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龙威凤





旧雨楼·云中岳《幻影情刀》——第 一 章 
云中岳《幻影情刀》 第 一 章   小快船有规律地划动,船吃水浅,协同圆熟,每一浆皆沉静、有力、规律。
  船轻捷地划,浊流光涌湖面,顺风顺流向北疾驶。
  这里是淮府城西面的管家湖,本地称为南湖或西湖。自从三十年前(永乐十三年),将漕
河改入管家湖,新开清江浦航道之后,这座湖便成为漕河(运河)的航道了。
  江南今年丰收,大队漕船连夜不断,将江南物资,乘秋汛期拼命往京师远,一队队平底
漕船,形成三四里长的船队。
  后面更跟随着许多民船,大大小小连樯接船,极为壮观。
  这艘三将小快船并没跟着船队走,因此行动轻快自由,河面其他船只零星放单的并不
多。
  午后不久,船驶入板闸镇的淮钞码头。
  板闸镇距府城十余里,往昔控水板闸已改建为古闸。再往北,就是山阳县与清河县交界
的地境了。南来北往的货船,必须在这里缴税、验货,发单。
  客船与自由民船则在清江浦镇办理出入境查验。这艘淮安区行驶的小型民船,不可能驶
入淮河出清浦横渡黄河,向北规定只能到清江浦镇,在板闸镇停泊是正常现象,不会引人注
意。
  但当小船内的人上了码头,就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三男一女衣着华丽气概凡,任何人瞥上一眼,也知道是爷字号的人物。男的人才一表,
四十上下年纪极具威严。女的徐娘半老,风姿依然动人,小蛮腰间所悬的长剑装饰华丽夺
目,不是饰剑,而是可用来格斗杀人的凶器,沉甸甸地份量不轻,可能重量约在三斤左右。
  女人使用三斤重的剑,真需要有男人的臂力!七尺大汉如果能将两斤重的剑伸举片刻,
便已有备有做英雄条件了,不至一剑劈出,剑反而把人带动跌倒。
  所使用的兵刃多一两或少一两,平时是无关宏旨的,但在某一重要关头,是致命的生死
分野。
  这女人剑如此沉重,至少在外表与气势上,可能给予对手相当沉重心理威胁,也可表明
她在格斗攻对手时,以力胜气势必定极为凌厉。
  不是途径此地偶或歇息的旅客,有两位中年男女在码头迎接她们,六个人谈笑自若,消
失在后街。
  全镇共有三条街几条巷,行踪瞒不了有心人。
  街边那家小酒坊中,一位年轻食客一直就透过敞开的窗口留意这些人的举动。

  当他看到迎接的两男女出现时,剑眉锁在一起了。
  “这两个杂碎与这几个外地人有何勾当?”他一面小饮一口酒,一面喃喃自语。
  邻桌三位食客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也目击四男女登岸,大眼中也涌现疑惑的光芒,甚
至略带惊容,可知必定认识这三男一女旅客,至少也知道这些人来历,因此神色有变化。
  板闸镇是十分复杂的市镇,所以设了规模甚大的钞关。
  钞关本身有执行“查验榷锐”等等处所,拥有可观的权力与执行能力,税丁就上百名之
多。各署处的人员数量也不少,本身就是十分复杂的机构。人才济济,也有牛鬼蛇神充斥其
间。
  而供役的各种差役,有六成以上是征调自附近各城镇的居民连膳食皆需自行负责。
  这些折算徭役的百姓丢下自己的田地生计,义务服役两月,苦不堪言,但无法逃避。家
中如果有五个男丁,自十八岁至六十岁,那么,一年的役期是十个有,只顺派一个人供役十
个月便可抵销,不必每个人前往应役两月。

