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天
府城内外,战火冲天,金戈铁马凌落遗葬在这无人入梦的乱世之夜,两朝将士甚至仙神修士都抬起头,复杂地望向月色下鳞次栉比的虚空裂痕,目中流露出不忍之色。左游生入仕时乃是大煜赫赫有名的御殿总教头,门下三千剑士,襄助煜军驰骋沙场,京城仙神修士虽多,却无一人敢直视他的庶人剑。到后来,君公子祸乱京城,左游生持剑立于驾前,剑斩君公子。
那一剑,那一番绝世风华,煜人忘不了,北人亦无法忘怀。被君公子亲口誉为七州第一剑客的左游生,天下绝顶强者之一,乃是许多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然而,在今夜,七州剑神即将被斩落下神龛,他再如何强大,庶人剑再如何势不可撄,可遇上通天,仍免不了落败而逃的下场。
若他今夜不来,或许关于庶人剑的传奇会一直流传下去吧。
也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声,厮杀着的两朝将士相互对视一眼,血迹斑斑的颊边同时浮起些许黯然,可转瞬后又宛如有着血海深仇般,厮杀在一起。
婉转若龙吟声陡然响起,回荡在夜幕之下,锵锵不绝。
双髻老人嘴角微扬,他缓缓转过身,望向那个脚踩月华,抱剑而立的男子。
“终于肯现身了,也是,你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老人自负无比地说道,这也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举剑,下劈,简单无比的动作,可在左游生手中使出却透着几许神秘的气息,虽尚有些艰涩,可剑光划破夜穹的那瞬间,远在另一边的周继君五人身形一僵,脸上无不掠过惊骇之色,却是那一剑的气息远荡而来,无论周继君还是千十七,竟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威胁。
生或死,抑或生死无忌。
庶人剑拖着长长的尾际落下,将天地人合一之势斩成两半,双髻老人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收回庶人剑、一脸平淡的男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下一刻他的双唇裂成两瓣,整个身体都在那庶人剑下一分为二,从天头摔下,重重地跌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鸦雀无声,千军万马、修士异人都满脸怔怔地望向夜穹,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个小心翼翼将长剑挂于背后的剑客。就在所有人都对这段即将逝去的传奇不再抱有希望时,不料传奇拐了个弯,继续沿着历史的脚步,向远方行去。
“他居然还真的做到了……人尊斩通天,这天下间或许也只有他左游生一个。”
周继君轻叹一声,目光望向那个步履蹒跚,却头也不会向东北方而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歉意,有钦佩,还有一丝连他也说不明的冲动。
大地上,战事激烈进行着,厮杀兵戈声远荡向天头,周继君转过身,望向千十七。
双髻老人死,左游生去,五名通天间的对峙之势已然不复。
第四卷 公子猎七州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势定
五股通天之势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天摇地动,夜色下的虚空碎裂成一片片,化作奔腾的浪潮席卷两朝将士。这天地之势余波从千百丈高空倾泻下去,势如奔雷,亦像巨瀑冲击向大地,弹指刹那后,上万士卒高高抛起,好似龙卷风中的落叶,顷刻间,无数将士被撕裂成粉碎。
余波未尽,继续卷去,仙神修士异族惨白着脸闪身飞开,普通的将士没有飞天之能,眼见不远处的空气纷纷碎裂,马匹兵戈被绞成肉末,而转眼后自己的命运也会如此,两朝将士惊慌失措,顾不上厮杀,纷纷向一旁跑去。可他们再如何拼尽全力奔跑,也躲不过势不可挡的通天之势,就在数十万大军人人绝望之时,从京城方向飞射来一抹紫光。
满脸庄严的男子脚踩法宝立于半空,袍袖挥舞,涣金府城前浮起一张方圆百丈的透明巨盾,堪堪挡住了周继君三人刻意向这拨来的余势。几乎同一时间,天吾山上火光大作,全身赤红的巨鸟冲天而起,张开大口将千十七和幽隐拨向北军的余波吞入腹中。
夜穹之下又恢复了平静,两军将士抬头望向对峙于半空的那两人,脸色一时半会无法平复,仍旧心有余悸。“你还敢出来?”
