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
杨牧说道:“那贱人有个奶妈,住在三河县北边的一条山沟里。这贱人时常和我提及她这个奶妈,说是在这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奶妈是最疼爱她的一个人。”
北宫望色然而喜,说道:“那么依你看来,她是不是会躲在这奶妈家里?”
杨牧说道:“她在三河县并没亲人,而她又是一向惦记这个奶妈的。如今她为了避祸离家,料想定是与她姨妈到这奶妈家中去了。”
北宫望道:“你没有把这奶妈的事情告诉萨富鼎吧?”
杨牧连忙说道:“小的只忠于大人,在萨总管那边,只不过是敷衍敷衍他们而已。云家的地址,我也是无可奈何才告诉他们的。”
北宫望道:“孟元超知不知道她这个奶妈?”
杨牧低下了头,一阵妒念好像毒蛇在啮他的心,涩声说道:“这贱人能够告诉我,孟元超当然更是知道的了。”
北宫望道:“好,多谢你提供这个线索,咱们可以抢在萨福鼎的前头,设法捉拿孟元超了。不过,此事却不宜打草惊蛇。”说话之际,眼睛看着杨牧。
杨牧是个聪明人,自是懂得北宫望的意思,说道:“杨牧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北宫望道:“你想怎么做法?”
杨牧低声说道:“先用智取,智取不成,再行用武。”
北宫望笑道:“早知有今日之事,你实是不该休妻的。不过你们究竟是做了八年夫妻,你在她的面前多说一些好话,也就是了。”
杨牧说道:“我也不用哄她,她纵然与我恩断义绝,她的孩子也总是要的。”想起这是孟元超的孩子,妒火更是如焚,接着说道,“我已想好一套办法,令得他们上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北宫望点点头,说道:“好,我请楚老先生和你一同去,楚老先生莫露面。”计划已定,杨牧与楚天雄便即动身,连夜赶往三河县。
万里长城,婉蜒如带。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回头云蔽京华,遥望远山浮翠。在前往八达岭的途中,孟元超不禁是心事如潮,颇多感触了。
本来在血雨腥风过后,踏进了风景幽美的山区,心情也是应该恢复平静的。但此际,他却是心情激荡,难以自休。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那是三分兴奋,但更多的七分却是黯然神伤。
兴奋,是因为可以旧友重逢,同话巴山夜雨;是因为可以同门相聚,并享往日温情。
神伤,是因为几度沧桑,十年萍散,儿时旧侣,相逢也少一人;是因为徒羡他如花美眷,却怜己似水流年。
“腾霄一定想不到我会来找他吧?嗯,还有小师妹,她看见我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要惊喜得跳起来了。”
想起了宋腾宵和吕思美,孟元超打从心底感到喜悦,“小师妹聪明活泼,和腾霄正是十分相配的一对,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得到快乐的。”眼前幻出一幅图画,那是春暖花开时候的小金川,宋腾霄在花丛中吹萧,他的小师妹在曼声唱和。“要是能够再过这样的日子,那该多好!我悄悄的躲在一旁,分享他们的快乐。他们的快乐,也就是我的快乐了。”
图景幻变,回忆像一匹野马,从小金川的原野驰骋,越过了千重山万重水,回到了江南。地点转移,时光也在倒流。画中的人物也是两男一女,有他有宋腾霄,但小师妹则已换作了云紫萝了。
虎丘试剑,孤山探梅,西湖泛舟,灵隐参禅……往事历历,都上心头。“小金川的日子或许还会重来,姑苏台畔西子湖边的这一段时光,则是一去不复返了。十年前的紫萝就像小金川时候的小师妹,唉,但她还能够像从前一样的快乐吗?”想至此处,孟元超的心头不禁隐隐作痛了。
“八达岭到三河县不过一天路程,腾霄虽然有了小师妹,想必也还是惦记着紫萝的。我应该和他们去见一见紫萝,不管见了面是喜是悲,是离是合,大家能够相聚一天也好。”他怎知道人家已在三河县等着他上钩,也不知道宋腾霄和吕思美已是曾经见过了云紫萝了。
孟元超怀着与旧友重逢的渴望,走上了八达岭。
八达岭上,宋腾霄和吕思美也正在谈着他。
孟元超猜想得不错,他们两人,的确相处得十分快乐的。
他们闲着无事,整日里就是游山玩水,吕思美最喜欢在“弹琴峡”听流水的声音,这天一早,他们又来到这个地方,流连忘返了。
“宋师哥,可惜你没有把那支洞萧带来,但虽然没有洞萧,你也可以给我唱支曲子吧?我已有好几年没听你唱过啦!”吕思美笑道。
“离开小金川这几年,我也没有唱过,恐怕都忘记啦。你喜欢听什么?”
