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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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春庭有八个最勇敢善战的部将。第一个姓孙名开华,就是民国元年做过福建都督孙道仁的父亲。这孙开华当年轻的时候,原是一个赌博无赖的青皮,亲兄弟三个,都是一般的无赖性格。
地方上的远近邻居,汉有一个不望着他兄弟的背影,就害怕得弃逃躲避的。孙开华的父亲死得早,母亲虽甚贤德,却因家计贫寒,不能教三个儿子读书,也不能送三个儿子学一项手艺。为的是三个儿子都生成难驯的野性,乡下做手艺人,谁也不肯收他们做徒弟。只得勒令他兄弟三人,每日打多少柴,捞多少鱼,作为家中生计。孙开华水性独好,能在水上行走,只腰以下浸在水中,腰以上完全露在水面。能头顶一大袋米,走过一两里路的河面,水不浸过胸膛,米袋上不沾半点水痕。他有这般好的水性,所以他母亲教他每日出外捞鱼。捞鱼变卖了钱,十有九送到赌博里面去了,只有一成回家养娘。他不但水性独好,气力更是极大,也没从教师练过武艺。寻常二三十个蛮汉在他恼怒的时候,没人敢近他的身,讲到他的性情举止,竟和水浒传上的李铁牛一样,本领却比李铁牛还多一桩会水。
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他母亲死了,家中一文余蓄没有。三兄弟商量,二人推他去舅父家报丧,井告借些银两,好安葬母亲。他不能推诿,只好跑到舅父家中,对他舅父叩头号哭,报告如此长短。他舅父自然顾念兄妹之情,当即拿了十两银子给他,教他先归家准备葬事,自己随后就来。
他拿了那十两银子,一路回来,无意中遇了几个平日同赌钱的赌友。不知如何知道他身上有十两银子,生拉活扯的拖他去赌。他一时赌兴发作,便转念一想:这十两银子办我母亲的葬事,也太不够了。莫不是我母亲有灵,教我在赌博场多赢个几十两银子,好回家热热闹闹的办一番丧事,替我母亲风光风光?这样念头一转,即时只觉得有利,不觉得有害。一面心中默祷他母亲在天之灵,保佑他多赢些银两,一面跟着那几个赌友,同进赌场。但是他默祷尽管默祷,灵验却一点没有,反比平时输的痛快些,一注也不曾赢过。十两银子已输得千干净净,毫厘不剩。孙开华到这时才着急起来,向同赌的借饯,想再赌几下捞本。同赌的都素来知他是有借无还的,谁肯借给他呢?他气极了打算行强,将输去银两抢回来,又自觉得理亏,没这勇气。赌博插中的规矩:输了钱不能再赌的人,连看都不许看的,因为要赌的人多,不赌的把地位占了,要赌的便没地方下注,照例由开设赌场的人,在场上照料。谁的手上赌空了,就请谁下场。孙开华既借不着钱捞本,便没有在赌场中留恋的资格了,垂头丧气的走回家,不能隐瞒哥哥弟弟。他哥哥弟弟也都是好赌如命的人,不能责备他埋怨他。只得三人商量,舅父快要来了,没有钱买办衣衾、棺木,这事怎么了?亏得孙开华有主煮,主张趁舅父还不曾来的时候,赶紧将母亲的尸首,用芦席包裹了,胡乱拣一块地方,掘一个窟窿埋了,急忙做起坟莹来。舅父来时,见已经埋了,必不追究棺木,衣袭的事,就可以模糊过去了。他哥哥弟弟也都以为然。依照他的主张,三人慌急慌忙的将母亲埋了。
果然,掩埋停当后,他舅父才来。见屋中并投停放灵柩,动问方知道已经葬了。
