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到了晚上,柳迟一切准备停当,又穿上了夜行衣,复向白马山面去,要依照了他们口头所订的条约,实行盗取那个碧玉搬指了。好在这山上的路径,他在日间拜山的时间,早已瞧看得明明白白,所以在这时一点也不感到什么困难。而且照样子瞧去,这班小喽罗们似已得到了李大牛或是陈达的命令,故意对于巡逻上,不似往昔这般的注意,好让他容容易易的走上山去,得到一个盗取这碧玉搬指的机会。因此,一点不费什么手脚,就到了这大寨之前了。可是,当他伏在屋上,只向檐前伸出一个头来,向着下面一望时,却把他骇上了一大跳,原来,这聚义厅中,四处都是灿烂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好似有上了什么大聚会似的。随又听得一阵笑语声,从厅中随风度出,细听,却就是陈达的声音,正在那里说道:“我以为这件事,我们应该做得漂亮一些,不但对于巡逻上应该松懈点,便是这件目的物,也坦而白之的放在这张桌上,可以一望即见。他如果真有本领的,尽可跳了下来,把这东西攫之而去呢。”接着,又听得另一阵笑声,这大概是那李大牛所发。一阵笑声之后,并听他在说道:“你自以为这是一种很漂亮的举动,其实照我看来,却不尽然。这件东西,这么坦而白之的放在臬上,虽说是可以使他一望即见,不必再费找寻的工夫,然我们这般人不见得全是死人,会眼睁睁的瞧着他把这东西攫了去,而不一加阻止。那么,他要当着我们这许多人,施展这一点儿的手脚,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他们似已知道柳迟来到了檐前,故意这么的说笑着、问答着,使他明白上一切的情形的。
当下,柳迟当然一句句都听在耳中,不觉又暗想道:“诚然要当着这许多人施展出这神出鬼没的手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我有上很轻捷的一副身手,要我象一头猴子的这么急猱而上,又急猱而下,倒也并不甚难,所可虑的,灯火点得这般的辉煌,当我施展出这一个身手时,万不能逃去他们的视线。如今只要想个方法,能把这厅中的灯火一齐熄灭了去,为时不必过久,二三分钟巳足。这件目的物,就不怕不攫到我的手中来了。”他一想到这里,倒又想起他的师傅金罗汉来。金罗汉的本领真是了得,百步吹灯,在人家已视作一桩绝技。他却满不在乎,只要略略运上一股气,将口一张时,不论有多少盏的灯火,一时间都要熄给他看呢。然而懊悔当时没有向师傅学习得这种本锁,如今要用得着这一项本顿时,却是无法可想了。
不料,就在他这么沉思的时候,忽发见了一个奇迹。这个奇迹,便是这满堂的灯火,他很想一口把来吹了去的,他自己虽没有本领去实行,却已有一人代他干了去了。顿时,便听得厅堂中很有上一阵骚乱,都在那里乱嚷乱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厅中所有的灯火,会一齐熄灭了去,这难道是绐风所吹熄的么?然而,那里有这大的风,而且就是风,也不见得会这般的凑巧,熄得连一盏灯都不剩。当下,那几个首领,如李大牛、陈达等一声人,似乎比大众能镇静一些,不住的在那里禁压着他们,连说:”快静静儿的,别如此的喧闹。“但这件事究竟太不平常了,把大众惊骇得几乎要发狂,一时间要禁压他们,那里会有效,只有那柳迟,却乐得不知所云,依着他的意思,很想乘着这个好机会,马上跳了下去,摸索到了厅堂中,凭着一点敏捷的手法,就把这碧玉搬指攫了来呢。可是,他刚在这么的想,迟疑着还没有向下跳的时候,忽又听得厅中起了一片异乎寻常的喧叫。原来,刚才熄了去的灯火,现在又一盏盏的亮起来了,又恢复了先前的原状。
这满堂的灯火一齐熄了去,还可委之于大风,现在,居然不必人家去点得,又会一齐亮了起来,未免太嫌不经,大众虽欲不极口称怪,也不可得了。陈达是何等有经验的一个人,知道此满堂灯火之一熄一亮,其中大有蹊跷,看来一定是敌方暗弄狡狯,供在桌中的那个碧玉搬指,无论如何是不保的了。果然,他刚一想到这里,忙伸手向桌中供放搬指的地方,约摸着摸了去,竟是摸上一个空,不免连说:“完了,完了!”正在这个当儿,这灯火却又重复亮了起来,他不由自主的,又向桌中一望,方知这失败已成为确确凿凿的事实。原来置放这碧玉搬指的所在,已是空空如也,那里还见到这搬指的一点影子呢,不由自主的惊喊了一声。