“随便你唱什么我都喜欢,但只希望是一支比较轻快的曲子。”
“好,那我就给你唱一段莺莺思念张生的小曲。”
吕思美以掌势给他拍和,宋腾霄曼声低歌。
“莫不是雪窗萤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茶藤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万种千钉,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是从“西厢记”曲调变化出来的小曲,描写莺莺与张生分别之后的思念之情。曲调轻快,文辞风稚,几个“莫不是”什么什么,把女孩儿的心事曲曲道来,吕思美不由得听得痴了。
不知怎的,宋腾霄在唱这支小曲之时,忽地想起了那一年他下了决心和孟元超去小金川的前夕,他冒着风雨,跑到云紫萝家里,和她在茶藤架下分手的情景。云紫萝揉碎了朵朵蔷薇,拒绝和他们同去,地上满是寒落的花瓣。
宋腾霄心中苦笑:“我真笨,竟不知她早已爱上了孟大哥了。当时我正在梦想着订幽期可莫错认了茶藤架呢!”
一曲既终,忽地发觉吕思美定神的看着他,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宋腾霄暗睹叫了一声“惭愧”,“小师妹在我的面前,我怎的想起别人来了。”脸上一红,以笑声掩饰自己的窘态,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问道:“小师妹,你在想些什么?”
却不料吕思美脸上的红晕比他更甚,半晌说道:“我在想着一桩旧事。”
“可以说给我听么?”宋腾霄笑道。
第三十七回 忆敌为友
渊明诗喜说荆柯,想见停云发浩歌。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龚自珍
“我说出来,你可莫笑话我。”吕思美的粉脸,越发泛起红霞了。
“去年我到苏州找孟师哥,当时我还未知道你也已经回来的。恰巧就在见着孟师哥那天晚上,点苍双煞来到,我受了段仇世的毒掌之伤,病得神智不清,糊里糊涂。忽然听得你在我的耳边唱曲,唱的就是这支曲子。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是孟师哥。我也觉得奇怪,盂师哥的嗓子粗豪,与你大不相同,怎的我会把他当作你了。但更奇怪的是,我想起了你,就舒服许多,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宋腾霄柔声笑道:“是吗?在小金川的时候,我还只道你是喜欢孟师哥的呢!”
吕思美道:“不错,我是喜欢孟师哥。但这喜欢和对你的喜欢却好像有所不同。”
宋腾霄道:“哦,那是什么不同?”
吕思美说道:“起初我也不知,现在才明白了。原来孟师哥一向把我当作小妹妹,我也是把他当作大哥看待。”
宋腾霄笑道:“那你又当我作什么?”
吕思美道:“我虽然也叫你做师哥,但在你的面前,我可丝毫不感到拘束。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顽皮一点你也不会介意,你好像是我同年的朋友,说老实话,我对你可没有对孟师哥那样的敬畏。”
宋腾霄哈哈大笑:“我可比你长七八岁呢,孟大哥也只不过比我大一年。”
吕思美道:“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你不会怪我不够尊敬你吧。”
宋腾霄笑道:“我宁愿你喜欢我多些,不愿意你敬我却又怕我。”
吕思美道:“孟师哥也真可怜,他喜欢云姐姐,云姐姐却嫁了人。不过现在她已经和丈夫分手,但愿他们能够复合。”
宋腾霄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中间又插进了一个缪长风。从那天的情形看来,只怕云紫萝和那姓缪的感情不在她与元超之下呢。”
吕思美道:“你好像很不满意云紫萝?”
宋腾霄道:“我是替元超感到不值。不过我还是当她是好朋友的。你——”
吕思美道:“我明白,唉,不知孟师哥到了京城没有,倘若咱们能够见着他,一同去找云姐姐那该多好!”
刚说到这里,忽地听得有追逐的脚步声,宋腾霄是个行家,吃了一惊,说道:“有人在那边打斗,你听,这是劈空掌的声音!”
