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
肇惜顾顺口说:“小心点……”
七少一愣,“啊……”
肇惜顾马上掩饰道:“我……我们可不想因为你的疏忽饿死在山上。”
七少盯着他问道:“是吗?”
肇惜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小六子,把身上的猎装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七少有些恍惚,定了定神说:“你也是。”
肇惜顾再抬起头,七少已经不在屋里,只有门板撞合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门被人推开。
肇惜顾惺忪着眼睛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个人在门口站定,说:“日出宗福。”
肇惜顾顿时没了睡意,目光凌厉的盯在那个人身上,看他的装束应该是持刀的,而不是他要等的人。
他冷冷的说:“左堂第一。”
持刀的恭敬的拱手施礼:“舒先生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客人不来了。还有,舒先生让我来请您的鬼泣刀。”
客人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决定和七少一起下山了。舒先生又在惦记他的鬼泣刀了,看来这个客人非比寻常。
肇惜顾问:“令牌呢?”
持刀的从怀里拿出个圆圆的盘子,上面有山海纹饰,左右的边缘各有一支神兽。
肇惜顾手握两只神兽,稍稍一角力,山海纹饰从中间分开,山是山山接碧波,水是水水漾粼光。
山水各自浑圆,却是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刃。
持刀的说:“舒先生说:山海刀是剧毒之物,本不为君子所用,事急从全,还望您尽快行动。”
肇惜顾自顾自的欣赏山海刀,说:“知道了。”
持刀的又说了一遍:“舒先生说:请您定下行动的具体日期。”
肇惜顾合上刀,说:“我以为舒先生只要看结果。”
持刀的有些迟疑。“这……”
肇惜顾目光骤冷,一道寒光险险擦过持刀的的鬓角,深深插入他身后门板里。
肇惜顾的声音反而平静的很,说:“还不快走。”
持刀的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是。”
持刀的刚打开门,就听肇惜顾说:“等等。七少就在山里,别和他起冲突。”
持刀的回过身应道:“是。”
勉强走到门边上,拔下刀,收入怀里,看着持刀的走远。
肇惜顾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想到他会顺着这条路回来,手里还会拿着洗好的猎物,踏着夕阳归来。
他回头看看床上的小六子。
这个顽皮倔强的小子,醒来时让人头疼,睡着时又让人心疼。
肇惜顾蹭到床边,疼惜的抚摸着小六子的头,心里充实漫溢着幸福的感觉,脸上流露出会心的笑容,让他英俊的脸庞更多了些温柔。
持刀的仔细察看着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肇惜顾的刀。
左堂不受任何人的统辖,是完全游离于组织之外的人物的统称,而左堂第一是除了舒先生的金刀,最厉害的人物。
同样是持刀人,他的身份和肇惜顾的相比较,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想起肇惜顾的狠辣,持刀的不禁打个冷颤。
他下意识的向周围看看,这一看他身子突然歪了一下,顺势滑到地势较低的土坑里,躲在树后面,透过细密的枝杈,看清了道上走来的人。
看清了这个人,持刀的刀吸一口冷气。
七少!