但就在这喊声刚了的当气体,忽闻得一个苍老日声音,在什么地方说道:“真是活见鬼,谁希罕你这碧玉搬指,你不妨自己瞧瞧,那搬指不是还好好的套在你的拇指上么?”这一来,不说陈达听了这话,果见那搬指好好地套在自己的拇指上,应该如何的骇异,单说柳迟这一喜可就大了,知道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老人家巳来到这里。自己正苦着孤掌难鸣,要取回这搬指,很觉棘手,如今有他老人家到来,还怕有什么事办不了呢。正在想时,忽觉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忙仰起首来,就着星月之光一瞧看,只见金罗汉巳慈眉善目的站立在他的身边。慌得他也忘记了是在敌人的屋上,即爬在屋瓦之上,向着他师傅磕起头来。金罗汉忙一把将他搀抉起,很简单的说道:“我们走罢,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柳迟对于师傅的命令,当然不敢怎样的违背,但颇显露着一种踌躇的神气,意思是在说:“那么,这搬指怎样的办法呢?难道听他放在那姓陈的手中,不去取他回来么?”金罗汉好象早巳明白了他的心事,便一点不在意的笑着说道:“这本来不是你的东西,自有原主会和他们来交涉,何必定要由你的手中取回来。”说到这里,略停一停,又接着说道:“而且有缘的终是有缘的,决不在这件东西的在不在你的手中。你放心罢,你和他见面的日子正长呢。不过,你的婚姻注定了晚成的,现在还不到那时候。”这一说,更说中了他的心病,倒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再也不能说什么了。又听金罗汉向着下面高声说道,“陈兄,这个搬指本来不是我们的,不妨由你暂时保存着,将来自有原主来和你办这交涉,我们可要告辞了,你也不必多所惊动罢。”说后,侧耳一听,厅中仍是寂然,并不见有一个人出来答活。看来这一班人,也都是银样蜡枪头的脓包,见了这种神奇的事迹,吓得他们都是疑神疑鬼的,不但没有人敢出来探望上一下,竟连搭一句白的勇气,也一点没有呢。
金罗汉见了这种情形,不免微微笑上一笑,即挈同了柳迟,离开了白马山,来到一所破庙中,看去似已久不有人居住的。金罗汉拉了柳迟一同在一个破旧的拜垫上坐下后,突然的向他问道:“我的来到白马山上,你也觉得有点突如其来么?你可知道我究竟为了什么缘故?”柳迟道:“这事虽象有点突如其来,然出之于你老人家,也就不算什么一回事。照我想来,大概是你老人家算知我要上白马山去办这件交涉,生怕我一人有失,所以特地赶了来呢。”金罗汉把头摇摇道:“不是的。照你的本领而讲,虽不算高到怎样。然和那姓陈的一相比,也不见得就会输在他的手中,倘然只为那个,那我是可以放下一百个心的。”柳迟道:“你老人家既不为这个,那为什么要巴巴的赶到这里来?我可有些算不出来,请你老人家就爽爽快快的告诉了我罢。”不知金罗汉说出些个什么话来?且待第一百五十九回再说。
第一百五十九回 论前知罗汉受揶揄 着先鞭祖师遭戏弄
话说柳迟这个问句一出,金罗汉不觉笑道:“哈哈,你的记性怎么如此不济,今年打赵家坪的口子又快要到了,你难道已是忘记了么?”柳迟不免暗叫一声:“惭愧!”打赵家坪的这一件事,果然不论是在他们自家的昆仑一派中,或是在敌方的崆峒一派中,没有一个人不当作天大地大的一桩大正经,一等打赵家坪的日子快罢到来,双方都在惶惶然的准备着,各求所以制敌取胜之道,直至大家打过之后,这一年的胜负已是判明,方把这一桩心事暂行放下,等待明年再来。
