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诺!”曹旦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领命而出。
不待他去远,窦建德已经将目光转向王伏宝,“你带着所部骑兵迅速南下,从武阳城西侧绕着过去,尽量别惊动城里的人。如果能把王德仁拦在半路上,就缠住他不放。如果已经拦他不住,就给我封死了他的退路!”
“诺!”王伏宝肃立拱手,然后上前接过令箭。
第三道军令发给了杨公卿,除了王伏宝所部之外,此人麾下战马最多,行军速度最快。“有劳杨寨主也走一趟,从东侧野地里绕过武阳,插到博望山下去。如果王德仁肯听劝,不跟咱们动手,你就按兵不动。如果王德仁不识抬举,仗着有瓦岗山撑腰非跟咱们较个高低,你就直接把他在博望山的老巢给我端下来!”
“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杨公卿笑了笑,上前接过这个不错的肥差。他巴不得王德仁不听劝,因为后者急匆匆赶往武阳给元宝藏助拳,老窝里的辎重细软肯定来不及全带走。到时候只要双方在前方一交手,他立刻给王德仁的老窝来个大清洗,保管什么都不会给对方剩下。
窦建德的眼皮以别人难以察觉的细微程度跳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抽出剩余的令箭,他将会向将领和前来投奔的各路豪杰分头派了了出去。直到剩下最后一支,才拿起来,笑呵呵地交给程名振:“入城后维护治安和安抚百姓的事情,还是要烦劳程将军。我知道,城中的士绅百姓个个都欠了你一大笔钱。入城后,开了府库,可以优先补充洺州营!”
“本来就是吓唬人的话,主公不必挂怀!”程名振笑了笑,郑重接过令箭,“只要不误了主公的事情就好。至于钱财细软,还是统一由主公分派为妙!”
窦建德就是欣赏他这种斯文有礼的态度,点点头,笑着道:“元宝藏以前欠你的债,我估计把武阳郡刮地三尺也还不起了。不过也不能太亏了你,这么着吧,官库里的粮草充公,市署衙门里的钱财归洺州营独享。洺州营这几个月一直在打仗,损失颇重,的确也应该大力扩充一下!”
“如果只是替主公维持地方的话,三五千人已经足够了!”程名振略一犹豫,低声回禀。此刻军帐中已经没几个人,并且都是窦建德的心腹,所以他的声音虽然不高,话却说得很开,“主公要成大事,早晚得统一号令。所以即便扩编,也从中军开始,末将不能,也不应该抢先。”
窦建德的目光又是一亮,里边充满了赞赏之意思。比起曹旦的大大咧咧,杨公卿的骄横跋扈,程名振可谓最对他的心。“你说多少人够就招多少人。我替你下一道令,让你有个名头,不招别人非议就是!至于整军,宋先生也提醒我过我,但最近太忙,我还没顾得上细想。如果你有什么好主意,现在就不妨说出来!”
程名振本想请窦建德参照大隋府兵旧制,将麾下所有兵马整编为一体,以便形成更强的战斗力。但又不愿因此得罪同僚,犹豫了片刻,笑着回应,“此等大事,末将万万不敢胡乱出主意。还是找机会将大伙聚集到一起,共同商议为好。无论汉制、隋制、还是高氏鲜卑的军制,都有可取之处。主公跟宋先生不妨拿来参详,去芜存菁。”
“你这小子!”窦建德笑着摇头,“得了,我不难为你。还是让宋先生先拿个方案出来,待打下武阳后,大伙共同商议吧。今晚你不必赶着行军,明天一早,咱们一道入城!”
“还是让程将军先走一步,免得曹将军杀得一时兴起!”听窦建德要把程名振留做后队,宋正本赶紧出言阻拦。
窦建德一愣,随后想起曹旦的鲁莽性子,苦笑着点头,“先生说得极是。程将军还是紧跟着曹旦那厮为好,那厮,唉!那厮从来就没让我省过心!”
第三章 飘絮 (一 中)
听着程名振的脚步快速去远,窦建德眼里写满了赞赏。“如果别人都像程将军就好了,我也不必如此劳神。镇远他们几个,唉!”冲着正准备告辞的宋正本,他不断地摇头。一边说,还一边不忘了向门外看上几眼,仿佛程名振身影还印在暮色中一般。
看到窦建德谈性未尽,宋正本笑了笑,低声道:“主公此言未必准确。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程将军有程将军的长处,王将军和曹将军之才能也未必比他逊色太多。只是看主公日后怎么用他们几个罢了!”