七少距离持刀的藏身的地方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他刚刚从林子里转出来,才没有看到持刀的。
持刀的暗叫一声好险,还好七少没有看见他。
——七少没有看见他。
猛地闪过了个念头。
如果……
他能杀了七少,他就不再是没有名字的持刀的,他就可以扬名立万,加入左堂。
肇惜顾算什么,到时候,就轮不到他来吆五喝六的了。
杀七少。
七少没有看见他
七少扛着枪,手中提着猎物,两只手都被占着。
持刀的心念一动,有了拼一拼的冲劲。
才冲出林子,就发现他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做得太莽撞了。
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他冲出来的时候,七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个人一照面,都吓了一跳。
持刀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不过两步的距离,既然已经相遇,他探身直臂,手中的刀就直刺了过去。
七少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从林子里窜出来的家伙是干什么的,已经察觉到他伸过来的手上有凶器,七少的反应是提起猎物迎上去,刀插在猎物上。
七少看清了来人,不认识,不是山里人,是江湖人,是来杀他的人,没有其他人接应,是临时起意来杀他的人。
看出对方的身份,七少才还手。
他抬脚踢在持刀的小腿上,持刀的吃痛跪在了地上,七少仔细扫了一眼他的周身,没有硬家伙。
懒得再看他一眼,从持刀的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和他走来时的步伐一样,沉稳昂扬,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七少在遇到肇惜顾的溪边停了下来,呆呆的站了很久。
他把猎枪的枪管拄在地上,手扣扳机,又站了很久。
猛地丢掉猎枪,拔出插在猎物上的小刀,蹲在溪边,很专心的收拾猎物。
直到所有的猎物再也找不到一根细细的茸毛,一丝淡淡的血迹。
他才起身,把刀扔到了很远的地方。
又站了很久很久,七少慢慢的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小刀,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拿在手里把玩,寒光不时射在他的嘴角眉尖,射得他越来越心寒,目光也越来越深邃。
第十一章 钓鱼
燕庆阁后堂人流穿梭不息,遇上了拱手打千相互问候寒暄,或是各自忙碌,或是同行,或是坐在廊下低声议论,有条不紊。
也许是习以为常,根本没有人去理会燕云楼里传出来的激烈的争吵声,
平久慕清点着眼前的军火,不时的拿起一把枪试试,嘴里不依不饶的说:“我不管,我去找人叫七少回来!”
郑明瓀在另一张桌子上扒拉着算盘,说:“七少回来吗?还是你没有试过,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有你在这里和我争论的时间,你都到了风云楼了。”
平久慕瞟了郑明瓀一眼,不服气地说:“七少不再风云楼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以为你坐在我上手,就可以作威作福,胡乱使唤人……”
郑明瓀记上一串数字,瞪了平久慕一眼说:“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也许七少已经回来了。”
平久慕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房门,张着嘴巴不说话了。
半天才迟疑的叫出声:“七少?”
郑明瓀猛地抬起头,身穿皮衣倚在门框上抽烟的不是七少又是谁。
七少平日里是很少出现在燕庆阁的,甚至于有时候郑明瓀派人去请他回来,也是空等一场的。所以郑明瓀也习惯了去风云楼,到那里喝杯酒,聊聊天,说说事情就好了。
像今天这样,七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燕庆阁里,只有一个可能,发生了大事情,他必须回到燕庆阁寻求解决方法的大事情。
郑明瓀也忘记了刚才的争执,他急于知道七少回来的原因。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叫道:“七少——”
七少踱进门里,坐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叫道:“三哥,四哥。”
平久慕也放下手里的枪,走了过来,和郑明瓀不约而同地问:“出什么事了?”
七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郑明瓀,说:“你们看看这个。”
郑明瓀仔细地看看,大吃一惊,递给凑过来的平久慕,抬头问七少:“鬼泣刀?”
平久慕没听清,问:“什……什么?”
郑明瓀一脸严肃,问:“左堂第一杀手的鬼泣刀?他来北平了?”
平久慕也有些吃惊的,连珠炮似的把想到的问题脱口而出:“是上海宗福堂舒先生的人?左堂第一杀手的东西你也认识?七少,你和他交手了?那孩子呢?你要找的刘探长的孩子呢?”
郑明瓀心里也有一串问号,他在努力梳理着头绪,并不答话。
七少见郑明瓀不说话,说:“小六子我已经交给红息了,她会送他回去的。三哥,我也好奇,你怎么会认识鬼泣刀的?”
郑明瓀抬起头看看七少,又看看平久慕,转身走出燕云楼。七少和平久慕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再说话。他们在等郑明瓀,郑明瓀走出去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会带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郑明瓀手里托着一轴画卷快步走了回来。
打开画卷,上面有十六把刀,每一把刀的左面都有注明名称和持有者在宗福堂的地位。竖版颜体的工整小楷,力透纸背,笔风果决,硬朗彪悍。
第一把刀是一对金刀,旁边写着:金刀。舒宗福,宗福堂堂主。
第二把刀是一对苗刀,旁边写着:月影双刀,宗福堂祭刀。
第三把刀是个圆圆的盘子,上面有山海纹饰,左右的边缘各有一支神兽。旁边写着:山海刀,剧毒,宗福堂令刀。
第四把刀是一把唐刀,旁边写着:留名刀,宗福堂第一勇士。
第五把刀就是七少拿来的小刀,旁边写着:鬼泣刀,左堂第一杀手。
……
七少眉头紧锁,往下扫了一眼,大致记住了上面的内容,就交给平久慕。平久慕好武最爱兵器拳谱,捧着画卷坐到一边,细细的欣赏起来。
七少问:“这是卷哥的字?”
