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天
平二字派人连夜送往,这座城府也被改名为潮平府。后历经雏雉宫变,潮字冲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太后名讳,被割去半边,正名朝平府,自此流传至今。
“沧海有大渊,名曰墟,位于海之东际。墟边挂飞瀑,方圆万千里,深亦万千丈。有火蝶生四肢,小者若树蓬,大者若平山,食朝露之精华,翻卷沧澜涛涛,遮天蔽日……”
淇水之上,周继君手执《极墟天书》的七片竹简,脚踩芦苇乘风吟念。坐于他肩头的齐灵儿听得昏昏欲睡,不多时目光就从竹简上移到周继君的面颊,直勾勾地盯着他眉角那道沉黯的疤痕,偷偷地伸出小手摸索上去,掩嘴轻笑。
“灵儿,你还想不想修道了?”
周继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举起竹简朝齐灵儿的小手打去,下意识地模仿起当年爹爹和简夫子监督他学儒时候的严规,可刚到中途便顿住了,却是齐灵儿竟然乖乖地向他伸出粉嫩的小手,眼中含着泪珠子,一脸委屈。
长叹一声,周继君收回竹简。齐灵儿身形只有婴儿般大小,那双小手更是细俏如枣果,自己这一拍下去还不打得她血肉模糊,手臂分折。
眼见周继君收回竹简,齐灵儿破涕为笑,变本加厉地缠上周继君的脖颈,新换上的火红小布裙迎风飘舞。
“师父,灵儿想学道,可你念了半天却只是在说那归墟沧海如何如何大,如何如何美,听得灵儿都想睡去了。”
眸中浮起无奈的神色,头一遭当师父的周继君忍住心头的烦躁将《极墟天书》翻至后两页,接着吟念道。
“大道万千,至柔若水,至远若墟。玄道之玄不在乎变,而在人。人以己为燃碳,则玄道为烘炉,人以己为蝼蚁,则玄道为天地,然则人以己为天地烘炉,则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壮体魄,炼心神,视己为天地烘炉,尔后万千大道尽在指掌间……”
“师父!”周继君还没念完这段,便被齐灵儿打断,“太长了,灵儿记不住。嘻嘻,灵儿只想学怎么变出那个蛇人,师父教我嘛。”
“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这玄道之基你尚未领悟,如何能炼那筑人篇。”周继君微微一愣,脱口说道,再看向齐灵儿时,眼中不由得浮起些许失望之色。这便是日后我棋盘中的那颗杀戮之子吗?如此惫懒不通修炼之道,莫非诡道棋盘之中关于她的那些飘渺无际的推测都是幻象?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毫无授道经验的周继君只觉得头痛无比,不再理会自顾自翻阅着他手上竹简的齐灵儿,踩着芦苇逆流而上。这时,一叶扁舟从上游缓缓漂荡而下,穿着布衣的中年钓客微眯着眼睛直直地看向周继君,形若实质的电光从他眼皮下一闪而过。
“浮生若无为,匆匆如流水。我执青竹竿,愿者自上钩。终于找到你了,君公子。”
中年钓客哈哈一笑,手腕微抬,银线划过天际,一尾死去多时的大鱼溅起朵朵水花飞向周继君。半空中,那条紧闭双眼的大鲤鱼忽然张嘴,一柄短剑呼啸着射向周继君。
“天行将?”
周继君冷冷看向那柄划破空气的短剑,也是张口,武道蛇人扭转生出,身形如闪电疾飞向短剑,沉身呵气,抬手就是重重一拳轰在剑身上。
“卡擦!”
短剑碎裂开来,和那尾鲤鱼一同坠落淇水之中。
“你是哪州将?”周继君望向对面看不透虚实的中年人,沉声问道。
“君公子知道的真不少。”中年男子看到短剑被挡下,也不在意,抬了抬斗笠,悠然自得地说道,“我是豫州西酬府的渔人,自然是豫州将了。君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武侯天品的修为,这手段也当真诡异莫测,难怪能杀了云州将那个老家伙。”
“只不过,我可不是他,我的修为也足足比你高了一个境界呵。”豫州将轻笑一声,将长长的钓竿收拢至齐眉长短,站起身来望向数十丈外的少年人,淡淡地说道,“他们都知道我最不争,这才将我排在这第一处的朝平府。许久没动手了,若是你能让我打出兴致来,或许我还会放你一马。这所谓的功劳,不争也罢。”
豫州将淡漠不羁却隐隐透着十足傲气的声音传来,将沉溺在道书中的齐灵儿惊醒,她揉着双眼遥遥望向那个执竿而眺的渔人,转脸望向周继君道,“师父,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周继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杀了而已。”
齐灵儿微微发怔,随后捧着竹简跳到芦苇上,眉头紧锁,张口又问。
“师父,是不是每个挡在身前说大话的人都要杀了?”
