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程名振急速转身,用槊杆包铁部分拦住陌刀,顺势卸力。刘克己的武艺娴熟程度却远在他预料之外,刀锋猛地画了道弧线,居然脱离了与长槊的接触,拖着电光,再奔程名振的腰肋。
这下子若是被砍中了,程名振非变成半截人不可。他大吃一惊,迅速后退。刘克己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脚步猛地向前一跨,欺身到槊锋与槊杆连接处,陌刀中途又迅速向外一撩。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程名振手中那条不知道刺死了多少人的长槊居然断成了两截。
“九当家!”所有亲兵们登时傻眼,丢下对手,舍命来救。刘克己的亲兵也不含糊,紧紧顶成半个***,宁可被喽啰们砍倒,杀死,也要给主将制造将贼酋一举斩杀的机会。。
这一来,程名振所处的局势更为险恶。占到便宜的刘克己一刀紧似一刀,刀刀不离程名振的脖颈和两肋。全仗着没有铁甲累赘,程名振才堪堪避过对方致命的攻势。抽机会从腰间拔出横刀,奋力抵挡。
怎奈那横刀虽然锐利,却失于单薄。与长柄陌刀才碰了三、两下,又是“当啷”一声,居然步了长槊的后尘。“你***!”程名振气得大叫,这回彻底从战斗的狂热中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武艺只有半桶水的程名振,而不是长坂坡前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对方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头长了翅膀的猛虎。正在惶急间,脚又被尸体给绊了一下,重心立刻失去,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
刘克己身经百战,岂肯放过此等大好时机。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将陌刀斜劈下去。就在此时,一杆长矛突然凌空飞至,直奔他的胸口。
“啊……”胸前空门大露的刘克己顾不上再追砍程名振,赶紧闪身自救。长矛贴着他的左肋刺过,穿破铠甲,将其与身后的一名亲兵穿成了一串。
“啊……啊……”身受重伤的亲兵厉声惨嚎,手脚乱舞,带得刘克己也重心不稳,左右摇晃。越是着急,他越无法将自己的铠甲解开,将自己从长矛上挣脱下来。不得已只好回转陌刀柄,用力向后猛捅,希望能借助刀柄的力量把垂死挣扎的亲兵推开,以便继续追杀程贼名振。
程名振哪肯再被追杀一次,立刻从地上捡起了几块被血染红的石头,当做暗器向刘克己猛砸。刘克己躲闪不便,脑门鼻梁陆续中招,被砸了个晕头转向。伸手刚要擦一把流入眼中的血,腹部猛地感觉一凉,低下头去,看到程名振抓着寸许长的小半截刀刃蹲在自己小腹下,另外大半截刀刃却狠狠地刺进了自己肚子里。
“啊——”刘克己厉声惨叫,悲愤莫名。
“啊——”程名振扬起溅满了血的脸,狼一样惨嚎。一边哀嚎,一边将刀刃横向一画,然后迅速松手,连滚带爬向后退去。
血光如瀑布般,染红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刘克己身上的细鳞铁甲最终没能保住他的性命,整个腹部被刀刃破了个大口子,肠子、肚子一并向外淌。在弥留的瞬间,他兀自恨恨地看向退到亲兵当中的程名振,满脸的绝望,满脸的难以置信。
“谁救了老子!”退到自家亲兵当中后,程名振胆气立刻变壮。顾不上包扎手上的伤口,接过弟兄们让出来的一把长槊,大声断喝。
“老子!”身上挨了好几刀,被砍得如同血葫芦般的段清咧着嘴回应。晃了晃,倒在了李九成的怀中。
“***,你给我起来!”程名振提槊为鞭,扫开因失去了带队悍将而在短时间内惊慌失措的官兵。伸手抓起段清,看到对方还有呼吸,他又哈哈大笑,“谁还没死,敢跟老子再杀一阵么?”
“杀!”
“杀!”
“杀!”
喽啰们最擅长打顺风仗,扯着大声叫嚷,这股一往无前的气概顷刻传遍全军,整支队伍士气大振。“跟紧我,李九成,吹角!”程名振环顾四周,豪气干云。官军怎么样?府兵又怎么样?不照旧被老子打得找不到北?照旧被老子打了兜头闷棍?