他舅父懂得整堪舆之术,带了个罗盘来,教三人引他到坟上去看。三人都诚惶诚恐的,生怕舅父盘问装殓时的情形。他舅父到坟上一看,孙开华那时靠近他舅父站着,他舅父猛不防朝着他就是两个嘴巴,打得孙开华更加慌了,以为用芦席包葬的事,必然被舅父看出来丁,吓得跪在地下叩头。正待认罪说该死的话,他舅父己跺脚说道:“你这东西,不是不知道我懂地理,你母亲葬坟,为甚么不等我来看过再葬!你知道这地方,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好所在么?于今可惜都被你们这三个不孝的东西弄坏了,巳走泄了地气,不中用了。这种地名叫‘猪婆地’,不能用棺木衣袭装殓好了去葬的,只能用草包了,还不能深葬,只能入土一尺五寸,就得掩埋。我悔不该拿十两银子给你,使你们好买衣衾、棺木。”孙开华听到这里,就截住问道:“不用草包,用芦席包了葬的,使不得么?”他舅父见这话问的奇怪,连忙反问道:“是用芦席包了葬的吗?”孙开华便将归途遇赌博朋友以及种种情形说了道:“我兄弟因恐怕你老人家跑来看见,不敢掘深了耽搁时间,果只掘了一尺五寸深,就匆匆拨土掩埋了。”他舅父听了,心中明白是有神助,他兄弟必然发达。
那时,正是洪杨之乱才发动不久,湖南各地招兵,孙开华兄弟就去投军。孙开华投在鲍春庭部下,仗着生性勇敢,武力绝伦,每次临阵,必勇冠三军,斩将夺旗,所向无敌。论功行赏,每打一次仗,升一次官。不到几年,已做到提督军门,赏穿黄马褂。只是孙开华的官虽做到提督军门,性情、举动却还和未曾做官一样。打仗的时候,果然是与土卒一般装束,一般的起居饮食。
就是不打仗了,也丝毫也没有官派,时常提着大壶的酒大钵的肉,到营盘里拽着一般会武艺的兵官,大家痛饮畅谈。他军队驻扎的地方,必打听有不有会武艺的人。只要有会些儿武艺的,孙开华必延纳到营盘里来,谈论拳棒。真有能为的,就留在营中,好好的安插位置,到处如是。后来这情形越传越开了,有许多身抱绝技的人,知道有这条出身的道路,从多远的赶到孙开华驻军的地方来。
这时孙开华已做了厦门提督。衙门里会武艺有能为的人,一时没有相当地位安插的,还有百数十人。只得另设一个护卫的名目,将这许多有能耐的人都充当护卫之士。但是,这种护卫队,应该有一个最有能为的人当队长。然而百数十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自以为了不得的人,谁肯佩服谁,谁肯居谁之下呢?在势又不能各显本预,大家较量一番。
孙开华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试验本领强弱的方法来。对这一百数十个卫队说道:“你们各有甚么绝技,一个一个显出来,由我来评判高下,不许争论。经我评判之后,认为可以当队长的,再看你们服也不服,有谁不服,就请谁出头较量一下。”一百数十人都说这方法很好。于是有一个人出头说道:“我的牛领,须用十石大豆方能显出来。”孙开华即教人备办了十石大豆,问他怎生显法?这人将十石大豆都倾在一个大厅上,平铺了三四寸厚,脱出一双赤脚来,在大豆上走了一路过去,看他赤脚所踏之处,大豆都被踏得粉碎了,回身走一路过,也是如此。连走了数十百遍,十石大豆中所存留的整粒,不到十分之一了。卫队中许多人看了,都同声赞好,孙开华也说:这个汉子的本领了得,忙问姓名、籍贯,原来这人是山东蓬莱人,姓曹名金亮。
孙开华正待说曹金亮这种本领可以当这队长了,只是话还不曾说出口,队中又走出一个人来,说道:“这种本领算不了甚么,我有十石面粉,便能显出我的能为来。”孙开华大笑道:“好的,好的,一个十石大豆,一个十石面粉,这一队人的本领显过之后,我倒可以开设一个很大的粮食行了。”说得左右的人都笑起来,孙开华继续道:“也罢,既是要十石面粉才能显出能为,就办十石来罢。”不一刻,照数办来了。这人也是倾在一处地下铺得平平的,却不打赤脚,反着一双有铁钉的皮鞋,从容在面粉上走了一路过去。脚落处,不但没有脚印,连钉子的印也没有。来回不停步的走了无数次,始终没一脚踏下一点儿痕迹来。孙开华看了赞不绝口,向曹金亮:“心服不心服?”曹金亮承认这人的本领比自己高,心服了,愿意让队长给他当。这人很得意的说出姓名籍贯来,是福建长乐人王允中。孙开华恐怕更有本领高强的,不敢就说出委王允中当队长的话,只望着队中间道:“有本领更比王允中高强的,可快出来试一试。”
