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庆,得给我传一句话;你只说罗山的彭寿山拜上他;这回很领教了他的本领!看他这种本领,谁也不能说够不上保镖!只是江湖上,第一重的是仁义如天;第二还是笔舌两兼;第三才是武勇向先。他初出世,没有交游,本领便再高十倍,也不能将这么重的镖,保到北京!这是我想结识他的好话。你能照样去说,不忘记么?』我说:『不会忘记!』那胡子教押我去的两人,仍押我回茅房。“
“我到茅房,不到半个时辰,又听得外面敲门的说道:『有甘瘤子来说情,要将三十万饷银,全数讨回去。焦大哥说:看甘瘤子的情面,交还他一半。彭四哥说:凭他这一刀的本领完全退还他,于今已将银两全数搬到对面河岸去了,甘瘤子还要把这三十个杀坯,一并带回去。现在前面等,赶紧将这一群杀胚送去罢。算是我们倒楣,白累了一个通夜!』”八个监守的人都忿忿的说道:『我们在水里,浸了这大半夜;落得个空劳心神。真是没得倒楣了!』即听得门外的人,催说道:『罢了,罢了!快点儿送去吧!倒了楣,不要再讨没趣!这个瘸子,最是欢喜多管闲事的!』八人都堵嘴。板脸,连叱带骂的,将我们引到沉船的地方。在山岩下问话的那胡子,同那没右膀的人,正立在河岸上,和方领我们到此地来的这位老者,做一块儿说笑。这老者见我们到了,就向两人作辞,说了句承情,便带我们到此地来了。这些银箱,也不知是何人搬运到这里来的。“
常德庆听了这些话,心中害怕,不敢再押银两,往前走了;就在鱼矶,另雇了一艘民船,仍将三十万丁漕银,解回长沙;向那藩台禀明了失事情形,谨辞恪辞的,卸了委任。独自跑到鱼矶来,拜甘瘤子为师,练了一身惊人的剑术。
这甘瘤子是两湖的大剑侠。他师傅杨赞化,是崆峒派剑术中的有名人物。在喻洞和金罗汉吕宣良较量的董碌堂,是杨赞化的大徒弟、甘瘤子的师兄。甘瘤子因董禄堂败在吕宣良手里,对于吕宣良这一系的人,都存了个仇视的心思:只待一有机会,就图报复。
南荆桥、北荆桥两处,都是甘瘤子的巢穴。甘瘤子的家,在北荆桥。他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母。他这老母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叫做甘二嫒姆。少时跟他父亲,吃镖行饭,练就一身硬功夫;舞得动八十斤的大刀。嫁甘瘤子的父亲,就改业做独脚强盗。
怎么谓之独脚强盗妮?凡是绿林中的强盗,没有不成群结党的。和常人一般,住在家里,每年出外,做一两趟买卖。也不收徒弟,也不结党羽,便谓之独脚强盗。这种独脚强盗,最是难做,不是有绝大本领的人不行!笆瘤子的父亲,住在北荆桥,做了二十年的独脚强盗;左右的邻人,不但无人知道他是个强盗,并且没一人不感激他周济贫人的好处。
笆瘸子十四岁上,他父亲就死了;甘二嫒姆每年仍照常出外,做一两趟买卖:连笆瘤子和家下人,都不知道。直到后来,拜了杨赞化为师,成了一名大剑侠,自能撑持家政了;甘二嫒姆方坐在家中安享。但是甘瘤子的行动,仍是继承祖业,也做这项不要本钱的买卖。在下写到这里,却又要将甘瘸子家庭的组织,并和吕宣良一派人作对的前事,叙述一番了。
笆瘤子有两个老婆,这两个老婆,也都有些儿来历。大老婆姓蔡,是河南的一个卖解女子;容貌奇丑,武艺倒是绝高,不是寻常卖解女子一般的花拳绣腿,名字叫做蔡花香。每次卖解,每次当众宣言:如有打得过它的男子,不问贫富,只要年龄相当,家中不曾娶过妻的,便嫁给他。打遍了北五省,没遇一个打得过他的相当男子。甘瘤子偶然高兴,和她交手;只几个回合便把蔡花香倒提在手中。这时甘瘤子,确是不曾娶过妻;就娶了这蔡花香做老婆。
二老婆是甘二嫒姆的侄女,也是个吃镖行饭,有本领的女子。因甘瘤子的父亲行二,还有一个大伯,在中年死了,没有后人;遂将甘瘸子祧继,所以娶两房妻室。
