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立刻有亲兵上前,用刀子割断绳索。众闲汉活动活动被捆麻了的手臂,又伏下身子,叩头施礼,“谢大王不跟我们几个计较!我等无以为报,只是有一句话告诉大王,不知道……”
王二毛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吧,我听着呢!”
“黎阳城四周无险要可守,非常容易受到攻击。大王若是能早走一步……”众闲汉互相看了看,非常仗义地告诫。
“这个,本官知晓!”王二毛很承情地拱手,“你等去维持秩序吧,拿着衙门里的水火棍去,也好当个凭据!朱老根儿,你先给他们当两天头儿。遇到敢惹事的,甭管他是谁,都给我往死里打。”
正乐呵呵看着王二毛审案的亲兵伙长朱老根儿听到任务,赶紧出列,冲着上面抱拳,“得令咧!保证不给您丢脸!”
“去吧!”王二毛笑着起身,送朱老根儿和仗义的闲汉们离开。然后又往下看了看,发现堂前跪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笑了笑,大声问道:“剩下平时都是干什么的,给老子报上名来,免得老子一一招呼你们!”
审了近一个时辰案子,没有任何人被推出去杀掉。被俘的黎阳官员们心里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恐慌,听见王二毛问,互相看了看,按照平素形成的说话习惯依次自报家门。
黎阳城去年曾经遭受过一回兵祸,所以此刻官员配置比较精炼。除了被俘的郡守张文琪,战死的郡丞高慎之外。如今还叫得上字号的官员有光初主簿曹开济、市曹主簿王起贤、司库韩守志等十余人。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去年黎阳城被李旭收复后才上任的,还没来得及为非作歹。
王二毛本意就不是为了杀人立威,所以也没有仔细去寻找这些官员的过错。先板起脸来吓唬了一番,然后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张家军一向不杀无罪之人,以往你等听到的传言,十有八九是人编造出来的。既然你们这个狗官还没做过什么坏事,今天老子就一并饶了你们……”
“谢大王,谢大王不杀之恩!”众官员们可不像张文琪那样有骨气,赶紧跪倒拜谢。
“起来吧,别跟磕头虫一般!”王二毛摆了摆手,笑着命令。“本官既然放了你们,你们就得替本官做些事情。这城中的富户谁有钱,谁没钱,估计只有你们最清楚!”
“大,大王如果需要募集资金,尽管包在我等身上!”众官吏大包大揽,唯恐王二毛是一时冲动,热情过后便立即改口。
“我不募集资金。我需要募集大牲口。骡子,马,个头大点的驴子也将就。几位大人马上分头去富户家跟他们商量,就说老子拿粮食跟他们换牲口。多少石米一头牲口,价格随便他们开。”说到这,王二毛板起脸来,阴恻恻地强调,“但是有一条,谁都甭想着跟老子藏私。如果有大牲口不肯卖给老子,却被老子听见了牲口叫唤。老子就派人直接杀进去,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死里逃生的众官吏们哪敢说个“不”字,硬着头皮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为了避免他们不尽力,王二毛特意从麾下弟兄们中挑选出一批比较精细的,一个配一个,押着众官吏们前去执行。见到低矮的茅草房子,全部绕开。见到高墙大院,直接上前拍门。
城内的富户们几曾见过这种阵仗,听官员们将命令传达了,不敢狮子大开口,随便说了个数字便将家中的大牲口牵了出来。也有个别人不开眼,偷偷将骡马藏了起来。张猪皮带人在后半夜又补搜了一回,凡是敢私藏牲畜不卖者,当真是堵住家门,杀了个干干净净。
整整一夜,黎阳城都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到了第二天上午巳时,搜检和杀戮方才结束。毕竟此地乃一郡治所,城中富豪较多。所有牲口加起来,居然凑够了七千之数。王二毛很讲“道理”,果真命人黎阳仓内抬出粮食,通知富户们前来领取,童叟无欺,绝不短斤少两。在兑现给富户们骡马报酬的同时,大开仓门,将精米、麦子、谷物流水般分给了城中百姓。
这一下,黎阳百姓可算过了年,高兴得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道都忽略了。扶老携幼前来领粮,唯恐自家短报了一口人,少领到二百斤粮食。班头赵拐子也抖擞精神,尽力维持秩序。发现有贪心不足,领完一回又前来冒领的地痞无赖,立刻揪出来,交给“好汉”们发落。众“好汉”根本不懂什么刑罚轻重,凡是抓到这些贪婪家伙,只要证据属实,当头就是一刀。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砍了下来后,再无人敢以身试法,整支领粮的队伍井然有序。
