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薄 ?br /> 不待杜鹃答应,程名振赶紧命人拿过豆浆,一勺又一勺喂给醒来后的妻子。到了现在,杜鹃自己也对自己的处境猜得不离十了,望着满脸关切的丈夫,鼻子一酸,两行热泪缓缓地从眼角烫落。
“别哭,有孙六叔在,一定治得好你!”程名振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抹去杜鹃的眼泪,柔声安慰。两人认识一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对方如此重要,手指上不敢用半分力气,唯恐稍有不甚,便将杜鹃的脸颊擦破了一般。
“嗯!”杜鹃像一只小猫般在丈夫的怀抱里轻轻点头。缩卷着身子,将豆浆慢慢吞下。喝了几口之后,她便又开始狂呕。杜疤瘌亲手端来新脸盆,生怕别人伺候不周,令女儿重新陷入昏迷。
又经历了几次折腾,渐渐的,杜鹃不再感觉到胸口烦恶,脸色也慢慢由淡黑转向了蜡黄。孙驼子重新给她把过脉,命令她再喝一碗糖盐水,平躺在塌上休息。然后将头扭向众人,低声说道:“她的命肯定是保住了,但能不能把毒物完全驱逐干净,还要看下毒的方子……”
“他***,薛老二简直是个废物,找个女人也找不到!”杜疤瘌早已急成了疯狗,逮着谁都想咬上一大口,“我自己去找,不信她还能飞上天去!”
“我已经下令封闭了巨鹿泽的所有出入口!老五,你再去传个令,告诉大伙都别睡觉,天亮之前,挖地三尺也要把姓周的娘们给我挖到!”折腾了半宿还没拿到凶手,张金称也觉得非常不耐烦,狠狠跺了跺脚,皱着眉头回应。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禀报。说是各寨都搜了一遍,但没人发现周宁的踪影。张金称勃然大怒,抓起一把胡凳冲着门外砸将过去,“滚,没找到人回来报告什么?传我的命令,找不到人,巨鹿泽中所有做药材生意的,全掉脑袋!”
“老六,不包括你!”转头看到孙驼子,他又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粗声粗气的解释。“那姓周的娘们自己总不会变出药来。估计是哪个贪财的挖了毒药卖给了她。让她差点害了鹃子!”
孙驼子也不计较,径自走到屋外打水洗脸。这边杜疤瘌却再等不下去,随便找了根劈柴当火把,就准备亲自去外边“撅地三尺”。如此忙乱的夜晚,程名振有些担心老家伙的安全,想了想,伸手拉住杜疤瘌,“岳丈,还是我去吧。我眼神稍好一些。眼下泽地正是涨水的时候,到处都是新出现的泥坑。”
“你留下照顾鹃子!我去!”杜疤瘌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用力甩动被拉住的衣袖,“我对这里的地形肯定比你熟悉。多带些人手,谅也不会出什么危险。”
“您老已经累了大半夜了。我年青,身子骨禁折腾。再说了,鹃子这边,您老留下也比我照顾得好!”程名振不肯放手,兀自坚持。杜疤瘌拗他不过,又实在放心不下女儿,想了想,只好答应了。
翁婿二人的话被杜鹃完全听在耳朵里,小姑娘于生死之间滚了一个来回,性子难免有了些变化。张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程名振,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我是运河边上长大的,夏天的时候曾经下水赤手空拳地捉过鱼。上个月莲嫂给你做的那条两尺长的白鲢,就是我从水里边硬拖上来的!”程名振明白杜鹃的心思,拍了拍对方的手,低声解释。
小夫妻的洞房花烛夜虽然被破坏了,但经历过一场磨难,彼此之间的感情反而增进了许多。有些亲昵动作不必人教,自然而然地便做了出来。旁观者看在眼里,纷纷扭转头,心中暗自替二人送上祝福。此刻杜鹃眼中却再看不到别人,犹豫了一下,柔声叮嘱,“那,那你先换身衣服。别穿这身湿的出门。巨鹿泽靠水,当心夜里风凉!”