话未说了,果然又从队中出来一人,对王允中笑道:“老哥轻身的本领高是很高,不过还没有到绝顶。老帅养了两只大猴子,求老帅打发人牵出来,试试我的能耐。”孙开华那时在提督衙门里,不仅养了二只大猴子,并喂养了许多的飞禽走兽,两只猴子的身体立起来都有三尺多高,平日用铁练锁着,还养在铁笼里面。此时牵了出来,问这人怎么试法?这人要了十串长短不一的鞭爆,从一百响到一千响。先取了一串二百响的,用线缚在猴背上,解了锁练,对孙开华说道:“这猴子的背上鞭爆一点着,放开手来,他必吓得飞跑。我能不等到一百响鞭爆响了,就将他擒回来。擒回来又缚上二百响,点着仍放他逃走,我也能恰在鞭爆响了时,又将他擒捉到手。一连十擒十纵,鞭爆响歇后才擒住,不算是能为,摘到手后,鞭爆还响着没了,也不算能为。”孙开华心想:这猴子从来没解放过,背上就不缚鞭爆,都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擒捉得住的,何况点上一串鞭爆呢?心里如此思量时,这人已点着了鞭爆,将猴子放开了。这猴子被鞭爆一吓,脱手就窜上了一株大树,在树枝上乱踆乱跳。这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张纸剪的人儿,用线系在猴尾巴上一样,紧紧的跟定那猴。猴踆到这个树枝,人也跟到这个树枝,猴跳到那个树枝,人也跟到那个树枝。凑巧鞭爆的响声一停,猴子便被擒住在这人手里了,在下面抬头看的人,听得孙开华叫一声好,大家不由己的都齐声叫好。好字的声音未歇,这人已擒着猴子下树来了。
正要再缚第二串鞭爆,队中忽发出一种冷笑的声音,说道:“这样的轻身,算得了甚么,不用再献丑也罢了。”这人即停了手,说道:“就看你的罢!”孙开华也觉得诧异,很注意的看队中,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开外的汉子,边走边笑着说道:“要看我的吗?像这样轻身的本领,就算已到了绝顶么?猴子虽是个身体最灵巧的东西,然究竟飞不起。并且这猴子的身体不轻,他能上去的树枝,人有甚么不能上去?我要请老帅放出一只会飞的鸟来,离我一百步远近飞起,我能和你捉猴子一样捉住。由自己放出去的,还不算真本领。”孙开华听了,大笑道:“我手下有这们多的能人,终日和我在一块儿厮混,我竟不知道。若不是今日选队长,只怕再过些时,也不会显出这些能为来给我看。我有一头金砂眼的雕,飞的最好,气力也大。我平日带出去打猎不问甚么会飞的鸟雀,都不能落他的眼。一落眼便休想逃的了,你能将他擒住么?”这汉子道:“且请老帅放出来试试,金眼雕虽不同常鸟,然他的翅膀,到空中有一种声响,落耳使能辨别,与常鸟不同。或者能托老帅的福,将他擒住,也未可知。”孙开华即回顾身后的人,去后园里将金眼雕取来。那人领命去了。
去不多时,只见这汉子忽然吃惊似的问孙开华道:“老帅有几只金眼雕?”孙开华笑道:“好容易有几只,这一只还不知费了多少的力,从甘肃弄来的。休说我衙门里只有这一只,通福建也只有我这一只。”这汉子听了,失声叫道:“不好了,要被他逃回甘肃去了,”这汉子说完这话,就转眼不见了,孙开华并左右的人正在惊谔,忽见那个去取雕的人,慌里慌张的跑出来,双膝向孙开华面前一跪,说道:“小的该死,被那雕在手上啄了一下,手不由放松了些,他便牵着金练条飞了。”孙开华看这人已吓得面无人声,忙安慰道:“你起来,不妨事的,已有那汉子追去了。”
大家静候了一会,孙开华忽向众人间道:“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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