“当然,若不杀了,他们便会一直羁绊着你。只有杀了,你的前路才会畅通无阻。这便是所谓的踏脚石。”
“嗯。”齐灵儿娇声娇气地应道,大眼睛扑棱扑棱地眨闪着,似懂非懂地仰头看向精气神瞬间酝酿至巅峰的周继君,随后恭恭敬敬地说道,“那师父便去杀了他吧,灵儿就在这里修炼。”
说完,齐灵儿继续将头埋进竹简中,全神贯注地默读着,不再去看身形飘向水面的周继君。对于师父,齐灵儿有着一种天生的信服,却是那夜八斋被打碎,她方出生便看到满眼疯魔般杀戮之色的周继君,从那刻起,她的心底便对周继君充满了一生一世的敬畏。
从今往后挡在自己前路上的人都要杀死吗,为什么呢?不管了,反正师父说的,杀死就对了。齐灵儿心头暗道,嘻嘻一笑,转眼间闭上双眼,盘膝吐纳。
看到白衣少年脚踩水波,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来,豫州将洒然一笑,反转手腕挑起竹竿,迎向周继君,悠悠说道。
“我毕生所得武技都在这支鱼竿中,此竹来自豫州之北的虞山死水边,我取赤铜鬼火凝炼三天三夜……”
豫州将还未说完,便被对面的少年人硬生生打断。
“你这破竹竿怎么炼成的又关我何事。每次杀人之前都要听着对方一遍又一遍地炫耀他的功法和武器,真是无聊透顶,可笑之极。”
周继君望向对面眼中闪过恼怒之色、满脸羞红的豫州将,仿佛在看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存在,嘴角划过冰冷的弧线,冷笑着说道,“等你死后,我会将你和你这宝贝鱼竿插在一起合葬于淇水,放心,你们永远分不开。”
“小辈,你……”恼羞成怒的豫州将再维持不了他那隐世高人的潇洒做派,咬着牙恨恨地望向周继君,手中鱼竿微微晃动着。
就在他还欲说什么时,滔天浪潮携着二十余万斤的武道之力翻卷而来,眸影之中已被一片可怖的白水充斥。
第二卷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五府斩七将(3)
沥青的鱼竿冲天而起,十数条细线从中蹿射出来,周身氤氲起银白色的罡气迎上滔滔翻滚的浪潮。
“小辈,光是力气大有何用。就让你尝尝我的鱼龙斗数!”
身着布衣头戴斗笠的豫州将手腕翻转,低垂的眉眼中溢出古朴的纹路流转于他手中的鱼竿之上,发出锵锵的低吟声,眨眼间,那十四条细诡异地扭动起来,生出数根短须好似触手一般抓向饱含周继君二十余万斤武道之力的浪潮。
“哗啦”一声,偌大的水幕仿佛布片般从中撕裂,水花溅落再不复之前的威势。而那十四条携着武王罡气的细线忽而如鱼潜游淇水之中,忽而如龙飞腾于半空中,从四面八方射向周继君。
白衣少年身形如鬼魅飘荡在水面上,不住闪避着,可那十四条细线仿佛长着眼睛般总能寻觅着他下一步,好似樊笼,将周继君死死围困在方圆十余丈内。即便周继君身形再快,可他的一切变数被算计殆尽,不多时手臂上已然被锋利的罡气划开数道血痕,一身长衣再不复之前的洁白明亮,朵朵殷红的血花渲染其上,看起来狼狈无比。
“哈哈哈,你以为杀了最弱的云州将,便有狂妄的资格了?陷入我鱼龙斗数之中,就算你功法诡异莫测,也休想再有翻身的机会。”豫州将手捏鱼竿,立于孤舟之上,遥遥看向苦苦挣扎在罡气之中的少年,眼中蕴满杀机,低声喃喃道,“看来这份功我不争也不行了,几位天行将大人,对不起了。”
斗数,何谓斗数?