“呜呜,呜呜,呜呜”亲兵队正李九成从腰间拔出号角,大声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前军、中军、后队,数百只号角龙吟般唱和。刹那间,已经百孔千疮的锋矢大阵再度凝聚,所有人跟着程名振头上的战旗奋力向前一刺,然后又奋力向右一转。居然将挡在前面的官兵队伍侧面戳出个大洞,斜着向对方的左翼插过去。
“转身,转身,跟紧我,打他左翼!”程名振这回不敢再冲在最前了,而是记起了自己的真正职责,指挥着弟兄们临战变阵。这一手他玩得并不娴熟,但想凭借一次突然发起的进攻,就冲到百战老将冯孝慈的马前,将其阵斩,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见好就收吧,在意外杀了地方大将后,他立刻醒悟。趁着官军还没在失去重要将领的突然打击了下回过神来,赶紧改变策略。
“转身,转身,跟紧九当家!”杨大胆、李九成等人拎着刘克己的人头,抱着重伤昏迷的段清,快速改变攻击方向。他们先是在敌军的左翼和前、后两军结合部搅了几搅,然后见势不妙,迅速向远方疾奔。
这回,却是不顾一切的逃了,而且是丢下大部分受伤的的自家弟兄和尚在与敌军纠缠的袍泽,毫无廉耻地逃!与先前的悍勇、犀利判若两军,甚至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冯孝慈留。
“别纠缠,给我追!”弹指之前还正在为敌手果断机智而赞叹的冯孝慈被气得火冒三丈,亲自举起令旗,奋力挥舞。他的亲兵也气得怒发冲冠,举起号角一个劲儿的猛吹,“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听到号令,正在绞杀残敌的右武侯官军抛下对手,迅速改变方向,追着程名振等人败退的脚印冲了过去。还没等追出一百步,山坡上突然角鼓声大作,五当家郝老刀带着两万多衣衫不整,队形散乱的喽啰奔着冯孝慈的中军猛扑下来。
“保护大帅!”发现自己上当,鹰扬郎将赵亦达立刻作出新的决定。一万多弟兄,除了刚才跟程名振拼命,被拼掉的那两千多人外,其余都在追杀敌军,眼下留于冯孝慈身边的护卫还不足三百。万一被刚刚赶到的土匪流寇们攻击到帅旗附近,冯孝慈的护卫即便个个以一当十,也会被蜂拥而上的敌军活活咬死。
“传令,前军和左军继续追敌,右军和后军回撤结阵!”发现自家弟兄停住了脚步,冯孝慈无奈地改变命令。他戎马半生,右武侯很多将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让大伙不管他这老头子的生死,只去追求战斗结果的胜负,显然没有任何可能。如今最明智的选择也只有放弃全歼程名振部的梦想,分兵对付突然发生的新情况。
闻听中军传来的调兵号角,鹰扬郎将赵亦达终于松了口气。带领麾下部众转身疾奔,抢在土匪流寇们杀到之前,在冯孝慈周围草草地围成一个紧密的方阵。
郝老刀也不是善茬,抓紧一切机会,将麾下喽啰们的速度加至最快。眼看着就要与匆匆结阵官军撞在一处了,只见他猛地一挥手,“砸他娘的!”。刹那间,天昏地黑,铅灰色的彤云下,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块伴着雪花落了下来。
官兵们刚刚勉强摆出个队形,哪曾想到土匪流寇居然使出如此下流招数。登时被砸得哭爹叫娘,鼻青脸肿。郝老刀哈哈大笑,将手中的两扇门板般宽窄的利刃铛铛相撞,“弟兄们,,给老子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两万余衣衫不整的喽啰挥舞着各色兵器,呐喊相应。敌军分出了一半去追杀程名振,留下来保护冯孝慈的不足四千。无论从人数上,还是士气上,眼下绿林豪杰都占据绝对优势。
“哈哈,杀,杀,杀!”郝老刀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官军阵前耀武扬威。以往令人最头疼的羽箭,由于两军的距离过近,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了。没有羽箭的干扰,五个打一个,即便是打不过,至少得把冯孝慈老儿恶心半天。“杀冯孝慈,别让他跑了!”不管对方是否准备撤退,他先自我陶醉,仿佛胜券已然在握。
“杀冯孝慈!杀冯孝慈!”郝老刀的部众,还有刚才被程名振丢弃,陷与官军包围中的部众合并在一处,像见了狗熊的蜜蜂般层层叠叠围拢上去。他们人多,他们不怕,他们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血肉在阵前飞溅,红雾在阵前升腾。大片大片的白雪从空中落下来,没等触及地面,已经被染得通红。
一片片,红得像凤凰的羽毛。不知道还要烧掉多少生命,才能获得一次涅槃。
第一章 秋分 (三 下)
流寇们不计伤亡的攻势只持续了半刻钟,但这半刻钟的时间对老将军冯孝慈而言却像数十年一样漫长。敌人这一手肯定是蓄谋已久的,他知道,否则前后两支流寇的间隔不会这么短,这么巧。不会配合得如此流畅,如此自然。流畅到负责警戒的游骑兵只能仓促地发出一声警报,自然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调整!
