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震九洲
鹿克犀和他们虽是结拜兄弟,心里也自怀着鬼胎。他是恐防尉迟炯夫妇追来,他的本领远不及尉迟炯,这才不能不要两位把弟帮忙他“保护”李光夏的。可是他又不愿意两位把弟把他的功劳全都分去,故此一再叮嘱李光夏不可将林清的秘密告诉他们。他是准备在回京见了大内总管朴鼎查之后,单独向朴鼎查报告他所探听得到的消息,再去捉拿林清。林清是天理教的教主,他探听到林清的下落,这功劳就大得多了。至于拿获李文成孩子的这个功劳,则让他两个把弟分享亦是无妨。
可是他还需要从李光夏身上多骗出一些消息,这孩子又太倔强、机灵,若然给他知道真相,知道自己是个“犯人”,只怕宁死也不会让他押赴京帅,所以他还必须继续欺瞒,哄骗这个孩子。
鹿克犀连忙打了一个眼色,说道:“贤侄快来见过两位叔叔。”接着又叹口气道:“我与李文成是八拜之交,他不幸遭害,我不能与他一同赴难,实在愧对故人。好在救得出我这侄儿。算是稍尽一分心事。今后还得请你们帮忙我教他本事,让他得以继承父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我就可以了却心愿了。”
羊吞虎和马胜龙登时会意,哈哈笑道:“我们与李大哥的交情亦非泛泛,你的侄儿,就是我们的侄儿,我们这点本领,当然倾囊相授,这还何须说得?”
李光夏年纪虽小,却颇有点心思,羊、马二人刚才一见就“恭喜”各大“得手”,这“得手”二字,着实有些刺耳,但李光夏以为江湖上的口头禅是如此的,虽觉刺耳,也还不懂得仔细推敲,现在听了这两人的说话,不由得想道:“鹿伯伯说这两位叔叔和我爹爹不过是一面之交,何以在他们口中又变成了非同泛泛了?”
鹿克犀笑道:“这两位叔叔的本领比我高得多呢,依我看来,他们比江大侠也差不了多远,你只要学得他们的本领,那也不用好高骛远了。”原来鹿克犀见他若有所思,知道他是在想着学本领的事情,也许还在惋惜不能拜江大侠为师,因此便暗示他的两个把弟显显本领,好哄李光夏欢喜,甘心情愿地跟随他们。
“祁连三兽”中羊吞虎乃是老二,武功却数他最高,他也想要这孩子佩服他,以后便容易听他摆布,当下哈哈笑道:“老大,自己兄弟,还用客气吗?江大侠武功天下第一,你给我脸上贴金,倒教我惭愧了。”话说完了,笑声却未停止,而且越来越响,刺耳非常!
正是:
口似蜜糖心似剑,声声好笑隐奸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黑夜荒山来怪客 黄童白叟斗三魔
羊吞虎面对着一棵大树纵声长笑,笑声中只见树叶纷纷飘落,待到笑声歇止,枝头己余一片稀疏,就似刮过一场大风似的。
李光夏心里又惊又喜,想道:“这位羊叔叔的本领果然高强,看来只怕还在我爹爹之上。”半年前他曾见过父亲在园子里练劈空掌的功夫,在距离三丈之外,将一棵枣树的果实和树叶全都打下。虽说树叶比果实轻,羊吞虎距离那棵大树又不到一丈,但他能以笑声摇落树时,这却要比劈空掌难得多了。
马胜龙道:“这棵树光秃秃的怪难看,我把它所倒了吧。”他腰悬长刀,说到“斫倒”二字,却不拔刀,而是横掌向那大树斫去,在四边斫了四掌,大喝一声“倒!”那棵大树果然应声倒下,李光夏不由得喝彩道,“好个外家的开碑掌力!”
