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龙威凤
路旁的村落小街像小市集,由于中路通蜀冈,往来府城的乡民也不少,所以能形成市
集。
小食店只有五六副座头,供应一些点心面食。
只有一名小伙计张罗,店东是掌柜兼掌厨,厨就设在店堂外侧,掌柜的店东懒洋洋要死
不活。
点心却是现成的,掌厨的无活可干,因为一大早罕见有食客上门,彭刚两人是仅有的食
客。
点心可充饥,多几样就可以填五脏庙。两人对食物并不挑剔,反正扬州的点心。样式多
而可口。
掌厨的店东不用掌锅,与小店伙亲自把各式点心送上桌。
“两值客官身上的衣物又皱又脏,好像不是本地人,是来游蜀冈的?‘’
店东闲着无事,一面排放食物,一面懒洋洋搭讪,目光落在两入的放置在膝上用青布眷
着的刀和剑。
“几天没换,哪能不脏?”彭刚笑吟吟的盯着店东信口说:“店家,你也好不了多
少。”
“我穷呀!一件直衫新三年,旧三年,补裰钉钉又三年,日了难过哪!客官。”
“呵呵!不要向我诉苦,又不是我害你穷苦的。你老兄不但穷、而且正是走霉运。俗语
说,一霉三年,难怪你说日子难过。”
“哦!你是个看相的?怎知我在走霉运?欠了一屁股债,这家小店过几天就要易主了。”
“呵呵,医卜星相我都会。”
“难怪你看出我在走霉运。”店东叹了一口气。
“不用年相,也知道你在走霉运。”
“你又不是神。”
店东再苦笑:“能化解转运吗?”
“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不是神仙,也可以看出你印堂发暗,无精打果,
面色焦枯。懒洋洋要死不活,肯定就是霉运当头,冲了太岁,想化解?化解的关键不在
你。”
“你是说……”
“在铁掌追魂陈勇手中。他那些爪牙,勒令你们这些人,无条件提供消息,不然要你们
破家。好了,你可以把消息传给他的爪牙了,说我活报应正打算进城,找机会挑他的其他山
门堂口。呵呵!你没在点心里,放些什么入口封喉的毒药吧?那百毒天尊已经见阎王去了,
也许留下些毒药让你们使用呢:”
“我……”店东打一冷颤,放弃探口风的打算、乖乖地退至灶台发寒颤,脸色更难看
了。
“呵呵!我不会为难你们这些被威胁迫的正当小民,不要害怕,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
事。”
彭刚用体谅的口吻,安慰店东和小伙计:“他们的那些泼棍一来,你们就回避。损坏了
生财用具,我会要他们加倍赔偿。”
店东怎敢回嘴?
小店伙干脆溜至屋后躲起来了。
“大哥,看来妖女的确花了不少心计,在寻找你的弱点。而且相当成功。”姑娘赤得有
些不安:“如不早些和她了断,夜长萝多会再上她的当。”
“她快要黔驴技穷了,兵临城下她必定慌了手脚。”
彭刚的看法招当乐观:“在她的地盘内,任何损失都会影响土气多死几个人,她就会被
逼急了和我们走险,注定了是输家。她急我们不急,急的人胜算有限。”
周云风的确在拢出他的弱点,了解敌人才能策定对策。
上次挟居民的生死为要胁,成功地脱逃。这次准备牺牲宁园,也成功地掩护所有的首脑
脱身。
这表彭刚不会连累无辜,不会真的放火,死老虎人不难对付。
南天君当然应该焦急。
彭刚抵达扬州,不是兵临城下,而是已深入腹地乘胜追击。
人不能死得太多,多死几个便会造成恐慌。
各地的爪牙虽说人数众多,牛鬼蛇神充斥各地,但绝大多数是些泼棍地痞,这些人哪配
与高手拼命?
