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震九洲
上官泰不提宵来之事,他有二十余年未下过山,江湖上的事情极为隔膜,很有兴趣听仲长统谈论江湖之事。他也与江海天切磋了一些武学上的问题。只是话题稍有涉及他的武功渊源、身世来历等等,他就避开不谈。至于他那位姓竺的大襟兄,他更是一句话也没有提及。
到得傍晚时分,采集的药草己是足够有余。仲长统十分感谢。上官泰道:“好,咱们再打几样野味,就可以回家啦。”
这时上官泰才忽地想到了女儿,说道:“我丫头真是不懂规矩,只顾自己去玩,也不来帮手。”才叫了一声“纨儿”,江海天便道:“孩子们玩得高兴,就由得他们吧。”上官泰哈哈一笑,说道:“江大侠,看来你宠爱你的徒弟,还更甚于我对我的女儿呢!”
上官泰看看天色,说道:“还是找她回来吧。”正要吩咐家丁分头去找女儿,只听得上官纨的声音已在远远应道:“爹爹,女儿来啦!”
过了一会,上官纨与林道轩手拉着手,己是走到他们面前。
上官泰好生怜惜,说道:“纨儿,你知道回来就行了,也用不着跑这么快的,你累了吧?先歇歇再说话。”
以上官纨平日的轻功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这一段路程,本来是应该喘不过气来的。所以上官泰自然而然的便这么说了。
岂知上官纨学会了蹑云步与天罗步法,禁不住拿来一试,果然一试便灵,丝毫也不费力便跑来了。她是在看见了父亲之后,才藏起新学会的轻功,改换步法的。
上官纨笑嘻嘻道:“不累。不,只是有一点点累,不要紧的。”她心思灵敏,一说出了“不累”之后,立时省觉,怕给她父亲看出破绽,随即改口。又故意喘了喘气。上官泰只道是女儿好胜,并不怎么在意。
只见林道轩颈上套着一个花环,上官纨手中则捉着两只小鸟,翡翠似的羽毛,十分美丽。上官奉笑道:“你们真贪玩,这两只小鸟,羽毛未丰,是从它的窝里掏出来的吧?”那管家道:“小姐真好本事,这两只珍奇的小鸟,我们平时常在山上走,也很少见到的,却给小姐捉来了。”
上官纨道:“是林家小弟给我上树捉下来的,它们是还不怎么会飞。刚一展翅便给林弟弟捉到手了。”
本道轩怔了一怔,道:“不,这不是你——”上官纨笑道:“不错,这是我叫你捉的。你上树本领好,却不肯留心注意,不是我指给你看,几乎就要错过了。”
林道轩怔了一怔之后,也就明白了她要对父亲隐瞒,笑道:“你是在山里长大的,当然知道什么树上有鸟儿了。我可真是没有这门学问。”
江海天心里明白,这是上官纨试用她新学会的功夫,上树捉下来的。心道:“这小姑娘果然聪明绝顶,那两种轻功步法,她已是一学便会。以她这样聪明,她‘一指禅功’,看来她也用不上一年便可应用了。”
这一天大家都很高兴,回家路上,上官泰不住口的夸费林道轩年纪轻轻,这么了得。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江海天师徒与丐帮诸人,便向上官泰告辞了。上官泰父女送客人下了天笔峰,这才依依不舍告别。
仲长统笑道:“这次上山,倒成全了轩儿交上了一位好朋友了。你瞧,他和上宫姑娘可真是难舍难分呢!嘿,嘿,老叫化最是爱管闲事,只可惜你年纪还小,待你长大了再说吧。”
林道轩正自目送上官纨上山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说道:“仲公公,你也交上了一位好朋友啊。前天你和上官山主打得那样凶,刚才不也是难舍难分吗?”
仲长统掀须笑道:“我们交的朋友和你可不一样。不过,你也说得对,我和上官泰确也算得是不打不成相识了。这个人尽管行事古怪,性情却还有几分爽直,比起杨钲,那要好得多了。
嗯,说起杨钲,我可要问你了,前晚是怎么一回事情?上官泰于嘛把杨钲赶出他家?“
江海天笑道:“现在说已无妨。”当下,把他前晚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仲长统。
仲长统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照这么说来,那杨钲一定是和朝廷有勾搭的了。可惜你那一掌打得太轻。”
林道轩在旁边听了,心里更是暗暗为上官纨感到不值,冲口便道:“杨梵的父亲是这么样一个坏人,上官姐姐若是嫁到他家,这可不是往火坑里跳吗?”他虽然还不大憧男婚女嫁是怎么一回事情,但女子“出嫁从夫”这句话他却是自小就听过的。妻子总是要和丈夫同在一起,这个他也是知道的,仲长统哈哈大笑,但看了他一脸孔担忧的神气,倒是不忍再取笑他。于是说道:“轩儿,你倒不用替她担心。他们的父亲已经闹翻,上官泰这老儿怎会让女儿嫁到杨家?”
