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师傅说:‘我当时听了这话,觉得这又是一种残忍的行为。在义理上讲来,总嫌有点诡而不正咧。’再瞧瞧那班女弟子时,脸上却露着坦然自若的样子,好象什么痛苦都不怕,一点不以为意似的。等到镜清道人二声令下。他们各人早持着一个烙铁在手,由炉边又重新回到原位了。
那烙铁烧得红如炙炭一般,一烙上去,怕不皮焦骨炙。连旁边瞧的人,也见了有些寒心。然而那镜清道人忍心得很,竟一点不犹豫的,又喊了一声三。这班女弟子,便不顾死活,忙把烙铁向臂上烙去。你想,臂肉是生得何等的嫩,这烙铁又是烧得何等的热。两下一触,早把玉雪似的臂儿,炙成焦炭一般。这时凭他们怎样的勇敢,也有些受不住,脸色都痛得由红转白,然也只是咬紧牙关,勉强忍耐住,绝不闻有些微呻吟之声,更不见有一个人敢擅自将这烙铁移去的,这时不但我们暗赞这班女弟子的勇敢,连镜清道人瞻了这种情状,似乎也很为满意了,也便发了一声口令,终止了这幕惨剧。然烙铁触处,早已有了一个不可消灭的焦印,永远留在各人的玉臂上了。
“镜清道人便又很高兴的说道:‘你们果是不错,这第二种资格,也可以算是有了。现在便要讲到那第三种资格。你们道那第三种资格是什么?那便是不怕羞!’这话一说,倒使一班女弟子一齐呆了起来,顿时露出一种惊疑之色,不比以前二次听他吩咐的时候,那样的神色自若了。
镜清道人由这脸色上,似乎也已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便又说道:‘你们不用惊疑。讲到这个羞字,实不可一慨而论,其间也有分别。譬如: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或是虚生一世,一点正事也没有干,这原是可羞的。至于寻常儿女子所以为怕羞的事情,其实是一点不足羞的。你们如果也脱不了这种旧习惯,那是大足为学道时一个大障碍了。所以我要把你们试一下呢。你道怎样的试法?
便是我一声令下,你们须当者大众,脱去衣服,把上身裸着咧。‘众女弟子一听这话,脸上更觉有点不自在了。镜清道人早已窥见,不等他们有什么答语,便又正色说道:’人的身体,受之父母,原是清清白白的,有什么不可当着大众袒裸的道理?如果存着怕羞的意思,那他们的存心,倒反不可问了。我们一班学道的,更不能存下这怕羞的心思,因为一学了道,什么困苦都得受的,万一到了没有衣服,裸着身子的时候,如果只一味的怕羞,不向前途努力,那还有成功的希望么?
所以我把不怕羞列为第三种资格。你们如愿列我门墙的,总得存下不怕羞的工夫。如今也愿试一下么?‘众女弟子被他这们一说,果然说得顽石点头,一个个把成见消除了。又是一阵呖呖莺声,齐答道:’愿!‘
“师傅说:‘可是这一来不打紧,我们这班在旁观礼的,倒觉得有些局促不安了。暗付:一班妙龄女子,当着这许多人,上身脱得赤裸裸的,这是成何体统?在镜清道人,纵然不算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在他们自己,也不算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在而教我们怎能瞧得入眼咧?’正在十分为难之标,镜清道人却早巳发了一声令,那班女弟子便解去衣钮,宽去衣衫,预备将那清白之躯,呈露在人前了,我和一班道友,那忍去瞧视他们?正想将头别了开去,不料在这问不容发之标,忽见镜清道人将手一挥,一声大喝,天地立时变色,原是白日杲杲,忽然变成长夜漫漫,伸手不辨五指了。便又听得镜清道人在黑暗中朗声说道:‘好极,好极!你们总算把不怕羞的精神,也显露出来了。不过在这许多贵宾之前,如果真是赤身露体的,未免太不恭敬了。所以我在紧要的当儿,特地略略施了一点法术,把日光遮蔽了去。现在你们赶快仍把衣服穿上罢。’这话说后,只听见众女弟子齐的应了声。不到多时,又听得镜清道人一声的喝,天地立时开朗,依然白日杲杲。那班女弟子,仍是衣冠楚楚的,立在广场中咧。于是镜清道人台笑说道:‘如今你们三种资格已全,可以列得我的门墙了。不过我教中尚有三戒,也最绝重要的。第一是戒犯上,第二是戒犯淫,第三是戒贪得,你们此后须谨谨遵守,不可背越。’众女弟子又是唯唯应命,遂行了拜师大礼。师傅说:‘至此,这收女弟子的煌煌大典礼,总算是告成了。三山五岳前来观礼的道友,也就纷纷辞归。从此我对于这镜清道人,觉得他是可怕之至,真可算得是当世一个大魔王咧。’”