一身华丽衣衫的男子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面容庄严肃穆,眸中却浮起讥讽之色。
“终于等到你了,紫微神王。”
良久,少年冷声说道,三瞳巨目中杀机翻滚雷云。
上有通天交战,下有两军厮杀,现在那第三处战场亦开辟了出来,却是大煜第一仙神、通天之下强者之一的紫微神王,对阵北朝第四强者、天吾山周二公子。
“轰轰轰……”
北军战台上,从血海尸山中走出的少女提着十来颗人头,抽骨剥皮,手持白骨敲击着犹自流着鲜血的头盖骨。奇异的鼓声回荡在战场上下,杀戮、暴虐、天下征伐、江山定属,尽绽放在鼓声中,所有人只觉得心头涌上热血,冲击向喉咙口。李车儿将手从那名人尊修士胸中收回,指尖握紧,心神碎裂溅起明媚的血花,目光从激战正酣的周古和紫微神王间移开,李车儿遥遥望向战台,少女高击鼓歌,冷着她初露风华的无双容颜,火红的裙袂荡向远方,亦将李车儿心中的火热燃起。
“破军,七杀,随我斩将夺城。”
幽黑的光柱从少年独目中喷涌而出,他遥望向城头,尔后振翅高飞。在他身后,破军星主和七杀星主同时击杀各自对手,互视一眼,也随着李车儿向浣金府城上飞去。
“杀人吗,怎么能不带我贪狼呢。”
少女盈盈一笑,她擦拭着指尖的血渍,幽幽一叹,亦飞身射向城头。
擂鼓声随着夜风远飘向天头,周继君收回目光,直视向对面的男子,眉宇间涌起浓浓的战意。
“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了,今日一战定属天下,千十七,我们的最后一战也在今夜。”
君子剑出,斩向夜穹,狭长深无尽头的虚空裂痕出现在五人眼前。
月罗刹轻抬斗笠,沙摩尼高喧佛号,幽隐亦从耳上摘下虬蛇幻化成两柄月牙玄兵。战意昂然、杀气四溢间,却听那个白衣如血、容颜如妖的男子淡漠地说道。
“我,不出手。”
闻言,不仅周继君三人,就连幽隐脸上亦浮起一丝诧异。
白衣翻飞,周继君微微一怔,就见千十七嘴角划过古怪的笑意,随后他驾起紫云,径自向着南方京城飞去。
“我们之间的那一战,还没到。”
满脸惊慌失措的幽隐被月罗刹、沙摩尼两人联手轰入剑下世界,月光拂过周继君俊冷面庞,他的目光紧紧刻在那衫远去的白衣上,神色复杂。
“你究竟想做什么?倾国兵马可以放下,通天强者也可以抛弃,你布下这滔天大局……”
陡然间,周继君面色一僵,眼中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抬头望向黑云密布的夜穹,在那之上,藏着一盘万年前就开始布下的棋局,千朝百代,却是只等今夕。
周继君深吸口气,将心头那抹压得他快喘不出气来的阴霾散去,他遥望向那个躲在繁华扬州背后的庞大城池,眼中的杀意沸腾开来。
“你布你的局,只要不阻我手刃煜德,那你我之间的恩怨日后再算又何妨。”
战鼓声轰轰传来,周继君沉着脸,回身望向激战于剑下世界中的三人,眉宇间涌出一丝戾气,尔后身形如电加入战圈。
幽隐本是覆海麾下的战将,虽死后重生,修为止步通天,可两世经验加之上数千年的修炼,足以让他成为通天境界中的最强者,当然只限于七州。然而,千十七的无情离去让他心死如灰,原以为自己就算无法重回幽冥海,可能帮少主闯下一番事业,也算不负他那颗始终未曾泯灭的忠心。谁知到头来,自己仍旧是那颗最没用的弃子,千十七只让他做了两件事,统合山海秘境人尊境界的修士,带他们进入这场末世之战,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就是让他葬命于此。
剑下世界中,幽隐余光扫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洲地海漠,前世的记忆涌上,那里有些地方,却是他曾经随着覆海大人征伐过。那时候意气风发,剑指穹宇,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幽冥海中最风光的将领,带着千军万马,征战天下。那个时候何曾想到过,自己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眼中浮起不甘和愤怒,幽隐咆哮着,手中玄兵飞出将沙摩尼阻于十丈外,尔后飞身逼向月罗刹,双拳重重挥出,奇异的光华从手心暴绽开来,隐隐携着风雷之相,斗笠蓑衣破碎,月罗刹被砸成肉泥。
“哈哈哈哈哈……”