好在老将军身经百战,临敌经验非常丰富。快速瞭望了一下战场情况后,他便开始着手调整部署。“后军弟兄向帅旗靠拢,用弓箭寻机歼敌。右军弟兄在后军之外变为圆阵,密集防守!”
毕竟是大隋最早建立的十二府兵之一,右武侯的将士们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迅速在主帅的命令下改变作战策略。他们以朴刀和皮盾为墙,以长矛和铁槊为栅栏,彼此掩护着向中央靠拢。队形越来越密集,密集得像一只缩卷起来的刺猬。随着新的临战阵列慢慢成形,绿林好汉们处心积虑创造出来的局部优势很快被抵消了。他们在郝老刀的带领下疯狂地撕扯着钢铁刺猬的外壳,但每次拔下一根硬刺,都要付出三倍以上的代价。
战斗经验和装备的欠缺,已经不可能只凭着勇气来弥补,发觉自己一方的士气越来越低,郝老刀怒不可遏,“他娘的,没吃饱饭啊。别给老子丢人了,赶紧扯呼!”
“风紧,风紧!”
“扯呼,扯呼!”
左右亲信扯开嗓子,将郝老刀的最新指示传达出去。“扯呼,扯呼!”“风紧!风紧!”大小喽啰们立刻精神一振,齐声叫喊着,拔腿就逃。根本不忌惮将自己毫无防护的背后暴露给官军。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府兵们先是被土匪的突然战术改变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明白对方在捞了个大便宜之后,又撒丫子跑路了。气得破口大骂,抓起长弓、短弓就是一阵攒射。怎奈自己一方队形过于密集,内圈弟兄只有通过抛射才能不伤到外围袍泽。而没等羽箭从半空落下,喽啰们已经连滚带爬地撤出了致命射程之外。个别人大腿、**上插了两三根雕翎,却一瘸一拐地像只兔子般蹦跳着逃命。左一兜,右一转,顷刻间在小雪中失去了踪影。
“大帅,追不追?”鹰扬郎将赵亦达不敢再自作主张,挤到老将军冯孝慈身边求教。敌军的战术完全不合常理,很难预料到他们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如果是两支正规军交手,双方将领绝对不敢这么干。这简直是拿主将的名誉和弟兄们的性命在做赌注,无论输了赢了,都未必见得光彩。
“等等,等等游骑兵的信号!”冯孝慈扫了一眼遍地是尸体的战场,皱着眉头回应。他不敢再小瞧程名振,对方能使出如此疲懒招数,定然是建立在其对大隋府兵和江湖豪杰两方作战特点都深入了解的基础之上。如果刚才程小贼转身逃命时官军原地保持不动,贼人的第二波攻势就根本捞不到任何便宜。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失误,导致近千名官军战死。眼下战场情况未明,万一程贼还准备了第三波攻势,右武侯再度分兵,可就正中他的下怀了。
正犹豫间,彤云下又传来几声低沉的号角。紧跟着,远方薄雪上出现了一条黑线,一万多名手持各色兵器的江湖豪杰呐喊着向官军冲了过来。
“保持阵型,先用羽箭招呼他们!”同样的伎俩再使第二次,也太瞧不起右武侯了!看到敌军来袭,冯孝慈迅速做出决定。目前他身边还有三千多弟兄,敌军的人数几乎是自己人的五倍。但在装备和作战技能方面,官军拥有对方无法比拟的优势。三棱破甲锥在百步之内可以穿透两层牛皮。而土匪们用柘木或竹板制造的单弯弓,射出的羽箭却很难穿透官军的铠甲。
仿佛心有灵犀般,八当家卢方元与老将军冯孝慈打起了同样的主意。站在圆阵百步以外,他将队伍拉成了一个双层半环状。前排由朴刀手举盾遮挡住伴着雪花飘落下来的箭雨,后排弟兄则抓起各种各样的弯弓,齐齐地将羽箭向官军射去。
双方同时采用了曲射战术,羽箭在雪花之中来回穿梭。刹那间,黑黑白白,甚为壮观。但落下之后,杀伤效果却十分差强人意。官军射出的雕翎攻击力大,却被土匪们用漫长的阵型和厚重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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