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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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对于汤显祖而言就显得有些高深了。他接不上话,只好在旁边傻呵呵地陪笑。好在府衙距离校场没多远,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没等魏征开口向当值的郡兵下令,汤祖望抢先一步,狐假虎威地喊道:“赶紧回禀你家大人,就说魏长史亲自来点验兵马了!”
“二位大人稍候!”当值的小校认得魏征,躬身施了个礼,然后转身去通报。
校场内旌旗招展,鼓声喧天,眼看着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见到此景,魏征怎肯再于虚礼上浪费时间,大步追上报信者,沉声命令:“无需通禀,你直接带我去见魏县丞就是!”
“长史大人,此,此举恐怕与军法不合!”小校楞了一下,生硬地回应。“魏县丞正在点兵,若是您擅闯大营的话,万一上头怪罪下来,属下恐怕担待不起!”
“我替你担着,让魏县丞砍我的脑袋好了!”魏征推了小校一把,厉声命令。“事情紧急,你快带我去!”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两个都是魏大人,还轮得到你多事么?”汤祖望难得遇到一个抖威风的机会,躲在魏征身后探着脖子嚷嚷。
守门小校无奈,只得头前带路。转眼间,三人来到校场旁,只见魏德深顶盔贯甲,长缨在手,正冲着弟兄们做最后的动员:“……此战,乃为我大隋国运,为我武阳郡被害的父老乡亲……”
“战!战!战!”郡兵们的士气已经完全被他调动了起来,怒吼声宛若惊雷。
“……戮力向前,犁庭扫穴。待得凯旋之日,魏某将亲自把盏……”众人的怒吼少歇,魏德深的声音又渐渐清晰。
“德深兄且慢,待魏某与你同行!”见到校场上的气氛已经滚沸如油,本是前来阻止魏德深出兵的武阳郡长史魏征只好顺势而为,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他的声音不高,但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魏德深刚刚将头转过来,便听到同僚的鼓励话语。心情大喜,举着长槊向众人高喊:“长史乃饱学鸿儒,尚愿意与某并力杀贼。尔等赳赳武夫,甘落于人后否?”
“战,战,战!”郡兵们满脸通红,内心里宛若滚动着一团野火。
魏征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堆满了豪情,一手拉着汤祖望,一手分开人群。“魏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愿意为猛士执缰。并力向前,百死而不旋踵……”
士卒们素来佩服他的睿智,又敬重他的勇气,主动让开一条通道,目送其走上点将台。魏征松开汤祖望,大笑着冲魏德深拱手,“请县丞大人下令,魏某甘为马前一卒!”
“长史客气了!”魏德深心里好生感动,笑着还礼。“贼人内乱,此乃天赐我武阳郡之良机。且请换甲,你我二人并络而行!”
魏征欣然领命,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套皮甲,看都不看便向官袍外边套。一面套,一面大声问道:“我军粮草可曾齐备?”
“已经知会储主簿,请他务必随后将军粮押往馆陶!”魏德深点点头,信心满满。“馆陶县的秋粮亦已经入库,弟兄们到了漳水河边后,也可暂时从那里支取一部分补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德深兄谋划得是!”魏征非常钦佩地点头,然后继续发问:“最新敌情如何?张贼已经攻破平恩,还是折戟于坚城之下了?”
“这个?”魏德深沉吟了一下,看了眼汤祖望,然后笑着解释:“机会难得。无论张贼胜,还是程贼胜,我军都可坐享其成!”
他本是文官出身,半路出家做的武将。所以兵书战策背了一大筐,实战经验却是少得可怜,临阵机变更非所长。被魏征连着追问了两句,心里就觉得有点儿虚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像先前一样自信。
一眨眼功夫,魏征已经收拾整齐。从魏德深的侍卫手里抢过一把横刀,奋力在半空中挥了挥,然后大声请缨:“魏某穿戴已毕,请县丞大人下令。我等是先帮张金称杀程名振,还是先帮程名振杀张金称?!”
“呵呵……。”没等魏德深回答,底下的郡兵们先笑了起来。他们也没觉得魏征的话有什么语病,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赶到战场上去,肯定要对付交手两家的其中一方。而无论是张金称还是程名振,都是绿林大贼,与武阳郡本该势不两立。
一笑之下,先前大伙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严正气氛顿时消散于无形。气得贵乡县丞魏德深满脸青紫,瞪着魏征咆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欺魏某宝刀不利么?”