无利可图而且得随时丢命,只有大傻瓜才会铤着脖子挨刀,一看情势不对,不溜之大
吉,另谋生路才是白痴。
所以只要多死几个,便会一哄而散。
彭刚公然在城郊现身,就是迫对方走险的策略。
南天君父女与一些丧心病狂的首脑人物不除,早晚他们仍会不死心北进,重施放伎威胁
李知县的安全,日防夜防,不如及早挖除祸根毒苗。
蚁多咬死象,话说得不错,但不合情理,除非是一头快死的象。
死一大堆蚁,其它的蚁并不害怕,死一大堆人,其他的人不害怕就没有几个了。
宁园被杀的十几个人,都是南天君倚为长城的高手,消息传出,扬州的泼混们个个心惊
明跳,时时刻刻担心被派去挨刀,挨刀绝不是愉快的事。
两人慢慢地进食,让对方有时间调兵遣将应付。
其实他俩并不打算进城闹事,大白天不是打打杀杀的时间,现身放出风声,让对方穷紧
张一番,就达到目的了,在府城闹事会出大批漏的。
在任何地方放上一块腐肉,必定会引来苍蝇。
在眼线附近放出风声,也必定引起反应,反应的手段强烈与否,得视人时地的情况而有
所不同。
填饱了五脏庙,再沏上一壶好茶。时间差不多了,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反应。
这里是城郊,距城三四里,不算是引人注目的闹区,发生事故,老半天才有城内的治安
人员起来处理。
当地的乡长、甲首,则负责先期初步处理事宜,当然只限于发生一些地方上的小事故,
大事故乡长、甲首处理不了。
首先进来了三个青衣人,携有戒刀戒尺拷链。
然后又来了四个人,两个进入食堂,与前三个青衣人会合,另两个则把守住店门像个门
神。
在桌两面一分,五双怪眼像狼盯着羊羔流口涎。
彭刚仅瞥了几个人一眼,一面品茗一面谈笑风生。
“如霜。”
他向姑娘笑吟吟地说:“要在地方上称大爷,交结官府最为重要而交结官府的第一步,
你知道要找哪些人牵线吗?”
“嘻嘻!你在考我吗?”
姑娘也落落大方,不像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当然第一步是利用蛇鼠,与一些不
肖的三班六房鬼神挂钩。你不会直接用拜匣,盛了六色金银珍宝,去找知府大人打通关节
吧?”
“我知道找门路打通关节,不是容易的事,冒失地具礼前往拜会知府大人,首先就过不
门子那一关。”
“对呀!所以得先送门子一份厚礼,门子才会替你通报,大人是否肯接见概不保证。当
然,那些可敬的大爷们,不会做这种不上道的蠢事,这条门路是走不通的;假使碰上了一个
廉明的清官,一定弄巧成拙。”
两人一弹一唱,七个青衣脸色愈来愈难看。
“交结官府是必须的手段,威迫利诱各有神通。”彭刚的嗓门愈来愈大:“不然是难站
得住脚的。我对这些大爷们并无成见,天下各地古往今来,所有的人都在交结官府上各显神
通,无可厚非。”
“你不讨厌?”姑娘的脆甜嗓音十分悦耳。
“讨厌又能怎样?古往今来人人都在做呀!”
彭刚一拍桌子,像在说书吸引听众注意:“交结官府主要是利益均分,用来对付有权势
的人,比方说当地的土豪劣绅,或者对立的强劲对手,的确有必要,相当有效。但对你我这
种无根无底,仗一股豪气闯荡的亡命,可就不怎么灵光了,官府根本奈何不了我们。来上十
个八个肮脏卑劣的巡捕,我一刀一个送他们下也狱,让他们的孤儿寡妇哭肿了眼,看那些大
爷能不能养—大堆孤儿寡妇,照顾她们一辈子?”
“那妖女看穿你了,认为你不会砍那些卑劣巡捕的脑袋。”
“我保证妖女这次走了眼看错了,我会砍得干净利落。我活报应应从淮安杀到扬州,放
过的人已接近一两百,砍几个扬州的无耻卑劣巡捕,决不会手软。他娘的!最好来百十个,
我一刀一个砍下百十颗脑袋,再往偏僻处一钻,让扬州的知府人人丢掉乌纱帽,行文天下捉
活报应。下次我在任何一座州一露面,保证吓得心中有鬼的内屁滚尿流。”
“对,你一口气砍杀了百十名洪泽地区水匪,这条河水的水上好汉,躲到外地避风头,
怕受到报应,怕挨你的刀。通常江湖朋友很少杀巡捕的,避免引起公门人的公愤自断生路。
你如果杀匪又砍公人,江湖朋友真的会闻名丧胆呢!”