余八叔说到这里,略停一停,方又道:“这都是我师傅当时对我说的。我听了以后,也觉得他非常的可怕。更想到李成化既是他的徒弟,定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上一夜我去偷窥他练拳,幸亏他没有和我认真,否则真要不堪设想呢。”刘金万听了,又问道:“但是这镜清道人怎么到这冷泉岛去的?又怎样把这些鸟兽驱逐了去?你师傅也曾对你说过么?”余八叔说道:“这倒是和我说过的,不过事情说来很长,一时间万万讲不完。你如果爱听时,可以到我舍间来,我总得一桩桩的讲给你听呢。”刘金万一瞧酒席已是吃残,时候也已不早。这些话果然讲得太长一些,再也不便讲下去了,就也把头点点,即同余八叔,别了周保正,及陪席的一班绅商,各自分头回家,不在话下。至于刘金万后来究竟曾否去到余八叔家中,询问镜清道人的种种较事,我们且不去管他。不过镜清道人在这部书中,也可算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总得把他的历史叙上一叙。
且说镜清遭人本姓沈,小名牛儿,生长在山东潍县金雀村中。自幼不识不知,愚蠢异常,到了十四岁,还是一点人事都不知道。家人皆不喜他,因此也不教他读书,也不教他做什么事,只教他驱了一头牛,天天到野外去放牧。这明是厌弃他,不要他在家里的意思,他倒很是高兴。有一天,还不到晌午时分,腹中忽觉饥饿起来。但是瞧瞧晒在地下的日影子,似乎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明知回家去也是没得饭吃的,说得不好,或者还要受家中人一顿臭骂。便想先摘几枚野果来充充饥咧。抬头望处,忽见南面一棵桃树上,结了有几枚硕大的桃子,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倒不觉暗吃一惊,心想:这桃子怎么结得如此之快?这棵桃树,我昨天还尚向它望上一望的,连一个小小的毛桃子都没有。想不到一夜之间,就有这些又红又大的桃子生出来了。但他素来是懵懵懂懂的,凡事不求甚解,加之这时腹中饥得可怜,只望采些果实来充充饥,所以对于这桃实速成的问题,也不暇去研究。不管三七二十一,即爬上那棵桃树上去,把上面结的三枚桃子,一齐采摘下来,食在肚中了!
只觉入口之际,汁多味美,甜香非凡,较之寻常吃的桃子,真有天渊之别咧。可是这三枚桃子吃下肚去不打紧,却把他完全改了样子了。他素来是十分愚蠢的,如今却变成聪明了。素来是一字不识的,如今却能写能诵呢。然而也有一桩不如意处,从前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牵了一头牛到野外去放,浑浑噩噩,觉得很是舒服。现在却不然了,心中觉得非常闷损,像有件什么事情没有得到解放似的,但又不能说出究竟是件什么事。因之虽仍是照常去放牛,只是恹惯闷坐,也无心去照顾那牛。谁知有一天,却轻轻易易的,把他这个问题解决了。只听耳畔好象有个人唤着他的名几,向他说道:“牛儿,你不要气闷,你的心事,我都知道。你不是看破尘缘,想从个名师修仙学道么?那我就是你的师傅,不久你就可到我那里去,从我学习大道呢。”这时的牛儿,已不比未吃桃实前的牛儿了,早巳有了仙根。一听得这几句话,居然立时解悟,知道被他一语破的,他自己所忧愁闷损,以为未能解决的,确便是这修仙学道的问题。当下连忙跪了下来,赫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方说道:“弟于已蒙收录,实是出自鸿恩。不过弟子该死之至,尚没有知道师傅的法号,还请明示。”只听得空中哈哈一片笑声道:“你要问我法号么?我便是东汉时的蓟子训,道号铜鼎真人。遁迹在这西面的白凤山上,也有几千年了。这里的这棵大桃树,是我手植的,虽比不上西池王母那边的蟠桃树,然而也是仙种,须五百年一结实。我也就定下一个规律,也是每回五百年收一次徒弟。并以桃实为标准,谁吃了我这桃实,谁就是我的徒弟。昨天结成的那三枚桃实,偏偏没有被别人吃得,却被你吃了去。这是你的缘法已至,和我合有师徒之分咧。”牛儿恭听了这番训谕,忙又说道:“师傅既是如此说,那么快求师傅度我去罢。我是急于学习大道,在这尘世中,一刻都不耐居住呢。”铜鼎真人又在空中说道:“你不要性急,我既收了你做徒弟,终要度你去的,不过现在尚非其时。你从今天起,且正着心,诚着意,每天不住的向这头牛拜着,但不可被人瞧见。拜得这牛通了灵性,自会驮起了你,送到我住的所在呢。”
说完这话,又说了一声:“我去也。”空中即寂然无声了。
牛儿谨识于心。从这天起,窥着无人的时候,便正心诚意,很虔诚的,向这牛拜着。并把遇仙一节事隐秘着,不向别人说起。可是这样的拜了不少时候,这头牛依然是蠢然的一头牛,只会吃草拉屎,一点没有什么通灵的表示。倒害得他发急起来,向着这牛泣道:“牛啊,牛啊!我这样天天的向你拜着,你怎样仍旧一点灵性都没有,不肯驮我到师傅那里去呢?难道师傅的说话是骗我的么?还是嫌我不虔诚呢?如果再是如此下去,死的日子也快要到了,还有求道的希望么?”
