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龙威凤





  眼线相当精明,打听得一清二楚。周云凤一群精锐爪牙大放宽心,高邮地区的局面算是
笃定了。
  彭刚前往扬洲,等于是闯入兽栏,只须闭上栏门,猛兽就不足为害了。扬州南天君的地
盘,对付两个人易如反掌。
  不需再冒险计算彭刚了,等彭刚前往扬州送死。
  她以为彭刚与电剑飞虹只有两个人,一举一动全在眼线的监视下,不要能知道她仍然在
高邮潜伏,必定认为她夜袭失败便撤走,所以要急急乘船向扬州赶。
  她却没有想到,彭刚如果真急于赶到扬州,为何不走陆路?脚程快一天便赶到扬州,乘
船最少也得三天;再加上意外的延误,五天恐怕也无法赶到。
  判断错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倚坐在大树下,向半里外的孤零零小农舍眺望。
  这里是南湾东南的乡村,江南的乡野景色相当宜人,虽是深秋景色,仍具有略呈萧瑟之
美。午后的阳光仍然温暖;寒气须至日影西沉才能涌发。    姑娘仍是那一身小家碧玉打扮,四野无人,她俏巧地紧偎在彭刚的身旁,粉颊偎在肩胸
上,坐得舒舒泰泰,脸上有满足的神情。
  “你说她们真躲在这家农舍里?”彭刚眼中有疑云:“城内城外可以藏身的雅洁处所多
得很,那妖女一身香喷喷,生活起居必定注意享受,农舍肮脏狭隘,她会窝在里面受罪?再
说,你怎么能查出她的踪迹?”
  “不相信我的神通?”她俏巧地轻抚彭刚壮实的胸膛,“你对我了解多少?”
  后一句话,可就涉及严肃的话题了。
  迄今为止,两皆不曾谈及自己的身世,也无意谈及;都避免探询有关身世来历的敏感私
人事务。    按理,应该由彭刚主动提出的,这世间毕竟是男人的天下,男女之间男人应采主动。
  “这重要吗?”彭刚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萍水相逢,我们情投意合。我知道你是具有
侠气的女猎人。你猎取的目标是百毒天尊魔手无常那些凶魔。你也知道我要对付的人,是这
些凶残的黑道豪霸,凶手。倩投意合再志同道合,我觉得不需要再奢求什么了。”
  在江胡闯道的人,很少愿意透露身世,不管是行侠或急名图利,不管白道黑道,凡是要
使用兵刃拳脚的入,早晚会以武犯禁的,不小心落案,那么,家中的亲朋好友麻烦大了,连
邻居也跟着倒踞。
  十家连坐,就是当时的皇法。    行文或派人原籍追捕,是当时各个州县刑房,最热门的业务之一。
  一入公门,九牛拔不出;又道是民心似铁,官法如炉。
  因此周云凤敢大杀分水犀的爪牙,却不屠杀那些无辜的邻居村民,民众如不受到伤害,
通常不会报官。…
  江湖吃刀头饭的朋友,通常不会官了,三刀六眼解决恩怨是非,死了不怨天由人。有关
的同道,最重要的是不留尸体,所以敌对的一方,绝对尊重负责善后的人,决不会出面阻
扰,而且得全力相助湮灭痕迹,以免落入官府手中。这是江湖规矩,也是道义。
  在同道之间,也将查询家世列为禁忌。所使用的姓或许是真的,名大多数都靠不住。一
些拥组织的豪霸,甚至在自己人面前也使用化名,或者符记、暗号。因此一些组合的次级爪
牙,一辈子也不知道首领的真正身分。
  希望萍水相逢的朋友推心置腹,那是奢求,很可能会被怀疑心寸不良,或者被看成探底
的别有用心的人。    在天下各地行走,所必须遵守的金科玉律是: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两人相识才几天,双方已将所要追求的目标说出,已经难能可贵,算是已认同是志同道
合的朋友了。
  姑娘知道他有所顾忌,立即机警地岔开话题。
  想做一个善体人意的好姑娘,个性坚强的人是很难办得到的,在彭刚面前,她不想表现
自己是女强人,彭刚流露在外的气质,就是一个刚强的人,两人刚相处在一起,结局是可想
而知的。
  “她用金蝉脱壳计,留下了两批人,总数可十四五人左右,除了必须派出的眼线之外,
能用来出动收拾残局的人不会多于十个。”她将话题导入正题:“这里是她的第一秘站所在
地,人数约在八名左右。我们两个人,得提防地布阵围攻。”
  “有她在内?”
