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震九洲
一个武师懂得续筋驳骨,这也是寻常之事,鹿克犀自己也会,是以听了这两个人的谈话,并不特别在意。李光夏听了,却是心中一跳,这两日他与祁连三兽同行,走的又是山路,经过些什么地方,他是全然不知,此时听了那两入的说话,才知现在是武邑。武邑在山东与直隶(即今河北)交界之处,天理教发源于直隶,总舵在保定,武邑也有一个秘密的分舵。李光夏暗自想道:“这位程三爷,只怕多半就是我的程百岳程伯伯了。”程百岳是武邑分舵的舵主,李光夏听他爹爹说过,可是却从没有见过面。
羊吞虎歇了一会,腹痛已是减轻,但却不敢再喝酒了。他怕鹿克犀再劝他喝,说道:“老大,咱们还是赶路吧。”鹿克犀道:“你还没有吃什么东西啊,就饱了吗?”羊吞虎道:“这里的东西不合我的口味,马马虎虎吃一点也就算了。到前面再吃吧。”鹿克犀哈哈一笑,将盘中牛肉一扫而光,说道:“我倒是觉得很合口味。好,走吧!”心里暗笑:“你吃不下东西,饿着肚子跑路,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鹿克犀吃饱了肚子,精神抖擞,扬鞭策马,把坐骑催得四蹄如飞,往前疾跑。羊吞虎头昏眼花,咬着牙根急追,不久又是气喘如牛,两匹马的距离又逐渐拉远。
李光夏低声说道:“鹿伯伯,我昨晚没有对你说实话。”鹿克犀道:“什么?”李光夏道:“羊叔叔、马叔叔,他们都曾向我打听过林教主的消息的。只是他们要我瞒着你,否则就要杀我。
所以我没敢告诉你。“鹿克犀道:”你告诉了他们吗?“李光夏道:”我怎会告诉他们。唉,如今我才知道,羊、马两位叔叔实在不是好人,只有你鹿伯伯才是好人。“鹿克犀大为得意,说道:”你知道就好了。“
鹿克犀暗暗得意,正想趁此时机,哄李光夏说出天理教的秘密,李光夏忽道:“鹿伯伯,你待我这么好,我很惭愧,我、我对不住你。”
鹿克犀以为这孩子当真是受了自己的感动,于是柔声说道:“什么事情,我不怪你,说吧。”李光夏道:“我、我对你也没有说实话。”鹿克犀心头一跳,道:“什么?”李光夏道:“我前天告诉你的林伯伯的消息,那是假的!”
清廷最重视的是缉拿天理教总教主林清,教中的秘密还在其次,鹿克犀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么真的消息又是怎样?
你的林伯伯如今是真的躲在何处?“
李光夏道:“林伯伯他不是躲在米脂藏龙堡。他是躲在武邑程伯怕的家中。”鹿克犀更是吃惊,说道:“那岂不是就在此地了?”
李光夏点点头道:“不错。但我以前所说的话,也不是完全骗你的。林伯伯与我爹爹分手之时,说是现在风声正紧,向远处逃,日子拖得长,沿途到处可能发生危险,倒不如在近处躲躲,朝廷的鹰爪想不到我这样大胆,定往远处追查,待避过风头,我再偷走。他与我爹爹约定,半个月之内,爹爹若是没事,就到程伯伯家里会他,半个月之后,那他就可能逃到米脂去了。”
鹿克犀听他说得很合情理,竟是相信不疑,于是忙又问道:“你这位程伯伯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你还记得林怕伯与你们分手的日子吗?”他提出一连串问题,李光夏装作有点忙乱,先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上月二十二。”鹿克犀屈指一算,到如今刚好是十四天。
李光夏徐徐又道:“程百岳伯伯你不认得吗?”鹿克犀道:“他住在小县份,我、我是听你爹爹说过,却未、见过他。”他是想李光夏带他去诱捕林清,到时必须与程百岳见面,故而不敢冒充认识。
李光夏道:“程伯伯排行第三,刚才那两个乡下人所说的程三爷,我猜想多半就是他了。”鹿克犀道:“这么说,他是住在西乡。”他们现在走的是西南方向,一算路程,到西乡不过十来里路。
李光夏道:“鹿伯伯,前天我还不敢完全信你,我记住爹爹的吩咐,所以不敢对你说出实话。昨晚你不许这两位叔叔打我骂我,我知道你真是好人了,我才敢对你说的。现在咱们既是经过武邑,我想去见一见林伯伯,你肯送我去吗?”