“哦!”窦建德的眼神亮了亮,嘴里发出好奇的惊叹。“先生的意思是,程将军还有不如人的地方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这些天来,他的所作所为,几乎无处不合我的意!”
宋正本又是微微一笑,不肯附和窦建德的说法,“属下仔细揣摩过程将军打过的几场恶战,佩服之余,总觉得他用兵过于喜欢行险,所以胜负总是悬在一线之间,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所以属下以为,程将军之才,堪为谋划军务的行军长史,却不适合做独领一军的大将。若是让他独自带兵出战,即便捷报频传,主公这里也未必能心安!”
“那是他本钱小,被逼得没办法!”窦建德低声为属下辩解。
“恐怕是习惯使然!”宋正本轻轻摇头,“开始几次,是因为他手中兵力不足。到了后来,却是他自己不知不觉中习惯于险中取胜。虽然兵家不厌于诡道,但过于求奇,而不懂奇正相济的道理,恐怕难以长久!”
窦建德这些天来一直在想着如何安置程名振和他的洺州兄弟,心里总是拿不定主意。此刻宋正本的观点虽然与他不甚相合,但基本方向却有些殊途同归味道。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笑着追问:“先生要求太严格了。如果都依照先生所定的标准,,我麾下到底还有谁堪称是大将之才?”
“不多,不多!真数起来,恐怕目前只有一两人而已!”宋正本翘起嘴角,将窦家军目前的几个核心人物来回翻检。“曹旦凶残好杀,不体恤下属,用之为主将,很难令人心服。殷秋勇则勇矣,却心思粗疏,用之追亡逐北尚能勉强,若是与劲敌对撼,势必为智者所乘。至于阮君明、高雅贤、石瓒等,只适合奉命行事,难以独挡一面。除了他们几位之外,唯一智勇兼备,才能、德行都足以镇住众人的恐怕就是王将军了。但王将军在军务之外的心思又过于单纯。幸运的是跟着主公身后才不会受到猜忌,如果换了别人……”
宋正本摇了摇头,并没把话全部说完。他不满的是王伏宝私下跟程名振结拜的举动。身为手握重兵的武将,却跟初入窦家军体系,地位未定的外人结为异性兄弟。此举往好处想是为了尽快安抚人心,如果往坏处想,就是试图自建势力。好在窦建德胸怀宽广,不跟王伏宝较真儿。否则,谁也吃不准此事的余波会扩展到几何?
“伏宝就那种人,除了打仗外,其他方面都是稀里糊涂!”窦建德摇头而笑,“并且他跟程名振两个结拜,对大伙都有好处啊,我又怎会怪他?!窦某认识他好多年了,还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只是窦某奇怪。他居然能入先生的法眼,评价居然还在程将军之上!”
“主公以前交托给王将军的事情,王将军可有没做到的?”宋正本笑着问。
“没有!”窦建德仔细一回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王伏宝表面上看上去嘻嘻哈哈,做事却从没让自己失望过。当然,自己也从没把力不能及的事情强压给他去做。
“主公派王将军出马,可曾为他担惊受怕?”宋正本点点头,继续追问。
“没有!”窦建德回答得很干脆。经过宋正本一提醒,他霍然发现,自己以往把一件事情交给王伏宝办,从来不会盯着耳根子嘱咐。而换了曹旦、阮君明等,则要交代又交代,恨不能把所有细节都替他们考虑清楚了方才罢休。
“如果有一天主公无法亲领大军与人厮杀,派何人出马会更放心些?”
第三个问题无需回答。宾主双方都清楚地看到了答案。还是王伏宝,只有他带兵,才会让窦建德不牵肠挂肚。也许他会吃败仗,却绝不会败得让窦建德没时间坐好应变准备。
“伏宝还需多加磨练。至少现在看上去,他不像程将军那般持重!”明明已经认同宋正本的评价,窦建德还是替笑着王伏宝谦虚。“他以前没遇上什么劲敌,而程将军交手的,可个个都赫赫有名!”
宋正本轻轻摇头,“尽管对手不同,但王将军用兵却如泰山压顶,让对方根本玩不起什么花巧来。几个月前,属下就是这样败在王将军之手的,当时输得真是心服口服!”