李光夏虽然还不算得是武学的大行家,但对武功的深浅,却是稍能判别。这棵大树一人合抱不过,马胜龙能以掌力斫断,虽比不上羊谷虎以笑声摇落树时的内功深厚,但外家功夫,也可以说是差不多登峰造极了。
李光夏毕竟是个孩子,见了他们显露如此上乘的内功外功,不由得大为佩服,怦然心动,想道:“鹿伯伯说得不错,学成了这两位叔叔的本领,已够我终身受用了。”
李光夏固然是惊佩无已,羊、马二人也是好生惊异,羊吞虎心想:“这孩子不过十岁刚刚出头,听我的笑声,居然不用堵住耳朵,敢情是一出娘胎就跟他爹爹练武的么?”李光夏当然不是一出娘胎便即练武,而是由于他禀赋特异,与他父亲来往的又都是当世高乎,所以他的内外功夫,都已有了相当基础,要胜过一个资质中等的、练过十年以上武艺的大人。马胜龙听他一口道破自己的“开碑掌力”,登时也知道了他不是常儿。
羊吞虎笑道:“你爹爹是当世的大英雄,我这点本领只怕你还看不上眼吧?”李光夏听他称赞自己的爹爹,心里更为欢喜,想道:“是了,他们是由于敬佩我的爹爹,所以才把他们自己说成是我爹爹的好朋友的。”他这样的推测,本来也合于一般人喜欢攀附英雄的心理,他小小的年纪,能像大人一样的推理,也是聪明之极,就可惜正因聪明太过,恰恰就判断错误,竟不再友多想这二人的言语和鹿克犀不相符合的疑点了。
李光夏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两位叔叔的本领如此高强,我以前是见也没有见过,两位叔叔肯教我,我是求之不得,”当下便想拜师,羊吞虎却把他拦住。
羊吞虎道:“贤侄不必着忙,且待咱们有了安身之所,那时再行拜师之礼,也还不迟。”
原来江湖卜的人物颇多禁忌,若然受了拜师之礼,那就是正式定了师徒的名份,师父无故杀害徒弟,是被认为不祥,将来要绝嗣的。羊、马等人不过是想骗骗李兴夏而已,保不定将来会杀害他,他们怀着这种迷信,是以不愿正式受他拜师之礼。
李光夏只道他们是嫌路上拜师简慢,便道:“既然如此,小侄自当听从叔叔的在意。”当下对祁连三兽,仍以叔伯相称。
羊、马二人带来了一骑空骑,羊吞虎道:“贤侄会骑马么?”李光夏道:“会的。”羊吞虎道:“如今咱们四个人有三匹马,你暂且与我合乘一骑,待经过市镇,再选一匹好马买给你。”鹿克犀道:“你个子比我大,你的坐骑驮两个人比较吃力。不如让侄儿与我合乘一骑吧。”李光夏无可无不可,羊吞虎因李光夏到底是老大骗来的,也不好过份露出痕迹,与他争功,便由得他这样安排了。
鹿克犀与李光夏合乘一骑,故意落后少许,在李光夏耳边低声说,“你记得我的话么?这两位叔叔待你很好,但重大的秘密还是不可泄漏了。”李光夏点了点头。
鹿克犀似乎还想叮咛些什么,羊吞虎已停下来等他,叫道:“老大,你的马跑不动了吗?”鹿克犀道:“不,刚才那段石头路,我怕摔坏了侄儿,所以放慢了一些。”唰的一鞭,催马便即赶上。李光夏暗暗纳罕,心道:“鹿伯伯嘱咐我小心谨慎,不可泄漏秘密,这是应该的。但他与这两位叔叔乃是八拜之交,为何彼此之间,也似有点勾心斗角?”
四人三骑,马不停蹄地赶路,路上只吃点干粮充饥,走的也仍是山路。将近黄昏时分,人未累而马已疲了,羊吞虎忽地指着前面山头一座破庙说道:“咱们今晚就在这座庙里歇一晚吧。趁着日头还未落山,老大,你到前面市镇买一匹马,顺便也买两只鸡回来。只吃干粮,可是吃得厌了。你就换我这匹马去吧。”
鹿克犀怔了一怔,说道:“不如老三……”羊吞虎截断他的话道:“不,你是老大,还是你去的好。”突然接着叽叽咕咕他说了几句江湖切口,说得非常之快。李光夏对江湖切口懂得一些,听得不大清楚,听得清楚的也有许多不懂,听得懂的只有“报讯”、“飘把子”、“暗哨”三几个名辞,鹿克犀忙不迭他说道:“老二,不必多说了,我去便是。”
原来羊吞虎是要他老大下山传达消息,找到附近的官府,一方面命他们以八百里快马加鞭向京师传报“喜讯”;另一方面则通知山东抚衙,转告京中派出来的高手,沿途在暗中接应他们。“祁连三兽”接受朴鼎查的礼聘,充当朝廷在江湖的耳目,此事甚为秘密,是由鹿克犀接洽成功的。此次京中派来追缉李文成父子的高手,山御林军二个统带名叫卫焕的率领,此人住在山东抚衙指挥一切,鹿克犀是早已受了命令,得手之后,就要和他联络的。所以羊吞虎便用这个藉口,要他亲自下山传达消息。
鹿克犀本想要老三马胜龙代劳,但转念一想,一向都是他自己出头和官府接洽的,如今碰到如此大事换个人去,只怕会出岔子,二来他也怕羊吞虎用江湖切口说得多了,便易引起李光夏的疑心,因此赶忙打断羊吞虎的说话,答应亲自去走一趟。
“祁连三兽”之中,羊吞虎成功最高,鹿克犀虽为老大,也得看他几分面色,听他的话。
鹿克犀换过了马,笑道:“老二,你习惯了用切口交谈,这个习惯可得改一改才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那无所谓,若在路上也是如此,给公门的鹰犬听到,那就要引起疑心了。”接着对李光夏道:“贤侄,你就跟那位叔叔在庙里等我回来。你羊叔叔要我去买马买鸡,还要我打听有没有鹰爪在附近出没呢。我若是回来迟了,你别心焦。”他这番说话,乃是为羊吞虎用切口交谈来作掩饰的,羊吞虎登时省悟,虽不甘心,也只好说道:“老大,你教训得是。”又与李光夏搭讪道:“江湖切口虽不可随便乱用,但也不可不知,侄儿,你学过没有?”