“非也!”魏征非常谦卑的后退半步,躬身赔礼:“早闻县丞大人宝刀锋利无匹,只是不晓得其指向何方。万一没砍到贼,却给贼帮了忙。岂不是自污其刃乎?!”
“魏玄成!”贵乡县丞魏德深忍无可忍,“你把话说清楚些?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魏征淡然一笑,还是那副既谦卑,又飘然的模样:“贼人没等打出结果来,咱们先赶到了。魏某猜不到,届时张金称是继续跟程名振死磕呢?还是突然又与程贼携起手来,把咱们击退了再说?”
将头转向众人,他继续笑着解释:“当然,以我等之勇武,贼人未必能讨到任何便宜!可只要我等不退,贼人便不会继续自相残杀。而万一我等退兵,贼人又想清楚了只有齐心协力才能保全彼此的道理,我等岂不是帮了其大忙了么?”
几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声。特别是贵乡县丞魏德深,发怒也不是,道歉也不是,站在帅台上,一张脸硬生生给憋成了紫黑色。看到这种情况,魏征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话头猛然一转,大笑着补充:“魏县丞校场点兵,本是未雨绸缪之意。点得对,点得好,没有半分过错。只是我等此番出征,却不必走得太急,路上多磨蹭几天,等两贼打出结果来再过河去。届时贼人两败俱伤,我等恰巧能坐收渔翁之利!”
“收拾他们!收拾他们!”听完魏征的话,郡兵们非但士气丝毫未损,反而愈发信心十足。
魏德深也是个聪明人,仅仅是性子急了些,外加不太擅长用兵而已。他知道魏征说最后几句话的目的纯粹是在帮自己收拾场子,赶紧收起怒气,长揖到地:“若非玄成出言点醒,魏某几乎闯下大祸。此战该如何打,玄成尽管放心谋划,某言必听,计必从!”
魏征侧开半步,躬身还礼:“县丞大人言重了。某乃一书生,其敢轻言军务。大人尽管领军出征,某效力帐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先前造成的不快一扫而空,彼此眼中都充满了坦荡。郡兵们见两位上司握手言和,心里也非常高兴。他们钦佩顶头上司魏德深胸怀宽广,知错能改。亦敬服魏征谋划仔细,处事周全。将士们上下齐心,热热闹闹地走完了点兵的过场。然后约好了三天之后出发,各自回营做更充分的准备。
待校场中的士卒们散尽了,魏德深擦了把头上的汗,苦笑着抱怨:“玄成,你可知道蓄势万钧,却一锤击空是什么样的滋味?”
“谢德深兄容让!”魏征长揖及地,再度向魏德深赔礼道歉。“事发突然,小弟来不及想更好的办法。只得不顾一切扫了你魏县丞的颜面……”
“哎!”魏德深双手拉住魏征的胳膊,不让他把长揖继续做下去,“我的面子算什么?总大不过弟兄们的性命。既然是三天后,等尘埃落定再出兵了,你且推算推算,张贼和程贼火并,到底谁赢?”
提及敌方的形式,魏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同室操戈,肯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又何必我猜。只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魏德深已经按捺不住,“我当然知道是两败俱伤,所以才急着点兵去占便宜。我是想让你推算一下,两贼相争,谁会占到上风?”
“如果程贼不知道消息,等张贼打破平恩后才仓促回军,恐怕程贼要死无葬身之地!”魏征犹豫了一下,以不太确定地口吻分析。
“程贼即便回来,也对付不了张大当家。”汤祖望接过魏征的话头,大声卖弄自己知道的情报。“张贼麾下有三万多战兵,还有郝老刀、孙驼子等贼给他帮忙。程贼夫妻两个手里的战兵不满四千,即便把麾下的老弱病残都算上,也凑不出三万士卒来。张贼虽然武艺不如程贼,但架不住人多。他几乎是拿十个收拾一个,怎么也能把对方收拾干净了!”
“要是两军交手,兵多便一定赢。要将军还有什么用场?”魏征横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玄成所言甚是!”魏德深不理睬汤祖望,笑着点头。“但这回众寡也太悬殊了些。程名振虽然用兵很有一套,即便回来,却也是仓促迎战……”
“所以我觉得他很可惜!”魏征继续叹气,“此人若是当日不被馆陶县令所害……”
魏德深亦很替程名振的下场感到惋惜,长出了口气,低声问道:“玄成莫非也觉得他是个大将之才?”