“我马上去换。你先安心睡一会儿。天亮之前,我肯定能赶回来!”程名振欣然领命,又替妻子掖了掖被子角,转身出门。望着他宽宽展展的脊背和坚实的臂膀,杜鹃的嘴张了张,仿佛有话还要叮嘱。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妻子转危为安,程名振的心里却极其不是滋味。脚步刚刚迈出新房,脸色立刻乌云滚滚。他曾经提醒过杜鹃,小心周宁会使什么坏心眼儿。毕竟周家大院是杜鹃亲自带人攻破的,周家被杀的一百四十余口,或多或少都与自己和杜鹃有些关系。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被自己抱着感恩之心救下的周宁却如此狠毒,处心积虑想了解杜鹃和自己的性命!可以说,此番巨鹿泽会盟的功亏一篑,以及杜鹃所面临的危难,全是自己一念之善所引起。
每每种下善因,每每收获的却是恶报。此刻的令程名振痛苦的不仅仅是周宁的阴险。他自己一直所坚持的那些人生信条,他从小所受到的那些教育,那些几乎铭刻进骨子里的正直和善良,全部被一碗毒药给涂得漆黑。
如果善良不再成为美德,如果宽容不再被视为高尚,如果阴险歹毒成了无往不利的准则,如果谎言和欺骗总是赢得丰厚的收益,那,人与禽兽之间究竟还有多少分别?
他不知道,也看不清。一边懊悔着自己的过去种种,一边在黑夜里搜索。
四处全都是路,却没有一条通向光明。
第四章 腾渊 (八 中)
程家大院之外,此刻亦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喽啰。他们都是程名振一手**来的,经历过上次伏击杨善会的战斗,因此军容看上去远比其他各寨的喽啰齐整。发现程名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长枪出门,立刻有带队的校尉跑上前,长身肃立,抱拳施礼,“禀九寨主,能打的弟兄们都在这呢?只要您下个令,即便追到洛阳,咱们也将害人精追回来!”
“谁让你们集结的?”霎那间,程名振的目光又温暖了些,瞪着眼睛追问。没有大当家张金称的将令擅自集结部属,这是个非常招惹麻烦的行为。但弟兄们的拳拳之心几乎都写在脸上,即便此刻他说下毒的人就是受张金称指使,估计大伙也会毫不犹豫拿起兵器,跟除了杜疤瘌父女之外的其他六个寨子火并。
“禀九当家,是弟兄们自己来的。段都尉怕出事,命令我等不准乱跑,站在门口等候您的指示!”校尉班浩双腿并拢,腰杆挺得笔直。是程名振,让他们一次次品尝到了胜利的喜悦,是程名振,让他们不再被官兵赶着走。也是程名振,带着他们一举击溃杨白眼,令巨鹿泽的弟兄从此被整个绿林道仰视。所以在大伙心里,程名振的威望一点也不亚于大当家张金称,甚至再某些方面,远比张金称更令人敬服。
事已至此,程名振只有想方设法补救,强行打起精神,四下拱手:“弟兄们的心意我都领了。但是对付一个逃走的娘们,实在用不了那么多人。班浩,带一个队的弟兄跟着我,其他的弟兄,马上解散回家休息!”
“九当家!”众喽啰齐声抗议。刚要嚷嚷几句,却听程名振将脸一板,大声呵斥道:“传我的命令,解散!别惊扰了咱们大当家的客人,回去睡觉!”
大当家和客人几个字,被他有意咬得甚重。喽啰们楞了一下,旋即有机灵者明白了程名振的为难之处,拉住自己的伙伴,低声提醒,“走吧,别给九当家找麻烦!”。一瞬间,众喽啰恍然大悟。敬佩地向程名振点了点头,各自散去。
将一场差点爆发的危机消弭于无形,程名振的心里也稍微好受了些。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乱,巨鹿泽并非铁板一块,外边的江湖多复杂,泽内的人和事情就有多复杂。九个寨子翻遍,却找不到周宁踪影的事实未必是因为对方藏得好,而是因为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固定地盘,即便二当家薛颂出马,也只能潦潦草草地搜个大面儿,未必能驱使整个巨鹿泽,近二十万男女老幼放弃睡眠,齐心协力帮助他搜人。
如此,在天亮之前,即便程名振自己也很难保证将周宁翻出来了。但杜鹃体内的毒药却没有完全被解,拖延得越久恐怕后患越大。想到这儿,少年人逼着自己平心静气,努力找出一个可行,且不会挑起各寨矛盾的办法来。
巨鹿泽地形复杂,为了防止官军和绿林同道的窥探,几乎每个出入口都有机关陷阱,险要之处,还有喽啰十二个时辰轮替把守。如此严密的防卫之下,没有大当家张金称的令牌,周宁恐怕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那样,她的藏身之所必然是在泽地中某个角落了。
想到这儿,程名振慢慢有了些头绪。点手叫过校尉班浩,低声吩咐,“你派几个能说会道的人,再带些铜钱,去各个出口,还有各寨的入口,问问今天下午和前半夜是哪些人当值。然后把铜钱分给当值的人,让他们再仔细想想看没看见周宁从眼前经过。告诉他们,若是谁能提供准确消息,日后我必有重谢!”