  “绝对正确。”她肯定地说。
  “我算是服了你,你真可以称仙子。”彭刚由衷地说:“仙子是无所不知的。”    “夏瑶姑就叫仙子,你把她整治得又恨又爱,把她的爱侣江湖秀士气得怒冲牛斗,掂着
剑找你拼命。”她一面笑一面说,笑得躲在彭刚怀里缩成一团。
  “哈哈!别的人对你不客气,我也会提着刀找人拼命呀!有什么可怪的?那头凤……”
  “我要找她,那头凤。”她用杀伐的事,掩饰火红的粉颊,彭刚露骨的话意,令她感到
血液加快心跳如鼓,也感到心花怒放了。
  “我替你押阵。”彭刚说:“记住,别让她有机会施展撼魂大法。即使她抓住机会施
展,有我在。她休想得逞。放心斗她,我对你有信心。”
  “这就去找她吗?”她对彭刚所给予的鼓励相当敏感,显得信心十足。
  “好,走。”彭刚挽住她跳起来:“不会有人回来了,很难等得到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能把主脑除去,其他爪牙就让他们漏网吧!”
  “一切由你作主。”姑娘立即将剑取出,系妥在腰带上,百宝囊也改置在裙外。
  两个手牵手,昂然向农舍走去,像一双越野散心的伴侣,用冷静的心情,准备迎接即将
到来的博杀。
  姑娘稍呈紧张,握在彭刚虎掌内的小手,掌心有汗水渗出,但随接近的距离而逐渐放
松。彭刚紧握的大手,也给她稳定的力量。    周云凤上午仍在暗地里跟踪彭刚,直到获得眼线的禀告,证实彭刚两人已订下船只,这
才放心地返回藏匿处,放弃冒险接近行刺的计划,准备暗中随船动身,在扬州等候彭刚。
  她自己有船,不需乘客船一同动身。她不想把所有的人撤走留下一部份人,继续暗中进
行威迫利诱的工作、不久她将卷土重来。
  高邮的龙蛇已不足为害,继续威胁利诱,定可奠定日后北进的根基,大河以南的地盘势
在必得。
  中天君的潜在力量已经完全排除,江淮地盘不久将是她的囊中物。
  唯一的阻碍是彭刚,彭刚是这次南天君北进失败,损失惨得的罪魁的祸首,她必须用尽
手段,把这罪魁祸首除去,不然北进大计成功遥遥无期。
  她已经有点憬悟,彭刚的介入,决非偶然的意外事故,彭刚是有为而来的。
  她在清河行刺李知县的事,很可能与彭刚有关,不然为何彭刚要向她追问在淮安的行踪
事故?
  彭刚要动身前往杨州,她大为宽心,但彭刚居然胆敢往南天君的地盘闯,也今她暗暗心
惊。
  不是强龙不过江,彭刚胆敢往龙潭虎穴闯,这种无死畏惧的人,天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作
害?
  所以她必须走,必须追踪前往。她心中雪亮,也只有她才能和彭刚周旋,南天君所有的
党羽,禁得彭刚全力一击的人,真不出几个,所以她必须赶往扬州,而且必须先一步到达,
她的船比客船快一倍,甚至两倍。
  这间农舍被她利用作为藏匿的落脚处,只有一条私有小径,通向南湾的其他村落,平时
没有外人行走。派有一个人躲在树下警戒,可以早早发现接近里外的陌生人,安全不会有问
题,前来踩探的眼线不会冒险深入,想奇袭也难得逞。
  有奇袭能力的人、只有是彭刚。至尊刀与笑阎罗,自顾不暇,也无袭击的能力。中天君
已经走远了,高邮地区没有人奈何得了她。    除了彭刚,而彭刚也准备离开了。    她在督促七名爪牙收拾行装,今夜还得住宿一宵。明晨客船放航,她再登上快舟还来得
及。
  “小姐,我觉得高邮方面、最好能多留几个人活动,分水犀可能靠不住。”仆妇和她在
内厅品茗,显然不同意她带走大半人手:“他心中明白,我们的承诺也靠不住。迄今为止。
他派出协助的眼线,传谕懒洋洋提不起劲,连彭小狗的动静也很少传给我们的人,所以控制
布线的事,都需要我们的人努力完成,小姐只须三两个人走,扬州方面可用的人手多着
呢!” 