  派至钞关供役,可就是十分幸运了,至少工作轻松些,派杂役不至于受苦,派税丁甚至
可以赚快。
  而派至沿河各城镇做纤夫的人,可就灾情惨重。不论是漕船或官船,皆需由地方供给纤
夫,甚至地方权势人士也可以要求派纤夫帮助纤挽船只。以往中型船只需纤夫二十至五十
名。后来清河县知县李信圭到任,体恤民困,奏请朝迁减除,而后减至每船五名,民困大
舒。
  纤夫南起府南的黄浦,北迄清江浦,通常为期两三天,因此行李食物皆放在船上。如果
恰好碰上大风,船不需纤挽,船乘风远扬,把纤夫丢在岸上。
  那些没良心的船主并不在地头把纤夫的行李食物留下,径自驶离溜之大吉,纤夫的行李
食物没收,可把那些义务出役的纤夫害惨了,有冤无处诉。
  官府不用花一文钱,淮安府在这府境两百里左右的漕河旁,每天征用民众一两千名供
役,百姓叫苦连天。
  不仅是淮安府如此,整条漕河自杭州至京师,沿河数千里的城乡市镇都是如此,无一例
外。不论朝代,不分秋冬春夏、世世代代,漕河两岸的府州各地百姓,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后来的满清皇朝,康熙乾隆两帝,分别六次下江南,龙船御舟三四百艘,每船需纤夫百
人以上,每十里设一纤站。想想看,数千里运河,到底动用了多少百姓供役?那光简直令人
难以想像,也令人做噩梦。
  数千里运河两岸,聚集了数百万蚂蚁。
  有些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纤夫用上了漂亮的女人担任。
  不仅是运河两岸百姓受苦,天下各了州县,家有五名男丁的庄户,必须有一个人常年替
官府服役,衣食一概自理,自修桥补路至替县太爷司候茶水,都是无尝的劳役。
  连捕房的捕役也有一半是征用的,缴交住宿费,还得自掏腰包,日子难过,如不为非作
歹、谁活得下去?
  所以打官司的人连捕快的草鞋费,也得原告被告负责偿付,在公堂挨板子,也得付受刑
费,一切花费皆需打官司的人负责,因为官府不花钱养执行公务的人,所以俗语说:衙门八
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有了委屈,宁可自行了断。
  这家酒坊是钞关那些应役的人经常聚集喝两杯解愁的地方,而这些人大半是被有钱人雇
请代役的苦哈哈,品流复杂,暗隐龙蛇。
  这些人受雇应役,本身就是不三不四的浪人,办事最会拆烂投机取巧,经常偷懒溜出自
找快活,反正承办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敷衍了事谁也懒得认真,因此即使是工作时间,这里
也经常有偷懒人出入。
  这两桌食客果然都是钞关的役夫,丢下正事不管,溜到酒坊买醉快活。
  “嘿!老张。”年轻人突然向邻桌的大汉打招呼:“似乎,你认识那四位仁兄仁姐?”
  三大汉一个比一个雄壮,骡悍之气外露,尤其是那位叫老张的大汉,肩阔腰围,怪眼精
光闪烁,外型泼野,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年轻人正好相反,剑眉虎目,五官端正,身材并汪魁梧,浑身呈现修长柔和的线条,大
概手上仅有百十斤力道,不是打架的好材料,二十来岁年纪,外表没有慑人的气势,虽则说
话故意摆出粗野味,却吓不了人。
  “没错,认识。”老张爱理不理,不屑地撇撇嘴,将一粒龙牙豆丢进嘴。
  撇嘴并非冲年轻人而撇的,而是撇那四位仁兄仁姐。
  “那是什么人呀?”
  “少管闲事!”老张瞪了年轻人一眼:“你们这些本地上蛋,怎知道外地的事?说出来
你也不懂。如果懂,你会吓破胆。”
  “有这么严重?”
  “比你所想象的更严重。”
  “老张,我不信。”
  “小彭,你最好是相信。”大汉老张冷冷一笑:“天下凶残恶毒的人中、以三残四毒五
妖魔最为可怕。刚才那四位仁兄仁姐个就是一毒一妖魔在内。小彭,你在钞关出役两年多,
也许听说过一些横先天下,神憎鬼厌的江湖枭霸,应该庆幸不曾遇上这些人,今后最好永远
不与这妖魔怪碰头。”
  “他们不会与我这种小差役为难吧?”小彭用似问非问不介意的口吻说。
  “很难说,老弟。”老张摇摇头:“俗语说:闭门家路人坐,祸从天上来。人活在世
间,天知道在无意中,会碰上哪些不测之祸?
  死于意外非命的人多得很呢!说不定那一天冲了太岁。恰好碰上这些妖魔鬼怪凶性大
发,想躲都躲不掉。”
  “老张,你不怕?”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老张叹了一口气:“我出了事,目下扮蛇鼠暂且在贵地钻个
窟躲灾避祸,不强出头管闲事,祸不会落在我头上。”
  “很难说,张老哥。”小彭学老张说话的口吻腔调,唯妙唯肖:“你说的,闭门家中
坐,祸从天上来。又道是: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呵呵!……敬你一碗酒。张老酒,张老哥。”
  一阵大笑,双方隔桌敬一碗酒。
  小彭叫彭刚、河西岸王六里的老槐庄彭家的子弟。老槐庄地属清河县,由于地近板闸
镇、该庄的人分配在板闸镇供役,他被派在钞关的查验署打杂。