泼水般散了一日夜,黎阳仓的粮食不过减少了一成。第二天早上,连居住在黎阳城周围三十里内百姓都被惊动了,扶老携幼结队而来。没得到王二毛的命令,赵拐子等人不敢拒绝,本着做善事的原则,凡来领粮的都给装满口袋。如是,城内城外的气氛愈发热闹,几乎是处处透着喜庆,只盼官军永远别到,让“好汉爷”们永远守着粮仓才如意。
高兴的日子过得总是嫌快,放粮行动一直持续了四整天,到了第五天头上,探马和百姓同时送来了黄河对面出现大批官军的消息。与此同时,另外一支打着武阳郡兵旗号的队伍也赶到了汤阴,距离黎阳城不足五十里。
王二毛闻讯,立刻命人停止放粮。募集城中壮士,将黎阳仓中的精米细麦捡好的装袋,驮到了富户们“义卖”来的牲口背上。随即从大牢中提出张文琪,将官袍、印信连同这几天放粮支出的账本一并交给了他,让他留着跟朝廷交差。
“你开黎阳仓放粮,救了数万饥民,也是一桩义举!”在大牢里冻了几天,张文琪早已没了当初的硬骨头,叹了口气,低声感慨。“但张某的性命,也为你的义举而葬送了。还要这印信何用?不如你在官军到来前给张某一刀,也让张某跟家人有个交代!”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死性呢?”恢复了一身流寇装束的王二毛说话的语调也跟着恢复了本来面目,“也没人看见,你不会说暗中召集部属,趁我不防备,重新将黎阳城抢回来的?别说你从来没骗过上头,要是不会欺上瞒下,你也不可能当得了这个郡守!”
“你,你……”张文琪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结巴了半天,跺了跺脚,转身回了衙门。王二毛冲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翻身上马,率领部众,赶着牲口,浩浩荡荡,直奔西门。
出了西门口,黎阳城和黎阳仓就等于又还给官军了。张猪皮心中有些不舍,回头望了望,低声问道,“二毛兄弟,咱们真的不放火?那么多粮食留给朝廷的人,可够他们吃上好几年的!”
王二毛苦笑着摇摇头,低声回应,“你没听狗官说么,杨玄感没烧,李旭没烧。如果咱俩一把火把黎阳仓烧了,回到巨鹿泽中,那些曾经在土里刨过食儿的弟兄们当面说咱们干的痛快,背地里,说不定怎么戳咱们的脊梁骨呢!”
第一章 秋分 (七 下)
张猪皮的本意就不是想放火烧粮,而是担忧回去后无法向大当家交差。听王二毛这样一说,心中觉得十分有道理,点点头,低声附和:“也对,咱巨鹿泽弟兄们有几个不是种田出身?平素谁敢把吃剩下的饭菜喂牲口,都会遭到大伙的白眼。这么几万万石粮食要是被咱们俩个一把火全给烧了,后半辈子咱们两个就都甭想做人了!”
“可九当家的命令怎么办?”袁守绪为人谨慎,小声提醒。
“九当家跟王堂主,还不好得跟亲哥两个似的!”另外几名亲兵笑呵呵地替王二毛回答。都是苦出身,杀人时不会眨眼。但王二毛如果真的让他们放火把黎阳仓给点了,估计众人谁也下不去手。所以不如稀里糊涂就这么算了,反正七千多匹大牲口背上驮的全是精米。有了这么多收获带回老营,即便是张大当家也不好指责众人抗命。
王二毛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大伙的观点。事实上,对于程名振到底会不会以军法惩处自己,他心里其实一点儿底儿都没有。经历了新婚之变的小九哥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小九哥,他变得更理智,更深沉,更敏锐。就像一把抽出鞘的宝刀,锐利得可怕,冰冷得吓人。即便是王二毛,也难预料这把宝刀到底会砍向哪里。
正说说笑笑间,背后的黎阳城门附近突然响起了一片喧哗。数十号汉子,每人手里拎着根水火棍,大喊大叫地向马队追了过来。
“吆喝,还真有急着为朝廷出力的!”张猪皮鼻子一拧,手迅速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上。放了太守张文琪,是因为大伙觉得此人就是个书呆子,根本不会给弟兄们造成任何危害。这样做仅仅出于轻视,绝非意味着软弱。如果书呆子太守不知道好歹的话,大伙不介意再杀个回马枪,让郡守衙门彻底被人血染上一遍。
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不待张、王两位堂主下令,负责殿后的喽啰们已经迅速摆开了战斗队形。只要追击者继续靠近,众喽啰就让他们尝尝骑兵冲击之威。
看到这种情形,城里冲出来的汉子立刻停住了脚步。一边将手中的水火棍高高地举起来,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王,王将军,小的们前来入伙,请王将军接纳!”
