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上面没有了人,便飞也似的向着前面冲去了。
那时候,我虽也有上一番挣扎,然而,这瘦长汉子力大无穷,我那里能脱去他的手。一会儿,这两个汉子都下了马,把我捆缚停当,又把东西絮住了我的口,方委弃我在那个大松坟的后面,拿了我的那个包袱,管自上马走了。“少年听到这里,忽截住他的话头,问道:”你的身体既已披缚,口又被絮,那么,你又如何能得脱身,会到这里来的呢?“那客商不禁长叹一声道:”说来也是侥幸万分。照理,这松坟后面,是不大有人到来的。我既然给他们委弃在那里,一二日后给人发见说不定,三四日后被人发见说不定,或者竟是冻死饿死在那里,也是说不定,我已自分必死的了。谁知,当这事情发生了不多久,忽有一个乡民,在附近发见了我的马,想要去捉时,那马又逃逸起来,凑巧逃至那大松坟后面,因而又发见了我,方才经他将我身上的束缚解去,又取去了絮口的东西,随后又把那马捉得,方能到得此间。但是,我所有卖货得来的银两,已悉被强人劫去了,我虽保得了这一条性命,将来又教我如何能养家活口呢?“
他说到这里,悲愤到了万分,似乎马上要哭了起来。但是,这少年好象一点也不动心的样子,只向那客商瞪上了一眼,又厉声说道:“如此说来,你这卖货的银两,是几个过路的强人抢了去的,你怎又说是青牛山上强人干的事,难道你已得到了什么实在的凭证么?”这一问,柳迟倒很有些替他耽心。准知,那客商倒夷然的说道:“这也是于无意中知道的,当我的四肢既已得了自由,正要走上马去,忽于地上拾得了一件东西。就残晖中一瞧时,原来是一方票布,大约是我和那强人在挣扎的时候,那强人遗失在地上的。这票布上,明明有上青牛山的三十字,所以我知道是这一伙强人所干的事情呢。”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了一方票布来。这少年一见,便抢也似的把这方票布抢到了手中,只一瞧之下,即向怀中一塞。一壁又目挟凶光的说道:“不错,这是青牛山的票布。看来这两个强人,确是青牛山上的。不过,据我所知,青牛山寨的纪律,素来很是严明,不许抢劫过路商旅的,今儿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干出来,我倒要去问问他们的寨主黎一姑去。
你们且等着在这里,一定会有一个交代给你们。“一壁又向柳迟拱拱手道:”老兄且在这里安慰着这个客商,我去问了黎一姑回来,一定要叫她有上一个交代的,“说完,即向外如飞而去。
柳迟最初见了这种情状,不免为之一怔,继而又憬悟过来:这少年一定是个很要面子的,他刚才正在我的面前,夸说青牛山寨如何的有纪律,如何的不犯行旅,不料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出来,教他脸上如何下得去。所以,他现在的一怒而去,倘然不是借此下台的话,倒一定要有一番事情干出来呢,我不妨静静的瞧着罢。他这么一想时,当下着实向那个客商安慰上一番,并劝他到一间房中安歇下。
如是者又隔上些儿时候,约摸到了四更时分,柳迟还静候着没有睡。忽见帘子一掀,从房外走进一个人来,定睛瞧时,却就是那个美少年,手中提着两个包袱,看去似乎有些分量的,即见他把这两个包袱向桌子上一放,笑微微的说道:“虽说是奔波了一番,总算没有白辛苦,事情都已办妥了。”柳迟一听得这句话,即十分有兴趣的问道:“你已见了黎一姑么?她对于此事,究竟主张怎样的处置?”那少年还没有回答,却见伙计已捧了些酒菜来,放在桌上。一壁向少年说道:“爷刚才吩咐掌柜的备酒菜,我们自应照办,只是夜巳很深,备不出什么新鲜的来,仅能以热菜充数的了。”那少年微向桌上一睨,把头点点道:“只要酒是上好的,就这几样莱,也足供我们大嚼了。喂,伙计,你且去把刚才在路上遇盗的那个客商也邀到这里来。”