说也奇怪,这头牛一听这话,竟抬起头来,向他望上一望,口作人言道:“哦!你要我驮你到你师傅那里去么?那你何不早说,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怪不得你天天向我求拜,原来为的此事,我倒正在有些疑惑不解咧。”牛儿听这牛居然会说起话来,自然十分欢喜,便又说道:“牛啊,牛啊!你居然通灵了。如今闲话少说,快驮我到师傅那里去罢。”这头牛将头点点,便把身子俯了下来。牛儿即聘上牛背,喊道:“走罢!”这牛就展开四蹄,腾云驾雾一般,向前面飞快的跑去了。
一会儿,奔上了一座山岗,穿林越坡,直向山巅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道路,经了多少时间,这牛因为走得太快了,忽的蹄儿向前一蹶,一个倒栽葱,将牛儿跌下地来。幸喜没有跌伤,身上并不觉痛。略一定神,举目瞧时,和他相依为命,驮他来到此处的那头牛,早巳跑得不知去向了,他自己却卧在一座峭壁之前,这峭壁险峻异常,高插云表,而上面童童然的,一点树木都没有,望之更觉森然可畏。他不兔暗忖道:我师傅究竟住在哪里呢?这峭壁上望去一所房屋也没有,一定是不对的。大概还在这峭壁的后面罢?他因立起身来,沿着峭壁走去。将近边缘的时候,忽听得一派繁碎的声音,从壁后发出来,不觉暗喜道:对了,对了!我师傅一定就住在这附近了。这大概是他老人家弹琴的声音罢?等得他飞快的转到壁后,只举眼一望时,不免又大大失望。原来只是一道飞泉,在那里凉淙响着,那有什么人弹琴呢了再向峭壁上下望去,也和前面一样;不见有一所房屋。于是他又废然踅了回来,对着这座峭壁呆望。心想:这蠢牛真误事,竟把我驮到这荒山中来。如今来得去不得,怎么是好呢?不过瞧我师傅那样子,也和神仙差不多,难道会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么?
一念未已,忽听银钟般的一派声音,在山谷中响动道:“牛儿!你来了么?好!你不用疑虑,我在这里呢。”牛儿一听,知是师傅铜鼎真人对他说话,不觉十分喜欢。连忙跪下,叩头道:“不错,弟子来了。如今请师傅快现法身,领弟子到洞府中去罢。”只听铜鼎真人笑着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洞府,就住在这峭壁中,向来不喜人家入内的,也不喜和人见面。你既来到此处,就在外面住着。我且赐你一个道号,唤做镜清。牛儿这个小名,以后可捐去不必再用了。并赐你神经一卷,让你朝夕练习,以为入道之初步。”镜清细辨他这声音,果是从峭壁中发出来的。但用眼光细细瞧去,却不见壁上有一线的裂隙,倒猜不出他师傅是怎样出入的?正在这个时候,忽听砉然一声,便见那峭壁间裂开了一条小缝,就有一卷书掷了出来。跟着又是一阵响,那峭壁仍密阖如故了。随闻铜鼎真人说道:“你且照着这册书中所载的,先习练起来罢。俟你全能领悟时,我自会再以他种道术授你的。”
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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