江海天道:“李文成的儿子,如今已知确在竺家。他们那姓竺的襟兄,据说也想起事反清,却不知何以不肯与江湖同道结纳?你们丐帮耳目众多,不妨打听打听这一个人。”
仲长统道:“我会给你留心打听的。目下清廷正要对付丐帮和氓山派。我须得赶回帮中料理一些事情,还要赶制金创药送给郭泗湖这支义军,待这些事情办妥,我再到氓山会你。”他们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下山之后,便即分手。
江海天离家已有半年了,半年的奔波,虽然没有找到李光夏,毕竟也得了他确实的消息,可以放下几分心事。目前唯一下能令他放心的,就只是叶凌风了。
江海天只知道叶凌风在曲沃遭遇意外,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他的确实消息,不知他下落如何,心中总是难免不安。
江海天在为叶凌风担着心事,却不知叶凌风早已回到他的家中了。
叶凌风是那天在曲沃摆脱了风从龙之后,便即快马加鞭,兼程赶回江家的。
他虽然摆脱了风从龙,但却摆脱不了风从龙播在他心上的阴影。那一晚的遭遇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像是一场恶梦。恶梦还有醒来的时候,醒了就可以忘了。但风从龙给他的威胁,却似冤魂不散的永远缠绕着他。
风从龙是他父亲——陕甘总督的护院,而实际的身份又是朝廷的暗探,派去监视他的父亲的。风从龙对他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还不止,而且风从龙还拿着了他的两个把柄。
叶凌风悔不该:一、冒充了别人的身份,假作谷中莲的侄儿;二、在被清廷鹰犬追捕的时候,对同行的伙伴尉迟炯下了毒手。为了要摆脱这个他一向抱着恶感的大盗,他把受了伤的尉迟炯椎跌地上,让鹰爪将尉迟炯抓去,而他则弃友私逃。
岂知摆脱了尉迟炯,却遇上了风从龙。两个把柄捏在风从龙手上,迫他就范,使得他毫无办法,只好订城下之盟。
风从龙要他在江家“卧底”,要他随时报告与江海天有往来的义军领袖的消息。倘若叶凌风胆敢有所隐瞒,给他查知,他就要将叶凌风的来历,将叶凌风所做过的亏心事,全都抖露出来,让江海天亲自杀他!
叶凌风不愿意这样做,但他却又不能一走了之。他舍不得不做江海天的掌门弟子,更舍不得他那雪肤花貌、冰雪聪明的师妹——江晓芙。
没办法中他想到一个办法,赶回江家,尽快获得江晓芙的芳心。倘若他以掌门弟子的身份又再变成了江海天的女婿,则将来万一事情发作,或许还可以得到师父的手下留情。至于如何应付风从龙的威胁,那只有见一步,行一步了。
叶凌风就是如此这般,怀着恐惧,也怀着希望,快马加鞭,赶回江家。
赤龙驹日行千里,不过十天功夫,他就从山西的曲沃,回到了山东东平县的柳家庄——他师父的家乡了。越行越近,他的一颗心也是越来越跳动得激烈。
师妹的影子在他眼前摇晃,蓦地,那张秀丽的面孔变成了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那是字文雄。叶凌风“哼”了一声,把手一挥,似是想把字文雄的影子驱走。这下意识的举动,却使他清醒过来,字文雄的影子和师妹的影子都在他眼前消失了。
叶凌风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心中想道:“这半年来,字文雄朝夕陪伴着她,他门是曾经共过一场患难的,再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哎呀,不要,不要——”他不敢朝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了。
“好在师母认定了我是她的侄儿。师母是有意将师妹许给我的。我只要讨得师母的欢心,怕什么字文雄从中作梗?”“这小子有哪点比得上我,论聪明,论相貌。论文学,论武功,我那样不比他高强?他不过占着‘近水楼台’的便宜罢了,我一回来,还怕师妹不回心向我?”叶凌风一想到自己“有利”的条件,先前不快之感一扫而空,又欢欢喜喜,充满信心。
正自患得患失,一会儿忧虑,一会儿欢喜之际,忽听得有一阵熟悉的笑声,隐隐传来。叶凌风怔了一怔,赶忙定下心神,原来已到了师父门前那个山坡了。
江海天住的是从前“铁掌神弹”杨仲英那间老屋,倚山修建,面临东平棚,屋前面建有一座平台,四围花草树木,把十几间房子和那座平台围在当中。叶凌风还看不见师妹的影子,却已听出是她的笑声。这笑声是从平台上传出来的。
叶凌风大为欢喜,连忙下马,正要出声呼唤。忽听得师妹朗声说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叶凌风好生奇怪,心道:“师妹真好兴致,跑上平台念起古诗来了,却怎的不似念诗的腔调?”