不一会,那客商果然到这边房里来了。少年即邀大家一齐就席,替大家都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然后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古怪的脾气,凡是遇着较为得意一些的事情,总得痛痛快快的饮上几杯酒,然后再把这件事情讲给人家听。今天所做的这件事情,自谓也是十分得意的,这古怪的脾气,不免又要发作了。……来,来,来,我们大家且先干上三大杯罢。”说着,即把杯子举了起来。柳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当然不反对这种豪迈的举动,听了这话,也很高兴的把杯子举起。只有那个客商,一进门来,偶向桌上一瞥,两个眼睛即呆呆的注定在较小一些的一个蓝包袱的上面,露着一种又惊又喜的样子。原来这就是他所被劫去的那个包袱,很耽心着这包袱中的银两,不知有无缺少,能否原壁归赵,那里有心情来饮酒,少年见了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不免有些生气起来,即大声向他斥道:“你这个人真太俗了。你不见,这就是你的包袱。我既巳替你找回,当然要还你的,并一定不会缺少些什么,你又何必呆呆的耽着心事呢?……来,来,来,快来痛痛快快的陪我饮上三大杯。”这一来,这客商倒有些震恐起来了,想,倘然触恼了这少年,那倒不是当耍的,即诚惶诚恐的说道:“我实在量浅之至,不能奉陪,不如把我豁免了罢。”少年不禁狂笑道:“哈哈,你真是一个俗物。不管你能饮不能饮,难道我为你奔波了这一趟,值不得庆贺上三大杯么?”客商至此,不能再有所推却。于是,大家都饮了三大杯。
柳迟方又催督那少年道:“如今你该把这件事讲给我们听了。”少年道:“好,这当然要讲的。我离开了你们以后,即在后槽上盗得了一骑马,飞也似地向着青牛山寨行去。那时候,黎一姑已是上床睡了。幸仗着我和他是熟朋友,一寨的喽罗,汉有一个不认识我的,忙去通报于他。
她知道我在这个时分去见他,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忙也来不及的起身接见。我也不和他客气,就一五一十的把这件事报告给她听了。他是最爱名誉的,又素是以最有纪律自诩于人的,听了有这种不顾名誉,败坏纪律的事情,发生她所在统属的喽罗中,当时即气愤的了不得,但是还疑心是别个山寨中的喽罗冒名的。因此,又向我索实在的证据。否则,如果只凭一面之词,说这是她那山寨中的喽罗所干的事,她是一点不负什么责任的。我也不说什么,只从怀中取出那方票布来授给她。她一瞧之下,脸儿都气得铁青了,瑟地立起身来,向着外面就走,一壁匆匆的向我说道:‘倘然这二个狗东西已回归山寨中,那是最好的事,否则,我也必立刻遣人取回这两个东西来,决不放他们过门的。你且在这里守候着罢。’不到多久时候,即又见她走了回来,说是已经把这两个东西结果了,一壁便把两个包袱递给我,并说道:‘这一个蓝包袱,就是他们劫来的原赃,你拿去替我归还原主罢。’“
那少年说到这里,便拿起桌上的那个蓝包袱,交还了那客商。那客商忙称谢不置,又陡地从座位上立起,跪向地上,一个头向着那少年磕了下去。这一来,倒慌得那少年搀扶不迭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用得着向我行这般的大礼。也罢,你且就座,听我再说下去,我的话还没有完呢。
黎一姑说明了这个蓝包袱是什么,随又指着那个红布包袱,笑微微的说道:“我知道你是爱喝酒的,这一次回到那边去,定又要开樽痛饮。我已替你预备了些下酒的东西在这里,你停会儿瞧见了,一定很为欢喜,而在我也总算酬报了你这片雅意了。‘”柳迟听他说到这里,便截住了他的话头,问道:“那么,这包袱中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照我瞧来,象似很有些几分量的,而他又说是可以下酒之物, 莫不是什么熟鸡,熟鹅之类,再不然,或者竟是一个蒸熟的猪头么?”那少年笑道:“这倒有点象。但倘是猪头的话,恐怕不止一个,而且还是两个,我提在手中时,仿佛有些儿觉得出呢。”
他一壁说,一壁便把这包袱解了开来,却见里边还裹着好几重的油纸。柳迟笑道:“这青牛山寨的寨主,毕竟是个女子,所以如此的细心。他生心油汤渗透出来,弄污了你的衣服。因此,这么一重重的把油纸包裹起来。如此看来,我的猜测或者是不错,一定是些鲜肥可口的肉类了。”
这时候,这少年已把一层层的油纸解了开来,差不多快到了图穷而匕首见的当儿,那客商只一眼瞥去,不禁惊骇得嘶声喊叫起来,若不是强自支撑的话,早巳要吓得跌倒在地上了。便是柳迟,虽也是终年在江湖上闯荡的人,那一件事情没有见识过,一时间却也给他呆怔着在那里。原来,这包袱中重重叠叠把油纸包裹着的,那里是什么蒸热的猪头,或是肥鸡肥鹅之类,嘿,却是二个十分可怕的人头。这不言而喻的,便是那两个抢劫银两者的首级,黎一姑已把他们从严惩办了。