“最先丧胆的人,一定是铁掌追魂陈勇大爷,其次是南天君他们现在就躲在那一处龟窝
发抖。喂!你。”彭刚向那位三角脸青衣一指:“你的脖子是不是铁铸的?禁得起我多少
刀?”
三角脸青衣打一冷颤,扭头向店外急走。
第二名青衣跟出,接着是第三名。
“走了就不要回来,知道吗?”
彭刚声如雷震:“你们的老婆儿女,铁掌追魂决不可能替你们养一辈子,他自己也活不
了多久,自身难保。”
七名青衣人像是被鬼所逐,出了门撒腿狂奔。
出了食店,两人向城走。
小街行人往来不绝,无法看出哪些人是眼线。
姑娘走在侧后方、纤手后伸,接过一个村夫递来的一角方胜,悄悄开瞥了一眼,将纸撕
碎撤散。
彭刚留心前面的动静,没留意姑娘的举动有异。
“出了这小村,展开脚程摆脱监视的人。”
他扭头向姑娘说:“南天君故布疑阵,唆使公人出面干预,表示他已经进城躲起来,引
诱我们进城去找他,进了城,我们就施展不开受他摆布了。”
“他们根本不曾离开宁园。”姑娘一语惊人。
“咦!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他大感惊讶。
“我是一个精明的猎人,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会末卜先知?”他笑了。
两人撤出宁园,—直就走在一起,不曾分开打听消息,他当然是不相信姑娘会末卜先
知。
“也许!”
姑娘不多加解释:“只有两个轻功身法,快捷如流光遁影的高手,从园西南角溜走。这
些公人,就是那两个高手唆使出面的,用意的确要引诱我们进城,由官府大举出动对付我
们。”
“你说得像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那位食店的小伙计,已经用手式信号通知我了。”姑娘信口胡诌。
“咦!你与那小店伙搭上线了?”
“我用他们的手式要求的。”
“他?”
“扬州另一组合,与铁掌追魂互别苗头。扬州另有几位大爷级人物,他们并不尊奉南天
君的旗号,明里彼此相安无事,表面上承认铁掌司令人的地位,骨子里勾心斗角互扯后
腿。”
“原来如此。”他突然转身举步。
“咦!你怎么向手转?”姑娘一证。
“到宁园。”他沉声说。
“哎呀!白天危险。”
“你在外面策应,我进去。”
“这……”
“快走,别让他们改变主意离去。”
“你进去我一定也进去。”
姑娘脚下一紧:“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昨晚我误以为你把我制住留在国外的,幸好不
是,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快走啊,他们一定正在得意洋洋地吃早膳,举杯庆祝引诱我们进
城的诡计成功。”
他已经没有机会质疑了,姑娘已像惊鹿的当街飞奔。
兵员神速,他也急于赶往宁园。
宁园的人并没在早膳时得意洋洋,而是一个个脸色沉重气愤填膺。南天君更是感到痛心
疾首,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费了不少心机,布下天罗地网,总算如愿以偿,把彭刚诱来了,在计谋上可说是十分成
功,控制了情势抓住主控权。
可是,三四十名精锐,依然无法将彭刚置于死地,结果反正而伤亡惨重,难怪身为司令
人的南天君,痛心疾首欲哭无泪。
北进扩张地盘受挫,己明白表示实力不足,连吞并邻境地盘也未能如愿,哪能进而雄霸
天下?
更糟的是。失败后的后遗症,将陆续爆了,先后一一搬上台面。
中天君不会善了,将从湖广南下吞并邻接的地盘。将截断大江以西的堂口码头,甚至会
向下游发展至江右,断大江的主要财路。
地盘内的各方龙蛇,也可能乘机向他的权威挑战。
甚至连一些亲信也会戈,因为他身边的高手心腹,已经所剩无几,控制四境的四大游
神,只剩—个而已。
树倒猢狲散,他将面对众叛亲离.境内群雄并起的局面。一方之雄地位岌岌可危,吞并
其他三天君独霸天下的梦想,将随这次的失败而成空。
他们在膳堂早膳。
还有四桌三十余名重要心腹在座。
有几个已露出不再驯顺的神情,对未来全部忧心忡忡,提起彭刚,已经没有人再表示强
烈的拼斗勇气了。
一群失败者,哪还有旺盛的斗志?
“长上。”
那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用不着怎么稳定的口吻说:“必须当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