  “不行。”她坚决地说:“大爷方面的人,我一向少接近,指挥不可能灵活,我一定要
有我自己的人行动。以四大游神来说吧,我的话他们不一定肯听。分水犀并非是靠不住,而
是至尊刀一天不除,他一天存观望,为自己留后路。只要把各地的主要龙蛇清除,扶植次要
的人就容易了。”
  “没能先一步清除至尊刀、真是一大失策。”仆妇冷冷地说道:“负责高邮地区行动的
小诸葛李三爷,应该负责。发现至尊刀有勾结中天君的实据,就应该立即以雷霆手段断然处
置。结果仍被那混蛋溜走了,我们不得不与笑阎罗正面冲突。”  ’
  “不谈这些丧气的事了,后悔无济于事!”
  “哼!如果不是小姐及时赶来,恐怕……”
  “恐怕提早赶来,仍然会碰上彭刚。”周云风苦笑:“我想,他是冲我来的。”
  “应该不可能。”仆妇不同意:“他在宝应大杀中天君收买的水贼,救了我们的人,可
知他确是一个无意中被卷入,一怒之下放手泄愤的浪人亡徒。小姐,你是否想到用手段网罗
他为我们所用?”
  周云风脸色突然一变,沉思良久。
  “这……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喃喃自语。
  “一个武功惊世,气吞河岳的年轻人。”仆妇说:“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大男人,同样
具有七情六欲的所谓英雄好汉。所以那个江湖颇有名气的女猎人,电剑飞虹叶如霜,一个天
生心硬如铁的女人,稍示好感就成为他的好朋友或爱侣。小姐,你难道比不上那个女猎
人?”
  “这……”
  “论人才武功,彭刚难道不配你佳子弟?小姐,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十四岁是适婚
期,你已经双十年华啦!”仆妇摇头苦笑:“你一直就在东奔西走,替大爷策划雄霸江湖的
计谋,忘了你自己的事,这期间看谁者不顺眼。小姐,你已经浪费了六载花样年华,大好的
青春。”
  仆妇露骨的表示,饱含浓浓的关切。
  “不许提这种烦人的事。”她脸红耳赤。烦躁地大叫:“你提了多少次了?你累不累
呀?”
  “我是为你好,小姐。”
  “我知道。”她叹了一口气:“但我不想听。”
  “好吧,不听就算了。”仆妇无可奈何地也驭了一口气,赌气不再多说。
  她又在沉思,心潮起伏。彭刚的形象,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幻觉中,一次比一次强
烈鲜明。
  二十岁的大姑娘还没有婆家,将要受人非议了。武林儿女与江湖儿女虽说半数以上晚
婚,问题出在一旦武功才貌出众,自然而然地眼界高,看普通的男女不顺眼。但他们的内心
中,反而迫切地需要情爱的调和滋润。
  她与彭刚一直就不曾真正和平相处过,根本就没有机会在一起了解沟通,一见面就全力
周旋争强斗胜,刀采剑去不是你就是我。
  仆妇的话,像惊蛰的春雷。
  板闸镇客店匆匆一面,她把彭刚看成店伙,毫无印象,以后便一直不曾平心静气交谈,
甚至不曾见面便各展所学行雷霆的攻击。
  现在,她终于用纯女性的眼光,重新留心彭刚这个人,用女人的眼光看男人。
  撇开男女之间的互相吸引因素,以雄霸江湖的胸襟看彭刚,她也应该设法争取这个男人
做臂膀,岂能当作劲敌加以消灭清除?
  只有气候已成的地方龙蛇,才是清除消灭的对象。
  “我真该在他身上多用心计的。”她自言自语:“多一个朋友,岂不比多一个劲敌有
利?”
  化敌为友,才是最聪明的作法。争取朋友。也是开创新局面的最佳手段。图霸业而与天
下为敌,愚蠢之极注定了要失败。
  终于,她觉得彭刚确是令她心动的佳子弟。    而且,也是她所接触的年轻高手中,人才武功唯一可以和她匹敌的人,唯一敢向她施压
的人。
  芳心怦然,她有立即向彭刚表示亲近的冲动。
  “也许我该找他谈谈。”她向仆妇说。
  “掂着剑去找他谈谈?”仆妇苦笑:“你强,他也强,掂着剑去找到,能谈出什么结果
来?”
  “那……我该……”
  “打扮成淑女,到客店找他。”
  “这……”
  “在大庭广众间见面,即使是魔手无常这种凶魔,也不会挥舞无常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