只有那少年,还从容不迫之至,好象算不得什么一回事的,向着柳迟斜睨上一眼,又微微的笑道:“黎一姑也很好玩儿,这确是很好的下酒之物。不过,在你老哥这方面说来,不免终有点儿失望,因为,这至多只能放在旁边欣赏着,不能象猪头一般的取来大嚼啊。”柳迟知道这几句是在打趣他,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而这客商对着这两个可怕的人头,再也坐不下去了。照他想来,这两个喽罗的性命,完全是送在他的手中的,倘然冤魂不散,向他索命起来,即可真有些受不了呢。于是,他逃也似的立了起来,急急告辞回房。这里柳迟且把大拇指儿一翘,向着那少年说道:“这黎一姑真不错,确是一位巾帼英雄。象这们的纪律严明,在绿林中实是罕见的。
我如今知道你老兄刚才批评青牛山寨的一番话,句句都是不虚的了。“
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这少年闻了柳迟这几句话,脸上忽又瑟的一红,那种娇羞的样子,真和女孩儿家差不多。柳迟瞧在眼中,不免觉得有点诧异,却又听那少年问着道:“我和黎一姑是很好的朋友,不敢阿私所好,说得她真是怎样的好,怎样的好。不过,你老哥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虽也有过誉之处,但确有几分道着她的,倘给她本人闻得了,不知要怎样的感激你呢。哈,哈,哈,既是如此,你就到她山寨中,和他会上一面,好不好?”柳迟沉吟了一会,方又说道:“这般的巾帼英雄,我当然是很愿识荆的,只不知也肯不肯和我这无名小卒会面?倘然我前去拜山,她竟拒而不见,不是面子上太无光彩么?”少年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他对于你会拒而不见的。
你倘然是高兴去的话,由我代为先容便了。“不知柳迟是怎样的回答?且待一百五十六回再说。
第一百五十六回 致密意殷勤招嘉宾 慕盛名虔诚拜虎寨
话说柳迟瞧到了这回事情以后,知道青牛山寨的纪律,确是比旁的山寨来得好,而黎一姑也真不愧是位巾帼英雄,倒很愿和她见一见面。所以那少年问他要不要上青牛山去拜山,他即满露赞成的意思,一口答允下来。因此,那少年又自言愿为先容,并取下一个碧玉搬指授与他道:“这是一种信物,你去拜山的时候,倘把这搬指拿出来,黎一姑见了,没有不立时接见的。否则,他们山寨中的门禁很严,陌生生的人,一时恐不易进去呢。”柳迟把那搬指接受在手,当然有一番的感谢。
那少年别去的时候,又替他指点上青牛山的路径,说此去共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大路,行走起来虽然较为便利,然因青牛山适介于白马、白象二山之间,要到青牛山去,须先打白马山经过,届时定为他们扣留无疑,否则,定也要起上一番纠纷。所以,为他打算,不如舍去这条大路,而抄小路走去,路虽然远一些,还要渡过一个湖面,却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青牛山的后山了。
柳迟唯唯受教。但当那少年则要走出房去的时候,他忽又想得了一件什么事情似的,忙又把那少年唤住,少年也立刻回过步来,立停了,静静的望着他,似乎在向他问着:“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柳迟嗫嚅道:“真的,我还忘记了一件事情,你老兄究竟是什么人,和黎一姑到底有上何等的关系,你也能告诉我么?”真奇怪,这般一个英武不凡的美少年,竟和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差不多,老是要把脸庞儿涨红的。一听这活,他的脸上不觉又瑟的一红,微笑着道:“这个你可以不必问,将来自会知道。你大概不致疑心我是什么歹人,怀着什么歹意,要把你驱上青牛山去罢。”继向柳迟只含笑一点首,并不再有其他言语,管自扬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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