“岂可以将才言之!”到了这个时候,魏征也不必掩饰自己对程名振的推崇了,摇了摇头,继续道:“德深可曾听闻,他在平恩三县所做的那些事情?屯田、安民、减赋、养兵……”
“是啊,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官还是贼了!”魏德深苦笑,“据说那边百姓的日子,过得不比咱们这边差!”
“他今年所做之事,几百年前,有一个人也做过!可惜张金称有眼无珠,竟然容不下他!”魏征略做犹豫后,喟然总结。
“嗯!此乃霸业之基也!”魏德深读书多,知道魏征说的是三国时代的曹操。此公在战乱时大力屯田,最终为后世奠定了统一的基础。所以虽然在战争中残暴好杀,后世史家却甚为赞赏其活人无数的功绩。“呵呵,我知道张金称为什么这般着急了。我要是张金称,恐怕也得不顾一切先除了他!”
注1:绝缨宴。楚庄王打了胜仗后宴请群臣,命自己的美人许姬敬酒。恰巧灯灭,有人摸了许姬的手。许姬为了报复,便摘下的此人的盔缨。楚庄王得知后,命令所有人摘下盔缨,借机放过肇事者。数年后,有猛将力战,悍不畏死。楚庄王问其故,将领承认当年是自己酒后调戏了王的女人。楚王十分感慨,便将许姬赐给了这名将领。文中汤祖望和魏征借此典故,鄙夷张金称没有王者的胸襟气度,难成大事。
注2:李广骁勇善战,但不被上头赏识,最终落了个自刎的结局。他的弟弟人才平庸,却封侯拜相。魏征用这个典故,是感慨程名振没跟对人。也感慨自己没遇到可以辅佐的明主。
第三章 朝露 (七 下)
“谁跟魏县丞结了这么大的仇,让你不顾一切也要除了他?”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在二人身侧响了起来魏德深和魏征俱是一楞,互相看了看,笑着施礼:“属下见过郡守大人!”“东翁,您怎么有空到校场来了?”
“你们在此敲锣打鼓,老夫于衙门里还能坐得安稳么?”武阳郡守元宝藏以上司的身份还了个半揖,微笑着反问。
闻此言,两个魏大人脸上都有些尴尬。方才无论是擂鼓点兵聚将,还是鸣金叫大伙散去,二人谁也没跟元宝藏商量。虽然郡守大人素来心胸宽广,不难为属下。但此事细琢磨起来,魏征和魏德深两个也有些忒不把上司放在眼里了。
“这事,其实是属下唐突。听闻巨鹿泽闹了内乱,就立刻恨不得杀过漳水去!”魏德深再度长揖及地,抢先向元宝藏致歉。“属下一边点兵,一边命人上报的郡守大人。谁料想身边弟兄办事不利,到底还是惊动了您老!”
“事发突然,我怕弟兄们求战心切,所以就急着赶了过来。失礼之处,还请东翁恕罪!”魏征说话不像魏德深那般客气,只是替自己解释了赶到校场的原因。
“唉——!”元宝藏笑着摆手,满脸宽厚,“你们两个这是哪里的话!调遣兵马,乃德深分内之责。提醒同僚,亦乃玄成应尽之义,老夫虽然官居这一郡之首,也不能事事都不放过吧?”
魏德深见元宝藏无意深究,赶紧顺着坡往下溜,“大人说得是。但要紧的公务,我等还应该先请示大人才对。这回是属下鲁莽了,望达人原谅则个!”
说着话,他又恭恭敬敬给元宝藏做了一个揖,以示有悔过之意。元宝藏本来就不是个专权的人,见到魏德深知道进退,也就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笑着上前半步,虚托住魏德深的胳膊,“德深客气了。老夫也是担心你等急于求战,准备不周才过来看看。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弟兄们呢,怎么刚刚集结起来,你又将他们解散了?”
“亏得玄成提醒!”魏德深歉然笑了笑,然后低声将魏征刚才的分析重述了一遍。“若非玄成来得及时,属下几乎酿成大错!”
“嗯!”元宝藏手捋胡须,轻声低吟。“玄成分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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