鹿克犀心想,林清身为总教主,武功一定不弱,自己一个人只怕对付不了他。但倘若今日不冒险前去,明日他只怕就要走了,夜长梦多,更从何处缉拿?岂不是丢了奇功一件?
正是:
一心求富贵,各自斗机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虎猛鹿狡谋富贵 主骄奴妄气英豪
鹿克犀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是因为功名利禄的诱惑太大,利令智昏,遂决意冒险一试。当下说道:“我和你的林伯伯也是八拜之交,如今既然是知道了他的下落,我当然应该前去会他。以后你愿意跟他还是跟我,都随你的意思。”李光夏怕他起疑,说道:“林伯伯以后还要奔走四方,我不愿给他多添麻烦,当然还是跟你。我跟你练好武功之后,那时我也长大了,再跟林伯伯就可做他帮手了,”
鹿克犀道:“好孩子,你真是太懂事了。你懂事,我就放心得多。我和你到了程家,有两件事情,你可得牢牢记住,一定要听我的吩咐!”
李光夏道:“什么事情,请伯伯吩咐。”鹿克犀道:“我不认得你这位程伯伯,咱们到了程家,他一定不会马上叫你林伯伯出来的,少不免要先问一问我的来历。第一件事情,我要你记看的是,你不可说出我的真名实姓,也不可说出我是你爹爹的结拜兄弟。我给你编一个故事,你就说你前两天落在朝廷鹰犬手中,是我在路上与你相逢,将你救出来的便了。”
李光夏聪明之极,一听得鹿克犀这么说,就知道他以前所说的都是谎话,这些谎话是决计骗不过程伯伯的,故而要另外编一套,不敢再冒认是自己爹爹的八拜之交。
李光夏心中明白,却故意装出一副不懂事的孩子神情,说道:“鹿伯伯,咱们为什么要在程伯伯前扯谎?”他知道若不是这么的同一句,反而会招引鹿兑犀的疑心。
鹿克犀哈哈笑道:“你不懂吗?好孩子,你这么聪明,我一说你就懂了。常言道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故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来林教主是否如今尚在程家,还未可以断定,二来也难担保,你这位程伯伯就真是好人,说不定利令智昏,他已把教主卖给了朝廷呢?你若一到他家,就说出我的未历,那就是自投罗网了。必须见着了你林伯伯才可以说实话。你懂了么?”
李光夏装作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懂了,懂了。那么第二件呢?”
鹿克犀道:“到了程家之后,你与我须得寸步不高。程伯伯若是要你单独和他进去会林伯伯,你切不可答应。因为我怕他骗你。你我寸步不离,若有意外,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原来鹿克犀打的主意是,用李光夏作为人质,来要胁林清,倘若林清真在程家的话。只要林清一露面,他就要抓着李光夏,迫林清束手就擒,否则就把李光夏杀了。
鹿克犀深知这类英雄好汉的脾气,对“恩”“义”二字,看得十分重要。李光夏的父亲李文成是由于做了林清的替身,以致丧命的,他只留下了一条根子,只要自己把这孩子抓牢,哪怕林清还不就范。即使要他的性命来作交换,想必他也不敢不从。
李光夏听了,心里暗暗叫苦,想道:“林伯伯根本不在程家,我和这位程伯伯又是不认识的。这头独角鹿不许我和程伯伯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却教我怎能挣脱他的掌握呢?”但这是唯一的指望,当下也就只好满口应承,说道:“是,鹿伯伯你顾虑得极是周到,我一定照你吩咐行事。”声音不觉已是有点颤抖。鹿克犀心道:“不怕你这小鬼刁钻,一到程家,我的手指已扣住你的脉门,决不让你离开半步。”
鹿克犀勒住坐骑,叫道:“老二,老二,快点上来,我有话和你说。”羊吞虎头晕眼花,正自喘不过气来,被他一催,心中着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登时跌下马背。
鹿克犀又惊又喜,心道:“也好,省得我另想办法来摆脱你。”骑马过去,假惺惺地问道:“老二,你怎么啦?”羊吞虎身体已是支持不住,再也不能隐瞒,说道:“老大,我不能骑马了,你扶我去找一家农家。”鹿克犀道:“你伤得很重吗?”