幽隐仰天大笑,余光微凝,就见银白色的巨剑从斜里飞来。幽隐收回玄兵,怒喝一声挡向君子剑,冷不丁的,背后涌起丝丝寒意,阴鸷的笑声传来,幽隐脸色一僵,难以置信的低头望去,就见一只手从背后穿透自己的胸口出现在眼前,那手上还粘着几片竹叶。
手指捏紧,心神碎裂,幽隐努力转过脖颈,死死盯着那个死而复生的男子,随后一头栽进剑下世界中。
“可惜,没等他使出通天境界的战技,他原本是覆海君圣的臣子,定当会四大部洲的神秘战技。”
月罗刹吐出口中的竹叶,幽幽说道。
“你能等,摩尼却等不得了。”
周继君望向面红耳赤的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也是,我们的小摩尼现在心思估计都在那龙归山上了。”
月罗刹揶揄地一笑,他挑目看向斩剑劈开虚空的周继君,轻叹口气,低声喃喃道。
“那你呢,你是否也迫不及待了。”
走出剑下世界,重返七州,周继君眸中闪过一抹血光,就见火红的三足巨禽叼起奄奄一息的紫微神王,重重抛向地面,随后长鸣一声,将心底埋藏了一年多的憋屈发泄出来。紫微神王的尸体摔落在沙场上,大煜将士、仙神修士只顾逃命,没一人去关心这个仙神中的王者,紫微神王的尸身被奔流的铁骑践踏得残破不堪,北军一鼓作气攻破浣金府,击溃大煜主流,马不停蹄,分成三股洪流掠过空荡的府城,向那席卷而去。
顺着大军远去的方向看去,周继君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
“煜德,我来讨债了。”
第四卷 公子猎七州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为君分忧
圣武元年,五月末。
北朝大破煜军于浣金府城前,斩首十余万,煜军溃散,流窜入扬州却被商会铁骑团伏击,主力荡然无存,再无回天之力。
此时天下人皆知煜朝大势已去,而煜德本是异类的流言愈发凶猛,再无人能制止。扬州商会摆宴设酒迎接北朝大军,而绝大多数府城都放弃抵抗,主官大开城门,挂印献城图,亦有反抗者,可寥寥两三千人马又怎会是北军的对手,却连塞牙缝也不够。
六月初,北军攻陷扬州最后一座府城,马踏京畿,直逼向那个拥有七万金吾卫的皇城。而大煜腹地炎州也叛乱不止,已故龙鲸大将化心的部将们纷纷与人言道,说是大将军托梦招他们反煜投北,龙鲸卫到如今虽只剩万余,可个个是百战沙场存活下来的好汉,且擅长水战,一击不中便逃进由北向南倾泄入大海的扬子江中,炎州的煜军皆无可奈何。短短六年,风云变幻却早早地落下帷幕,关于北帝骑鹤返朝的传说更是妇孺皆知,一时间,天下民心向北,七州子民无不观望、等待着乱世最后一战,也是北朝将大煜从江山宝座上斩落的一战。
“这是第几日了。”
“……回禀陛下,今个是第十二天了。”
九龙腾飞的金銮殿上,年轻的内侍擦着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看向龙椅上的老人。老人的身体整个陷入靠垫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倒下,空洞的目光望向殿外。良久,煜德帝抬起手,细细打量着上面枯皱的皮纹,眼底流淌着复杂的神色。
“我已经这么老了。”
听得煜德帝阴森中带着些许阴森的话语,那名内侍忍住心头的恐慌,深吸口气微微颤抖地开口道。
“陛下年纪虽高,可却正当盛年。”
“盛年?”煜德帝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着神情慌乱的年轻内侍,眼中划过阴霾之色道,“你很怕寡人吗,怎么,你也认为寡人是那假冒的异类?”
“扑通!”
内侍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哈哈哈哈……寡人和你开玩笑呢。”
煜德仰天大笑,脸上浮起几分红光。
“寡人受命于天,乃是大煜正统,又怎么可能是异类。去把文武百官召来吧。”
“是,陛下。”
年轻的内侍连忙起身,可他刚走了几步,神色陡然一僵。
“怎么,还不去?”
煜德眉头皱起,眼中浮起寒意。
“陛……陛下。”
那内侍双腿打着哆嗦,回身猛地跪倒在地。
“陛下,满朝文武皆……皆已散去。”
内侍壮着胆子,颤抖地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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