周继君咬着牙腾挪闪避,鬼魅的身形时左时右,却始终无法避开十四条罡气细线的围追堵截。
斗数……似乎在《玄武神经》最后那几招武技中,有一招名为黄天斗数,可这到底是何等功法武技?居然玄奥如斯,我的每一步都被他预料算计尽了,竟走不出这方寸之地,再这样下去可支撑不了多久,葬身鱼腹也是早晚之事。
周继君眼中闪过精光,张口吐气,三道蛇人扭转生出,迎战向如龙蛇般宛转身形缠绕扑来的罡气细线。然而没过多久,三道蛇人也如同周继君一般陷入斗数之阵,苦苦抵抗。
“诡道何在?还不速速取出棋盘拆解这斗数。”
周继君低吼道,身形闪动的间隙,余光飞向立于扁舟之上的豫州将。只见他轻抬手臂摆动鱼竿,嘴角翘起,并不朝自己这看来,好似一个悠然自得的渔人潇洒地垂钓着,就像他适才所吟的那般——我执青竹竿,愿者自上钩。
此时的我成了那条上钩的鱼吗,由他摆布,等玩够了抬离水面,便奄奄而死。
周继君眼中浮起一缕阴寒,扭头看向一旁边躲避边苦苦运算着的诡道蛇人,猛喝道,“可曾有破解之法?”
“惭愧,这斗数却是前所未见,并不融于诡道棋盘,难以拆解,除非……”
诡道蛇人眼中流露出些许犹豫之色,并未说下去,可它的心思却弹指间被心意相通的周继君所悉。
“除非釜底抽薪吗……”周继君的眉头微微凝起,心意流转,转瞬之后舒展开来,眸中溢出决然而然的神色,“尔等便将其吞噬吧。”
三道蛇人脸色陡然一变,面面相觑时候被趁机而入的罡气细线击中,倒飞了出去。
“道主三思!”
半空中止住身形,三道蛇人面容严峻,齐齐拱手说道,“道主,一旦吞噬此罡气,吾等炼化至少需要五日。这五日间,沉眠不醒,无法再为道主而战了。”
转手抖出先天精气将两条罡气细线弹飞,周继君飘转于半空冷笑一声。
“没了你们,我便寸步难行了?三道蛇人,尔等敢违忤吾命?”
眼见周继君这般声色俱厉,三道蛇人唯唯诺诺,再不敢有丝毫他想,陡然间张开大嘴,撕咬向环绕周身的罡气细线。当日在云州,周继君与苍怒子切磋玄道时,蛇人就施展过这招,却是它们天生便会的本命技法,诡异之中带着几分古老的气息。
“咦,鱼儿上钩了吗?”豫州将脸上飘起一缕疑惑,手腕抬起,却发现多了几分沉重,猛地抬起头,豫州将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突破鱼龙斗数执掌劈来的少年,脸色大变,“不好……”
正如豫州将之前所说那般,他毕生所得武技尽在鱼龙斗数之中,而他战尽天下高手,除了那些修为高出太多者,至今未有人能破去他这诡谲莫测的斗数,即便面对绝顶高手,他也能凭借斗数之变逃之夭夭。然而眼前出现的可怖场景却是他从未遇到亦未曾想过的,被君公子吐出的三只两岁孩童大小的蛇人竟然将自己苦苦修炼出的十四道蕴含鱼龙斗数奥妙的罡气蚕食殆尽……这怎么可能,他莫非是妖怪不成?
心中升起滔天寒意,仿佛暴风雪般将他前一刻还熊熊燃烧的战意扑灭。面对携着无穷尽的杀机挥掌劈来的少年,豫州将勉力运起武道之力,横举鱼竿向上迎去。
“啪!”
清脆的轰鸣声回响在淇水之上,悠悠飘往远方,周继君那两道携着全身十余万斤巨力的先天精气毫无停滞地将鱼竿击成两半,重重地插入豫州将的天灵盖内。身形猛慌,七孔喷射出鲜血的豫州将呆呆地睁大双眼,随后满脸不敢地坠于淇水之中。
血红的涟漪层层荡开,周继君挥手将断裂开的沥青鱼竿射入他身体,一起沉入汩汩翻滚着水泡的淇水之中,却是现了他之前那番承诺。
继云州将后,豫州将亦被周继君斩于朝平府外。
那块掉落在孤舟上的天行令遽然飘出一线惨白的光泽,闪向远方,随后黯淡下来。周继君伸手探出将天行令吸了过来,只见这块死气沉沉的方令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小篆的殁字,却是由那些恍如褶皱的古朴花纹堆积而成。
“听他之前那番话,似乎各州的天行将都在沿途的府县之中等着我,他们得知豫州将身死的消息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只是一个豫州将就已经如此难缠,也不知剩余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同样这般棘手这天行者中的功法当真古怪莫测,平天君圣……”
周继君眼中忽明忽暗,张口将抱着肚子在河面上打滚翻腾的三道蛇人收回,随后望向远方,轻轻一叹。
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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