李光夏已隐隐有点疑心,说道:“没有学过。”羊吞虎放下了心,说道:“不紧要,以后我慢慢教你。”他早已知道李光夏不比寻常孩子,但却还没想到这孩子的机伶还超过他的估计。
李光夏心里想道:“羊叔叔的切口我只听懂了几个字,不知他说的那番说话是什么意思。但只就这几个字而论,似乎与鹿伯伯所解释的意思又不大符合,他们要报什么讯呢?羊叔叔口中的‘瓢把子’又是谁呢?鹿怕伯已经是他们的‘老大’了,难道另外还有个首领吗?嗯,也许他们大人有什么事情商量,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李光夏究竟是个孩子,未曾知道江湖的人心险昨,因此虽是有点疑心,却做梦也还未想到这三位“伯怕”“叔叔”是对他含有恶意。
羊、马二人将李光夏带到那座破庙,羊吞虎道:“这是一座久已断了香火的药主庙,正好供咱们住宿。老三,你去打水!”
马胜龙怔了一怔,道:“水壶里不是还有水么?”羊吞虎板起脸孔,冷冰冰的只说了两个字:“不够!”
马胜龙素来畏惧二哥,明知他是藉故遣开自己,也只得勉强笑道:“是。大哥等下回来,还要宰鸡,是该多添食水了。”羊吞虎面色才见缓和,把盛水的皮袋递了给他,说道:“你找洁净的山泉,我还要泡茶呢。”李光夏心里想道:“羊叔叔倒是讲究享受,咱们这次等于走难,有什么吃的喝的,马马虎虎也就算了。他还要用清泉泡茶,泡茶用清泉也还罢了,宰鸡却又何须用到洁净的山泉?”他心里纳罕,可不敢发问。
马胜龙走后,羊吞虎忽地叹了口气,说道:“贤侄,我心里有件事情,着实不安。”李光夏道:“叔叔有何心事?”羊吞虎道:“就是为了你的林伯伯啊!”李光夏道:“哦,林伯伯?你说的是林教亡么?”羊吞虎道:“还有哪位林伯伯?你爹爹和林教主情逾兄弟,我和林教主也有着过命的交情,我虽然没有入教,但以前每次见面,他总是把教中大事,拿来与我商量的。”
李光夏大为奇怪,心道:“鹿怕怕说这两位叔叔和林伯伯都是不认识的,怎的如今又变成了他的生死之交了。哎呀,不对,不是鹿伯伯说谎,就是他说谎了。”羊吞虎只道孩子容易哄骗,哪知他已暗暗生疑。
羊吞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林教主现在不知下落,我是惦记得很。你爹爹不幸遭害,这消息也应该早日传给他。嗯,贤侄,你——”李光夏道:“林伯伯的消息,我,我爹爹——”羊吞虎道:“是呀,你爹爹应该知道,他临终时想必告诉你了?”李光夏道:“我爹爹没有告诉我,”
羊吞虎皱起了眉头,说道:“是你鹿伯伯不许你告诉我的,是不是?”李光夏记着鹿克犀的吩咐,他心里对鹿克犀也总是亲近一些,便替鹿克犀遮掩道:“不,不是的。我也没有告诉鹿伯怕。”羊吞虎松了口气,说道:“对了,这件事情不应该告诉鹿伯伯。但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你林伯伯的下落的了,你信不过我么?”
李光夏这才发觉自己刚才那句说话已露破绽,也幸亏他机伶得紧,避开了正面的问题,故意装出一副好奇的神气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告诉鹿怕怕?咱们不能相信他么?”
羊谷虎道:“这个,这个——,嗯,不是信不过他,他,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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