“是!”班浩拱手领命,转身去队伍里边挑人。程名振想了想,又继续叮嘱大伙,“骑马去,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回来报告予我。需要的肉好从我家里拿,我这就命人给你们准备。”
说完后,从腰间摸出块令牌,交给亲兵去开库拿钱。自己拄着长枪,站在原地等候弟兄们和薛颂、段清、王二毛等人的消息。堪堪又是半个时辰过后,二当家薛颂那边还没有新的回音,校尉班浩却骑着马,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有消息了么?各寨当值的弟兄们怎么说?”程名振赶紧迎上前去,亲手搀扶班浩下马。校尉班浩哪敢劳动自己最敬重的人搀扶,一边从马背另外一侧向下滚,一边喘息着回应,“还没,前寨后寨都问过了,可以肯定,姓周的没有出泽,也没有去寨后的那个大湖。其他几个弟兄正往回赶,估计范围会越来越小!”
说话间,远处马蹄声又起。派出去的弟兄们陆续返回,带回一条条充满希望或令人沮丧的消息。“下午酉时,林字营的弟兄看到姓周的在寨子门口晃了晃!然后折转向西去了!”
“山字营那边说,姓周的可能想出泽,但不认识路,又兜了回来!”
“风字营的弟兄没看见。不过听他们说,姓周的小娘皮走路像只猫一样,非常好认。只要天亮,肯定能被发现。”
最后跑回来的人是去“锦”字营的,那里是杜鹃的老巢,班浩本来不抱任何希望。但回来的弟兄却满脸神秘,跑到程名振眼前滚鞍下马,低声汇报,“禀九当家,据锦字营今天下午当值的弟兄说,好像看见周宁在傍晚的时候回了营。但从那之后,却没看到她出来过!”
“准不准?别好像!”校尉班浩又惊又喜,一把扯住报信人的衣袖追问。
“我,我不清楚!”报信的弟兄连连点头,“当值的弟兄说看到了,但锦字营已经被人搜过,却什么都没搜得出来!”
“我带着你们再找一遍,记住,咱们是求人帮忙,不是去搜营!”程名振的眉头一皱,低声叮嘱。
众喽啰点头称是,纷纷跳上坐骑,跟着他直奔杜鹃的锦字营。那里是除了苦囚营外,周宁最熟悉的地方,如果选择藏身之处,她也只有藏在锦字营中才更不容易被人抓到。
两家营寨距离非常近,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门口。当值的香主周凡早就听说了杜鹃被人下毒的事情,正恨得压根痒痒。听程名振解释说凶手可能就躲在锦字营中某处避难,立刻把眉头一竖,瞪着眼睛答应,“九当家您尽管去找,需要调遣多少人手,想搜谁的屋子,尽管吩咐。谁要是不肯配合,您就拿刀砍了他。他***,要是没有七当家,泽地里不知道多少女人要遭殃。这帮没良心的东西,谁敢窝藏凶手,我老周第一个跟他拼命!”
“给我调三百个得力的帮手。”程名振也不客气,低声叮嘱。
“不用调,今晚当值的就够!”周凡毫不犹豫,拱手将指挥权交出。
程名振点头称谢,跳下坐骑,带领弟兄们从外向里,拉着人网查探。杜鹃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夫婿,所以对锦字营驻地内的一岛一湖,甚至每个水洼,都曾经向他介绍得清清楚楚。只是从子时三刻一直搜到寅时,几乎把整个锦字营都梳理过了,依旧没人能看到周宁的身影。
“我就不信她能游出湖去!”班浩气得两眼通红,抽打着身边的芦苇叫骂。此刻已经是初秋时分,泽地里的苇子长得正茂盛,真的在苇丛中钻上一个人,恐怕除了动员弟兄们将芦苇割掉外,没任何办法可以将其翻出来。
“不会是有人故意将他藏起来了吧!”曾经被杜鹃救过命,进而投入锦字营的周凡想了想,小声嘀咕。他在巨鹿泽混得时间最久,心里边最清楚各位寨主彼此防备,彼此拆台的往事。所以不吝以最坏的想法去推测寨子里的任何人。
闻此言,程名振又是微微一楞,“藏起来,藏起她来有什么好处。这泽地里还有谁跟她有交情?你别乱说,以免影响弟兄们的团结!”
“是,九当家教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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