大老婆生了一女,名叫联珠;二老婆生了一子,名甘胜。诗书世家的子弟,必习诗书:他们这种武艺世家的子弟,自然也都会些武艺。就是甘胜娶的妻,也是会武艺的女子;甘联珠的本领,更是不待说了。
蔡花香的容貌,虽先得十分丑陋;但她生下来的女儿,却是端庄流丽,绝不像蔡花香的模样。蔡花香只生了这一个女儿,看得比甚么宝贝还重!有许多镖行里的子弟,托人向她家求婚;蔡花香只是嫌人物不漂亮。甘联珠的芳龄,看看十七岁了;蔡花香时常抱怨甘瘤子:不肯留砷替女儿择婿。
笆瘸子一日走华容关帝庙门口经过,见庙里围了一大堆的人,好像有甚么热闹似的。一时动了好奇的念头,信步走进庙门,挤人人丛中一看。原来是一个少年壮士,在那里耍一条齐眉铁棍;估料那棍的重量,至少也有四五十斤;少年拿在手中,和使一条极轻的木棍彷佛,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
笆瘸子见了,心里已是惊异!那少年使完了一路棍,猛然将两手往背后一反,铁摈就靠脊梁,朝地上插下。只听得喳的一声,那棍插入土中有尺七八十深;少年随即耸身一跃,一只脚尖,只立在铁棍颠上,身体晃都不晃动一下!笆瘤子不由得脱口而出的,大叫了一声好。
当时许多人叫好,少年全不在意:惟甘瘤子这声好一叫出口,少年就好像知道是蚌内行。
连忙跳下地来,对大众打了一个圆拱手;末了,向甘瘸子道:“献丑,献丑!小子借此求些盘缠,也是出于无奈!”
笆瘤子看这少年,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生得容颜韶秀,举动安详,俨然一个贵家子弟的气概。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的武艺,专就他的身材行止观察,不相信他是能使动这般兵器的人。见他向自己拱手,说出这几句话,即触动了择婿的心。便也拱了拱手,笑答道:“佩服,佩服!像老哥这般武艺,我平生还不曾见过呢!老兄既是缺少了些盘缠,这是很容易的事!只看老兄用得多少,我立刻可以如数奉送!但是此地不好说话;老兄可否去寒舍坐坐?”
少年欣然说道:“应得去府上请安!”说时,一手提起放在地下的一个包裹,一手将铁棍抽了出来。看热闹的人,见没了把戏看,都一哄而散了。
笆瘸子带少年归到家中,问少年的姓名籍贯,因何在关帝庙卖艺?
少年说道:“我姓桂名武,原籍是江西南康人。我先父讳绳祖,曾做过大名知府。几十年宦囊所积,也有不少的产业。先父去世,我得十岁。只因生性欢喜武艺,所以取名一个武字。先母钟爱我,不忍拂我的意思,听凭我招集些会把式的人,终日在家,使枪弄棒,一些儿不加禁止。十五岁的时候,因一桩盗案牵连,我被收在监里。”
“亏得先父在日,交游宽广,不曾把家抄了:然而费耗产业十之七八,才保全了性命。审讯明确,与我无干,释放我出来。先毋就为这事,连急带气,我归家不上半年,便弃养了。我又不善经营家计,式微之家,不能和富贵人家攀亲;我自己见家业凋零,也不肯害人家闺女;几年因循下来,不曾娶得妻室;因此更支持不下了。我有一个姑母,据在临湘。得到湖南来,想寻姑母,谋一个安身之所。不料到临湘,访求了两个月,没得姑母的住处;手边的盘缠已罄。没奈何,卖艺糊口,今日初到华容,就遇上了老丈。”
笆瘤子听桂武所述,正合了自己择婿的希望;和蔡花香商量。蔡花香见了桂武这般人物,岂有不合意的?在桂武穷途无所依靠,又见甘家是个大户人家的样子,自也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于是桂武就做了甘瘤子的赘婿;和甘联珠伉俪之情,极为浓笃。
别武在甘家住了两年,渐渐的有些看出甘瘤子父子的行动了;猜想必不是做正经买卖的人:时常在枕边,用言语套间甘联珠。甘联珠只是含糊答应,随用些不相干的话打岔。桂武心里有几成明白,因少时为盗案牵连,弄得身陷囹圄、母亲气死,家业倾荡个乾净;每一想念到这上面,就不寒而悚力!于今反做了这种形迹可疑人家的赘婿,如何能不害怕呢?