心念未已,只听得江晓芙的声音又格格笑道:“大漠孤烟直这一招倒是使得对了。长河落日圆么,嘿嘿,你划的这道圈圈只是像个鸭蛋,哪里圆了?你瞧我的!”随即听得“铮铮”两声,似是双剑相交,其中一口剑给荡了开去。字文雄叹道:“师妹,你真行,我练了半天,这一招老是不能中规中矩。唉,我真是笨得可以。”江晓芙笑道:“不,你不过还未摸到其中诀窍而已。从前我练这招还练了三天才学会呢!”叶凌风这才知道,原来是江晓芙与字文雄二人,在这平台上练习剑术。
原来经过半年的调治,江晓芙的伤早已完全好了。字文雄的伤比她重,外伤好了,内伤还有少许未曾痊愈。江海天临走的时候,叫妻子教他“大须弥剑式”,可以有助于他治疗内伤,恢复功力,如今他和江晓芙就正是在练这套剑术。
叶凌风又羡又妒,只觉心底辛酸,口中苦涩,满不是味儿。
“师妹”二字,在舌尖打滚,竟是叫不出来!
他叫不出来,他这匹坐骑却先叫起来了。这匹赤龙驹本来是江晓芙往常乘坐的,此时听得旧主人的声音,欢喜得扬鬃振蹄,跳跃嘶鸣。
江晓芙道:“咦,好像是赤龙驹回来了?”拔开繁枝密叶,探出头来,吹了一个口哨。
叶凌风已经下了马,那匹马听得主人呼唤,飞奔上山。到了此时,叶凌风也只好强自定下心神,跟着赤龙驹飞跑上去,大声叫道:“不错,是我乘赤龙驹回来了!”
江晓芙日夕盼望她父亲回来,突然听到了叶凌风的声音,这一喜当真是非同小可。一面上前迎接,一面叫道:“妈,大师哥回来啦!咦,爹爹呢?怎么只是你一个人?是爹爹叫你先回来的吗?”
叶凌风道:“说来活长,待见了姑姑,再仔细谈吧。表妹,你们倒是很用功啊。这套大须弥剑式,师父在路上曾把剑决传授与我,我也还未曾练过呢。”
江晓芙记挂着父亲,哪有心情与他闲谈,随口敷衍道:“是吗?那么,咱们以后一同练好了。”
字文雄哪想得到叶凌风对他心怀妒意,他内伤还有少许未愈,得碍稍慢,跟在江晓芜后面,也是欢天喜他的上来迎接师兄。
字文雄道:“大师哥,你回来了。我们这几天都在谈着你们呢。师母盼望你们,可真是望眼欲穿了。”
叶凌风城府极深,心里恨不得捏死字文雄,脸上却是一副亲亲热热,高兴非常的样子,说道:“师弟,恭喜,恭喜。你的伤已经好了,武功也大大长进啦。为兄的这半年来跟着师父,一路奔波,功夫可是搁下来了。”口里说着话,手却伸了出去,与字文雄相握。
字文雄丝毫也没提防,欢欢喜喜地握着师兄的手,摇了一摇。忽觉一股劲力猛的推挤过来,字文雄吃了一惊,本能的生出反应。他的内功基础本是在叶凌风之上,但因内伤未愈,减了几分;而叶凌风这半年来却是功力大增。此消彼长,双手一握,强弱立判,字文雄不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江晓芜惊道:“大师哥,你这是怎么?二师哥伤还未愈呢!”叶凌风这才装出惶恐的神气,放开了手。
字文雄苦笑道:“大师哥,好功夫。”叶凌风惶然说道:“我只道你的伤都已经好了,想试试你这半年来功力增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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