差不多年年如是,独有他自己,对于这桩事情的观念,素来要比较别人来得淡一些,也不自知其所以然。同时复又想到,这几年来,这一年一度的械斗,虽仍在照例举行着,然并没有怎样的大打。仍是由平江、浏二县的农民为主体,偶然有几个昆仑派和崆峒派中人参加其间罢了。今年却不然,昆仑、崆峒二派,都想借着打赵家坪的这个题目,大家勾心斗角的,做上一篇好文章,分上一个谁高谁下。因为,在这几年之间,双方在暗地不免又起上了不少的纠纷,都是磨拳擦掌,有上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气呢。而在崆峒派一方,听说还要把红云老祖请了来,这已是宣传了好多年,而没有实行得的。今年倘竟见之于事实,昆仑派自不甘示弱,也要有上一番相当的对付。那么,在今年这一次的打赵家坪中,可不言而喻的,就要有上空前未有的一场大战了。
柳迟一想到这事,不免脱口而出的问道:“听说他们今年还要把红云老祖请了来,不知这个消息确也不确?你老人家大概总是知道的罢?”金罗汉还没有回答,不料,忽有一个很大的声音,从神龛后面传了出来道:“这个,他老人家恐怕也不能有怎样确实的回答。我却有八个字可以回答你,这叫做,‘确而不确,不确也确。’你只要把这八个宇细细的一参详,也就可以知道一些个中的消息了。”这一来,柳迟是不必说起,当然是给他怔惊得什么以的。金罗汉虽是阅历既深、神通又广,什么都是不怕,什么都是不在他心上的一个人,然见说这几句话的那个人,在先既是匿在神龛的后前,偷听他们的说话,现在又突如其来的,拦住了他们的话头,说出这一番似带禅机非带禅机的话来,显然是一个不安本分之徒,而要在他们的面前卖弄上一下本领的。不免在略略一呆之下,又在暗地有了一点戒备,
在这时候,那个人也就在神龛后面走出来了,却并不是怎样惊人出众的一个人物,而是衣衫滥楼、满面酒容,背上了一个酒葫芦,一望而知的嗜酒如命的一个酒徒。见了他们二人,即很客气的拱上一拱手道:“多多有惊了。”金罗汉却只微微的一点头,即向他问道,‘你刚才所说的那八个字,究竟是一种什么意思?倒要向你请教。“那酒徒一听到这两句话,好象把他乐得什么似的,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象你金罗汉,那是海内争称的一位有道之士,难道连我这个酒鬼江南酒侠所说的话,都不能了解得么?“这酒徒真是有趣,他不但认识得金罗汉,并把他自己是什么人,也都说了出来了。江湖上有上这么的一尊人物,金罗汉在以前也曾听人家说起过不少次,现在听说他就是江南酒侠,不免向他打量上好几眼。却又听那江南酒侠接着说道:”你倘然真是不懂的话,我不妨把那八个字再改得明显一些,那便成为:“来而不来,不来也来’了。”
把这两句话如此的一改,果然再要明显不有,中间只含着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红云老祖现在还在来与不来之间,没有怎样的一种决定,那一个是,红云老祖的来与不来,没有多大的关系,就是来了,也不见得会出手的。至是,金罗汉再也忍耐不住了,便大声向他问道:“照你这话说来,红云老祖便是来了,也是不会出手,仍和不来相等的,是不是?但是,这个我尚不能知道,你怎么又会知道的?”在这句话之下,显然有上一种依老卖老的意思,以为你是一个什么东西,难道我所不能前知的事情,倒会给你知道了去么?
江南酒侠却好象一点也不理会似的,只谈淡的一笑道:“这或者是各人所修的道有不同。不,这句话也不对。照着一般的情形讲,大凡道德高深之士,都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就现在的这桩事情而论,只在几天之后,就可见到一个分晓的,我们怎又会不知道呢?不过,照你这番的解释,还不见得全对。痛快的说一句,他此番是不会出马的了。一壁说,一壁径向着庙外走了去。而就在这冷静的态度之下,很平凡的几句说话之中,已把金罗汉的—种骄矜之气折了下来了,只落得他们师徒二人,眼瞪瞪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一个背影,是猜料不出,究是他的前知的工夫确能高人一等,还只是醉汉口中所说的一种醉话?准知,当他刚一走到庙门口,又象想得了一桩什么事情似的,突然的转身走了回来,奖嘻嘻的向着金罗汉问道:”真的,我还有一句话忘记问得你。你们在这庙中待着,不是等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