这日桂武因坐在家中烦闷,独自到外面闲逛,拣近处高大些儿的山岭,登临上去。
想使心胸开朗,正立在山顶上。背操手远眺。忽有人从背后,在肩上拍了两下;因全没听得脚声,倒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神采惊人的白发老者,一边肩上立一只大鹰;笑容满面的,立在后面。
别武也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自能一见就知道这老者是个异人。慌忙掉转身行礼道: “老丈从何而来?拍小子的肩头,有何见教?”这个肩双鹰的老者,不待在下说,看官们也都知道,就是金罗汉吕宣良了。
吕宣良望桂武笑道:“你欢喜做强盗么?”
别我心里不悦道:“小子虽是贫无立锥,然生诗礼之家,辱没祖宗的事,怎敢去做?老丈何以如此见教?”
吕宣良又笑道:“你既不欢喜做强盗,却怎的人住在强盗窝里?”
别武不由得心里惊跳起来,双膝向地下一跪,叩了一个头道:“老丈得救小子的性命!小子丈人的本领,远在小子之上;小子既窥破了他的行止,料定决不肯放小子夫妇走开。”
吕宣良挥手教桂武起来道:“呆子!你不好去和你妻子商量的吗?”
别武略低头思索,忽觉眼前一晃,抬头就不见人了。急向四面探望,那有些儿踪影呢?知道功夫高深的剑侠,多有这种借遁的本领;深悔不曾请问得姓名,得下山,心里计算如何说与甘联珠的话。才走了十来步,见自己丈人,迎面走了上来;心里又是一跳,疑心被自己丈人听见了,吓得立住脚不敢动。只见甘瘤子和颜悦色的问从那里来。
不是曾认破了的神气。才放下这颗心,从容回答了,归到家中。
等夜深人都睡了,桂武轻轻将自己曾被盗累,及害怕的心思,对甘联珠说了。甘联珠初听时,惊得变了颜色。停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既害怕,打算怎样呢?”桂武道:“你能和我同逃么?”
笆联珠连忙掩住别式的口道:“快不要作这梦想!你我的本领,想逃得出这房子么?依我说,你尽可不必害怕,料不至有拖累你的时候!然而你既有了这个存心,勉强留你在这里,你心里总是不安的;你心里一不安,我家里就更不得安了;自然以走开的为好!我嫁了你,还有甚么
话说?俗语说得好:嫁鸡随鸡,据狗随狗:不用说,你走我也得跟走!不过逃是万分逃不了的:无论逃到甚么地方,也安不了身!“
“我父亲和哥哥,明日须动身出门,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等他两人走了,你就去对祖母说:『我的年纪。瞬眼就三十岁了;不能成家立业,终年依靠丈人家度日;虽蒙祖母及丈人丈母,青眼相看,不曾将我作外人看待;然我终年坐吃,心里终觉难安!并且追念先父母弃世的时候,遗传给我的产业,何等丰厚;在我手里,不上几年,弄得贫无立锥:若再因循下去,不发奋成家立业,如何能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亡父亡母咧!因此决意来拜辞祖母,和两位丈母,出外另寻事业!』你是这般向袒母说,若袒母怎生答白,我们再来商议。”桂武听了,很以为然。
次日一早,甘瘤子果带甘胜出门去了。桂武趁这时机,进里面拜见了甘二嫒姆。
即将甘联珠昨夜说的话,照样说了。说时,触动了自己的心事,两眼竟流下泪来。
廿三嫒姆绝不踌躇的,点头答道:“男儿能立志,是很可嘉尚的!你要去,你妻子自应同去,免得你在外面,牵挂这里,不能一心一意的谋干功名:只看你打算何时动身,我亲来替你饯行便了!”
别武心里高兴,随口答道:“不敢当!打算就在明天动身。”甘二嫒姆笑说好。
别武退出来,将说话时情形,一一对甘联珠说了。甘联珠一听,就大惊失色道:“这事怎么了?”桂武道:“祖母不是已经许可了吗?还有甚么不了呢?”
笆联珠叹道:“你那里知道我家的家法!你去向袒母说的时候,袒母若是怒容满面,大骂你滚出去,倒没有事!于今他老人家说要饯行,并说要亲来饯行;你以为这饯行是好话吗?在我们的规矩:要这人的性命,便说替这人饯行!这是我们同辈的黑话,你如何知道?”说,就掩面哭起来。
别武道:“袒母既不放我们走,何妨直说出来,教我们不走便了!为甚么就要我们的性命呢?”
笆联珠止了哭泣道:“我父亲招你来家作女婿原是爱慕你的武艺又喜你年轻,想拉你作一个得力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