羊吞虎死要面子,说道:“不算很重,但我扭伤了两条筋。
走路可是不便。昨晚我打那贼汉,用力也甩得多了一些,今朝又是一早赶路,身体稍稍有点不大舒服,也想找个地方养养伸,只要让我打坐一两个时辰,大约也就会好了。“
鹿克犀说道:“哎呀,我正要告诉你,我和侄儿有点事情,如今就要到西乡去走一趟。你既然不是伤得很重,你就留在这里歇歇吧。反正老三随后也要从这条路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点起信香催他们快些来吧。”
羊吞虎听出内里大有文章,挣扎着爬起来倚着马背,说道:“你们到西乡干嘛?”鹿克犀道:“你你专心养神吧,闲事你可不必分神管了。我们兄弟一场,我总会照顾你的。侍会儿老三他们来了,你留下一个人服侍你,其他的人,你请他们到西乡接我。
朋友们帮我的忙,我鹿老大也绝不会亏待朋友的。“
鹿克犀也是话里有话,那即是有好处他愿意分与大家的意思。要知他此去诱捕林清,虽然早已准备好了狠毒的手段,但心里仍是不免害怕遭遇危险。
鹿克犀想要功劳,义怕危险,心里一道:“只要我能计捕林清,最大的功劳就是我的了。反正拿了林清之后,将来也是要大内高手一同押解的,倒不如现在就请他们前来接应,分一点功给他们,我却可以少冒许多危险。”当下他匆勿说了几句只有他们“祁连三兽”才懂得的黑话,叫羊吞虎转告马胜龙,要他和大内高手,在村头接应,切不可走近程家,免得打草惊蛇。他若是遭遇意外,需要救授,当以啸声为号。马胜龙是一早去与京中派出的那些高手接头的,估计他们至多是半个时辰之后,就可以从这条路上经过。
羊吞虎深恨老大不够义气,丢下他一个人在大路上,倘若碰上敌人,实在危险之极,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连忙焚起信香,希望马胜龙那班人快快赶到,这信香是祁连山特有的香木所制,燃起的香烟,可以凝聚空中,历久不散。
鹿克犀拨转马头,就向西乡走去。他怕李光夏起疑,路上向他“解释”道:“我是怕你程伯伯变了心,咱们倘若遭逢意外,陷在他家,也得有人知道。但你放心,若是你林伯伯当真在程家的话,我绝不泄漏消息,那时你就留在程家,我出来遣散我那帮朋友,过了一天再去会你。”
李光夏道:“是。鹿伯伯,我知道你样样都是为我打算。”鹿克犀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暗暗得意,想道:“好在我昨晚拦阻老二老三,不许他们责骂这个小鬼,果然哄得他十分相信,以为我是好人。”
程百岳在武邑颇有声名,鹿克犀到了西乡,向乡人一打听,便有人给他指路,很容易的就找到了程家。
程家的大门在白天也紧紧关闭,鹿克犀暗暗的欢喜,心道:“林清一定是躲在程家了,所以他们才这样小心门户。”遂上前打门。
出来了一个门公模样的老人,向鹿克犀打量了一下,说道:“三爷这几天没空,不接病人。而且他也不懂医内科的。”原未这门公看见是两个陌生人,身体又并无受伤迹象,只当他们是慕名前来求医,受的是内伤。
鹿克犀道:“我们不是未求医,是来会友的。”门公道:“会友,会什么友?”心想:“三爷的朋友我都知道,就没见过你这个人。”
鹿克犀道:“你告诉三爷,就说他一位姓李的老朋友的儿子要见他。”那老门公又道:“咦,你这话我可有点弄不清楚。你是那个姓李的儿子吗?看来你好像不只在十岁了。我们三爷怎能和你的爹爹是老朋友?”
鹿克犀道:“哎呀,你老人家怎地这样缠夹不清。不是我,是这孩子。”那门公打量着李光夏,道:“这孩子怎么样?”鹿克犀道,“他姓李,我姓鹿。他才是你们三爷那位好朋友的儿子,他的爹爹不幸死了,无依无靠,故此我特地带他来投靠你们三爷。你明白了不?请你将我那番话禀报三爷,他自然会知道的了。”
那门公眨眨眼睛,似乎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说道,“好,你等一会儿吧。”过了一会,那门公出来将门打开,说道:“三爷答应见你们了,请进来吧。”
鹿克犀心情很是紧张,拉着李光夏的手,走进程家,那门公笑道,“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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