吕思美又惊又喜,说道:“莫不是孟师哥找咱们来了?”
宋腾霄道:“不对,孟大哥使的是快刀,这两人手上却没兵器。”吕思美道:“咱们去看看。”她何尝不知道宋腾霄的判断甚为有理,但心里还希望是孟元超。
还未走出那片树林,只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喝道:“你这魔头往哪里跑?”追逐的脚步声突然停下来了,宋腾霄心中一动,想道:“这女人的声音好熟,我是在哪里听见过的呢?”
心念未已,随即听得一人哈哈大笑,笑声宛如金属交击,刺耳非常,笑过之后,说道:“臭婆娘,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我只是因为路上不便动手,让你而已,好,你既然不知进退,追到这里来,咱们就在这里比划比划吧!”
吕思美吃了一惊,失声叫道:“这人就是曾用毒掌伤了我的那个段仇世!”
宋腾霄道:“不错,他是滇南双煞中的老二段仇世,云紫萝的孩子就是他们在我手中抢去的。”
两人飞快跑出树林,只见在一段城墙脚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正在向着一个中年书生扑去。这中年书生摇着一把折扇,果然是滇南双煞中的段仇世。
段仇世好整以暇,折扇轻轻一拨,化解了那妇人一招十分复杂的掌法,笑道:“人家说城头上看跑马,咱们却不妨在城头上打上一架,给城脚下的人看看。”他是面向着宋腾霄这一方的,已经发现他们来了。
万里长城的建筑是划一的,城墙有三丈多高,墙头可供五区马并辔而驰,比普通一个省城的大街还要宽广。段仇世一个“静鸽冲霄”的身法,飞身跃起,扇柄在城墙上轻轻一点,已是轻轻巧巧的跳了上去,站在城头了。
那妇人背向着宋腾霄,她耳听八方,知道有人来到,不由得心头微凛,想道:“莫非这魔头早就约了帮手,才用诱敌之计,把我引到此地?”但她自恃本领高强,却也不惧,此时段仇世已经跃上墙头,她无暇回头,立即如影随形,跟着跳上,冷笑喝道:“不把我的侄儿交还,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我的掌心。”
“原来是这个泼妇,怪不得她竟敢追踪滇南双煞!”宋腾霄心想。段仇世突然在这里出现,已经是颇出他意料之外,如今见着这女人,更是意外加上意外了。
“宋师哥,这个女人是谁?”吕思美见这女人的轻功了得,禁不住好奇,问她师哥。
“这婆娘是杨牧的姐姐,外号辣手观音的杨大姑!”宋腾霄答道。
吕思美听说是杨牧的姐姐,不觉皱起眉头,说道:“听说你和她打过一架,她是不是像杨牧那样坏?”
宋腾霄道:“虽无过错,面目可憎。或许没有她的弟弟那样坏,也是个令人讨厌的泼妇。”
长城上段仇世已经和杨大姑交上了手。
杨大姑是上北京找她弟弟的。原来四海神龙齐建业是她丈夫的叔叔,齐建业因为不愿再理杨牧的家庭纠纷,劝他休妻之后,便即独自回家。杨大姑从齐建业口中,方始知道她的弟弟还没有死,她的侄儿乃是落在滇南双煞的手中。
杨大姑为人成见极深,她一向就不喜欢云紫萝,如今虽然知道了云紫萝并没有害死她的弟弟,但仍然认为云紫萝的所作所为乃是败坏了杨家的门风,她怕弟弟对付不了云紫萝,是以才特地上京准备助她弟弟一臂之力。不料无巧不成书,在途中碰上了滇南双煞之一的段仇世。
齐建业和她说过在泰山之会中,杨牧曾吃过段仇世的亏一事。她也知道段仇世在滇南双煞中虽是师弟,武功却比师兄卜天雕厉害得多,是一个有名的魔头。是以她虽然极为自负,却也不敢丝毫轻敌,当下一照面便施杀手,使出了杨家家传绝技的金刚六阳手。
金刚六阳手以掌力刚猛驰誉武林,本来这种纯粹阳刚的掌力是不大适宜于女子学的,但杨大姑却也当真算得是个武学奇材。
她别出心裁,另辟溪径,在原来的掌法上又再穷加变化,变成了刚柔兼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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