  他家中有五位位男丁,每年该摊派十个月役期,因此他自然而然地成为长期役。总不能
让老爹和兄长分别来出役两个月轮番应卯呀!
  他已经混了两年多,家里田地不需耕作,干脆一直混到底,反正他家属于小康农户,田
地也不多,用不着他下田耕作,居然混得十分得意。
  钞关的公爷们,对这有境不错而又愿意服长期役的年轻子弟的确感到头疼,一个个全成
了混日子的泼棍,倚老买老做事敷衍塞责,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因此只要求这些人每天卯便
大吉大利,其他的事不找他们经办,过一天算一天,让他们胡混了事,懒加以管束。
  彭刚已是二十岁的青年,在钞关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与地方上的泼皮混得不错。但他
的表现并不出色,打打架踊跃得很,一旦情势闹大.就溜之大吉,因此始终没受到重视、不
能成为领导性的人物。
  当然,谁也不知道底细,反正一僻乡的庄稼子弟在钞关出役,本身就没有地位。
  在板闸镇,知道他彭刚是老几的人没有几个,丝毫不引人注意。他的表现也不值得人们
注意,平平凡凡,对任何人都无害。
  每天他进衙门应卯,之后便溜出钞关悠哉到处乱逛,有时和泼皮们鬼混,有远至府城游
荡,来回二十余里不当一回事。
  离开小酒坊,他在街前街后走了几圈,与一些泼皮鬼混许久,注意力放在后街的一大家
宅,那四位仁兄仁姐就落脚在这家曹家宅内。

  傍晚时分,他踏上回老槐庄的小径。
  老槐庄的彭老太爷彭弘,论财势,他还排不上名,仅是清河县南乡的小地主,百十亩田
地只能自耕自足,够温饱已经不错了。
  但这表面上的象征,骨子里他却是疏财仗义的爷字号人物。
  他妻子据就是南京亿万富豪的千金,这位五十岁的“彭家奶奶”,在儿孙身上可舍得花
钱,要什么有什么,府城买不到的,就请人前往南京购买、可是,管教可就严得很,三儿两
女加上三个孙儿女,绝对不许在本地欺负乡中的子弟,谁不听大棍子狠揍。
  彭刚是老二,是唯一敢和老娘顶嘴的人、也是没出息,二十三岁的大男人居然不想成
家,而且愿意长期出役鬼混,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三天两天住家里跑,花起钱来,像流
水。本乡的亲友们,经常可以看到在府城招朋引类。在板闸镇钞关反少见到他踪影。
  老槐庄距镇十余里,中间隔了一座柳林村。
  柳林村有好几位佣有上千亩好地大地主,有些家的长工健仆数量可观,那就难免经常仗
势欺人。
  接近村口的大柳林,一群年轻小伙子,精力过剩在柳林玩占地为王游戏,好好松松筋
骨,以便晚膳时多吃几个大饼锅头。
  彭刚脚下轻快,一头撞入风暴中心。
  夕阳西下,林中有点幽暗。三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被后面的人追太急,满脸流汗,视界
也因之不良,奔牛似的从林右冲出小径出小径,发觉有人已刹不住脚步,最先那位小伙子凶
猛地撞出,避无可避。
  他手急跟快,千钧一发中扭身一把扣住小伙子的左膀,旋扭,把小伙子旋了半圈反往回
送,几乎把随后跟出的另一位小伙子拉翻了。
  那几乎是不可能酌事,凶猛的冲力怎么可能猛然调头?
  “好哇!李大柱子,你们你揍啊!他娘的!好,我把你们都摆平在这里凉快凉快。”他
先发制人,捋衣掳袖大呼大叫亮拳头。
  不能让小伙子对被突然扭转调头的事起疑,这是普通人决难办到的事。
  李大柱子与同伴相撞而过,吓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便听清他在身后大吼大叫,立即
忘了为何反而与同伴擦撞的原因,斜冲出丈外。
  “我……我并非有意撞你这混蛋的。”李大柱子转身惶然后退,口气软弱:“你他娘的
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不要过来……
  大牛,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