“入伙?”王二毛的眉头皱了一下,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鹿泽的弟兄大抵有两个来源,第一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主动来投的流民,第二是在出门劫掠期间被携裹来的百姓。黎阳城刚刚放过一回粮食,百姓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过不下去。而受到程名振的影响,王二毛本人看不起未经训练的庄稼汉,所以也绝不携裹百姓以壮声势。
众汉子得不到确切回应,不甘心地大声嚷嚷,“王,王将军,您,您不认识我们了。我们,我们替您巡过街呢。朱大哥,对朱大哥当过我们的头儿!”
这下,王二毛终于想起来了。这伙闲汉就是曾经豁出命去替书呆子郡守求情,后来被自己临时拉来维持地方治安的那批。佩服对方的为人和胆量,他笑着拱了拱手,大声道:“我这可是土匪绺子,你等前来入伙,不怕官府知道后抄你们的家么?”
“嗨!都是些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主儿,哪里有家可以给人抄啊!”
“王将军带的都是绿林好汉,我等愿意入伙,一道杀富济贫!”
“您给我们发粮食,我们没法报答,就把这条命卖给您了!”
众汉子们一边擦着跑出来的热汗,一边乱哄哄地回应。
难得被人发自肺腑的夸赞了一回,张猪皮、朱老根儿、柳老三等人都羞红了脸,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王二毛,期待他能答应。
不愿拂了大伙的意,王二毛略作沉吟,正色追问:“你等可会骑马?”
“骑不太好,瞎骑!”闲汉们中间,有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带头回答。“我们都是赶脚的,卸车的,这两年没人贩货,我等也断了营生。王将军要是不嫌弃我们,我等愿意跟在您身后当个挑夫。运粮送水也行,牵马坠蹬也行,总是个能吃饭的行当!”
原来是到我这里讨生活来了!王二毛心中暗笑。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们谁对黎阳附近的地形熟悉,我说的是除了官道之外,大路小路都清楚?”
众汉子们闻言,脸上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看您说的,我们既然赶脚为生,能不熟悉这附近的道路么?您说想去哪吧,我们带路,保证让您省一半力气!”
“那就到队伍最后每人挑一匹马,先给我当几天向导!”王二毛利落地一挥手,大声命令。
“好咧!”众闲汉喜出望外,答应一声,直奔队尾的数百匹没驮牲口的良马。张猪皮怕有奸细趁虚而入,皱了皱眉头,贴近王二毛的耳边提醒,“他们对张文琪那么忠心,会不会…。。”
“那书呆子太守如果懂得用奸细,还会被咱们把郡城都给打下来?”王二毛大咧咧地晃晃脑袋,满不在乎地回应。“这些家伙知道感恩,都是难得的好料子。不信你等着看,三月之内,他们个个都能让你眼红!”
见到他如此自信,张猪皮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片刻之后,众闲汉选好了战马,雀跃着赶到王二毛身边听令。王二毛向背后的亲兵队伍中瞅了瞅,点手叫出朱老根儿,“得了,老根儿,他们都交给你了。反正你跟他们混得最熟。你也别当伙长了,直接升亲兵队正。”
不待朱老根从突入其来的好运中回过神,他又迅速将头转向刚才答话最有条理那名魁梧闲汉,“你叫什么名字,有大号没有?报上来,把这帮兄弟的名字也都报给朱队正。你给他当队副,凡事都先跟队正说,让他替你们做主!”
“禀将军,我叫雄阔海!”方才自称骑马不太好,只是瞎骑的中年汉子大声回应。
此人身材魁梧,面貌端正,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股子大气。王二毛喜欢这种模样的人,笑了笑,和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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