郑明瓀点点头,说:“这是卷哥留下的,他说遇上了这十六把刀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左堂第一的鬼泣刀。”
七少和平久慕同时惊叹。“哦?”
郑明瓀满目敬佩的说:“卷哥派人试过这十六把刀,他说:留名刀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虽狠辣不见大气。鬼泣刀才是宗福堂的第一把刀,有勇有谋,行踪飘忽,神秘莫测。”
七少不由得自叹不如,细致谨慎他远不及卷哥万一。虽然舒先生远在上海,没想到卷哥会如此重视他的十六把刀,而且早已派人试刀,造册。
平久慕卷起画轴,说:“把左堂第一杀手派来,舒先生的胃口不小啊。有大上海十里洋场还不够吗,舒先生为什么还要在北平插手?”
七少看郑明瓀,郑明瓀点点头。他见平久慕还是不明白,说:“听说舒先生和日本人有勾结。”
提起日本人,平久慕拍案而起,怒道:“日本人已经占了东三省,他们想要北平,舒先生也要分一杯羹?这个狗日的舒先生。”
郑明瓀转过头问七少:“七少,你想怎么办。”
平久慕怒气不息,喝道:“还用问吗?管他狗日的是什么人,杀了再说。”
七少不置可否,郑明瓀问:“七少,你和他交过手,他身手如何?”
七少摇摇头,说:“我确定和我交手的不是鬼泣刀的主人。”
郑明瓀和平久慕都有些意外,异口同声地问:“你确定?”
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多余,平久慕问:“那他人呢?”
郑明瓀自语道:“他来北平了,还是……”
七少说:“如果我没有料错,他就在北平。”
平久慕眼睛放光,问:“你知道他是谁了?”
七少摇摇头说:“尚未确定。”
郑明瓀醒悟道:“你回燕庆阁是要把鬼泣刀的主人找出来?”
平久慕盯着七少问:“七少,你怀疑谁?”
郑明瓀试探道:“肇惜顾?”
七少点头,平久慕重复道:“肇惜顾。”
郑明瓀问:“你想怎么办?”
七少只说了两个字:“钓鱼。”
平久慕问:“饵呢?”
七少指指自己,说:“我。”
平久慕问:“你?”
七少晃晃手中的小刀说:“还有它,它是我的饵。”
三个人低声密谋了一阵子,楼外依旧是熙熙攘攘,楼里却不见了大声呼喝。
郑明瓀不无担忧的问:“七少,如果肇惜顾真的是左堂第一杀手,我们又该怎么办?”
平久慕杀气顿生,右手狠劈道:“杀了他。”
郑明瓀不搭话,他在等七少的回答。
七少沉默了半晌,说:“杀手是刀,我们要捉的是拿刀的手。”
平久慕看看郑明瓀,两人对了个眼神,齐声说:“我们听你的。”
七少到燕庆阁的时候,肇惜顾也离开了客栈,他被人接到了晴雪园。持刀的给肇惜顾安排好了座位,然后宣布了舒先生的指令。
指令很简单:所有在北平的宗福堂人等都由肇惜顾统一指挥。为了客人的安全,也为了宗福堂的利益,三天之内必须执行燕惊行动,必要时,客人会给于相当的支持。
肇惜顾自知已经拖不下去了,既然不能拖就只有行动。行动计划是明摆在那里让人看的,谁也不是傻瓜,这就是说肇惜顾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制定一个看上去完全可行的计划。
问题不在于制定计划,而在于怎样让计划只是看上去完全可行。
肇惜顾一连吸了两根烟,捻灭烟头,他说出了一个几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个计划将会在三天后启动,参与行动的人都要留在晴雪园。
肇惜顾的腿伤很重,有目共睹,所以他不参与行动。他独自坐车离开晴雪园,他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风云楼。
马掌柜见肇惜顾拖着一条腿下了车,急忙跑了出来,伸手给了拉车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