷清。
反观难对,难度适中,既有挑战性,又能通过苦思对出对子获得成功的喜悦和他人的掌声,何乐而不为呢?
世人也都是这样的心态吧。简单易为之事往往不屑一顾,而艰巨难做之事又不敢面对。唯有既不太简单又不太艰巨之事,才是世人心向往之的。
秦慕楚走前去,见到木架上挂着许多半联,或上联或下联。中间有一书桌,桌上摆好了文房四宝,旁边站着几个传联人。观众也极其自觉地空出中间一丈见宽的空地,凡有对出对子者,均可进去到书桌处写出所对对子,交由传联人送到主办处即可。如果所对工整,传联人便会回来把对对者带往对绝对之处。
秦慕楚见木架上的对子都有些难度,如“贾岛醉来非假倒”,此联用名人及谐音入联,用典用字极为巧妙;又如“今夕何夕,两夕已多”,此联巧析“何”、“多”二字发问,“今夕何夕”又妙用古人名词句成句,难度颇大;还有“牡丹花会会尽天下来客”,此联结合当前实际,更加妙的则在于两个“会”字,前一“会”乃是用作名词,而后者则用作动词;……还有许多对子,都是巧妙新奇,极难对出。故自古以来便有“出对易,对对难”之说。
秦慕楚正在浏览挂着的对子时,只见有一书生走到书桌前,挥毫写出了“贾岛醉来非假倒”的下联——“刘伶饮尽不留零”。见他写完,便有一个传联人把他写的下联送走。不久那传联人便来把这位书生领走了。
秦慕楚见到一个对子非常有趣——“因荷而得藕”。此联看似浅显易懂,解为因为有荷才得到藕。但深思一层,便会发现它还暗含另一层意思——“因何而得偶”。意思是凭什么获得配偶,语出双关,真是言外有意,弦外有音啊。秦慕楚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下联。他径直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正要挥毫,却不小心把骆峰给他的推荐花牌掉落地面。一个传联人弯腰替他拾了起来。
那传联人想必是认识花牌的,他拿在手中看了一下,对秦慕楚说道:“请问这位是秦慕楚秦公子吗?”秦慕楚听了,停下了手中的毫笔,点头答道:“正是。”那传联人又说道:“秦公子既是骆老板那边推荐过来的,便不需再在这里对对子了,直接到对绝对那里便可以了。”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秦公子,请跟我来吧。”
秦慕楚跟着带路的传联人,绕过围着的人堆,到了高台的侧面附近。这个地方有一间客厅般大,一边是高台,另外三边是有绳子围成的。绳子外面就是观看的人群了,却寥寥无几。
这时,有一个穿着玄色丝绸长衫的老者走了过来,他头发花白,胡子也是花白的。看上去人很精神。只见他对秦慕楚抱拳作揖道:“秦公子,老夫史百万,是对对子活动的主办者。既然秦公子是骆峰推荐的,想来必定才华横溢之辈,来,请这边坐。”秦慕楚见史百万,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者,而不像是一个商人。殊不知,史百万原来正是一位书生,但因为科举不成,于是弃文经商。没想到他经商有一套,赚了许多钱。但他还是忘不了读书,有钱后买了更多的书籍,后来周围的人都不叫他史百万,而是称他为“诗百万”,意思是说他的藏书达百万之巨。
秦慕楚跟着史百万走到向阳那边,只见摆有几张红木大椅,每张椅前都有一张小红木茶几。这么多椅子,只有一张椅子上坐着有人。此人年约双十,书生打扮,褚色儒衫,脸色白净,眉细眼大鼻尖的,且一脸傲慢。
史百万把秦慕楚引到那书生面前,打了个哈哈,笑道:“来来来,秦公子,老夫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就是洛阳才子田函泽田公子。田公子,这位是……秦慕楚秦公子。”史百万本来也想交待下秦慕楚的籍贯,但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道秦慕楚是何方人士,便只好改口。秦慕楚心中一动,原来他就是田函泽,遂生交往之心。于是他对田函泽抱拳作揖道:“不才江南秦慕楚,有幸见过田兄。”
田函泽听了,双眼仍然盯着高挂的对子,双手亦如同秦慕楚一般抱拳作揖,算是回礼,却一声也没吭。秦慕楚面露怫色,心道:“好你个田函泽,竟如此傲慢无礼。”想秦慕楚虽然是流浪儿出生,但做人却极有骨气,自读书习武以来,更练出了一身傲骨。此时见到对自己这样无礼的人,心中着实恼怒。
这也难怪,古语都有云:文人相轻。
史百万见势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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