“哈哈哈哈!”窦建德开怀大笑。这就是宋正本可敬又可亲的地方,虽然这老先生恃才傲物,说话尖酸刻薄。却不是闭起眼睛来死不认账的癞皮。对人对己,都是一根冷冰冰的铁尺子,长就是长,短就是短,轻易不会向某一侧弯曲。
“有什么可笑的?”宋正本语气微愠,脸上明显带着笑意。“输给王将军,宋某丝毫不觉得丢人。他是百里挑一的悍将,而宋某不过一地方老吏而已,长处根本不在领兵打仗上!”
“我不是笑话先生,先生千万别误会!”窦建德赶紧出言解释,“我是觉得开心。不瞒先生,以前我还真没发现伏宝的长处所在。亏得当日误打误撞派他去请先生,否则,咱们两个现在还真难坐到一起!”
“那是因为主公跟他太熟了,正所谓‘灯下之暗’!”宋正本耸耸肩,正色回应。
“对,这是我的疏忽!”窦建德痛快地承认。“其他人呢,你好像没说杨公卿、高开道和徐元朗他们几个?”
“主公以为,他们会跟主公永远一条心么?”宋正本看了窦建德一眼,冷笑着点破。
“嗨!”窦建德喟然长叹。“将来的事情,如今怎可能有定论。”
“或者主公可以放心地派他们外出坐镇一方?”宋正本语锋如刀,刀刀戳在窦建德的心病之上。
“先生说话可真够直接的!”窦建德无奈地苦笑,不肯回答宋正本的疑问。
“曲意逢迎?宋某何尝不会!主公可愿意宋某如此?”宋正本又看了他一眼,嘴角翘得更高。
“先生还是照旧吧。能听听逆耳忠言,总比被人糊弄强!”窦建德冲宋正本抱了抱拳,低声请求。
“曲言而谏是孔兄之长!”宋正本叹了口气,嘴角终于落了下来,“宋某不是不会,而是不精熟此道。哪天主公听得厌烦了,不妨跟宋某直说。宋某改过便是!”
“咱们两个都照旧。你别嫌我粗俗,没个人君的模样!我也不会嫌你刚直。一方支楞着耳朵专听开心的话,一方专拣好听的说,那是杨广君臣才做的事情。咱们眼前才打下巴掌大的地盘来,摆不起这么大的谱儿!”
“呵呵,呵呵!”宋正本又被窦建德给逗笑了,脸上的冰冷尽数融化。“虽然宋某是被主公劫掠而来,但此生能追随主公,乃宋某之福。绕弯子的话咱们就都别说了。杨公卿、徐元朗和高开道三位,都不是甘居人下之辈。拿下武阳后,主公需要尽早妥善安排他们三个的去处,以免日后之患?”
“我现在还没个稳妥主意!”窦建德不再隐瞒自己的犹豫。“先生一直劝我早正名位,定秩序,我一直拖着不敢回应。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若是还跟高大当家在世时一样,大伙各端各的碗,各唱各的调子。有好处时一块上,遇到麻烦各自为战。肯定还要走高大当家的老路。不遇到强手则已,一旦遇到,立刻分崩离析。可除了程名振之外,从没第二个人主动跟我说过他的部众不急于补充的话。谁都希望壮大自己的势力,谁都唯恐落后半步吃亏!”
“所以主公更需要拿出几分魄力来!”宋正本很理解地点头,然后出言鼓励。
“哪那么容易!”窦建德继续长叹,“当年他们之所以肯屈从于我,是因为郭绚已经杀到了家门口,我不出面,大伙旦夕难保。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已经拿下了小半个河北,前路已经是海阔天空了,谁还记得昨天之困窘?我板起脸,他们还能多跟随我几天。一旦我像先生说的那样正名位,定次序,并且着手开始整顿兵马,触及了他们的利益,肯定有人会离我而去!”
“有些话,无需属下提醒吧?”宋正本皱着眉头问。
“都是当年在豆子岗挣命的老邻居,你叫我怎么下得了手!”窦建德知道宋正本是劝自己在必要时行霹雳手段,苦笑着摇头。“窦某打的是天下绿林为一家的旗号,今天跟瓦岗军兵戎相见已经是被逼无奈。岂能再为了没发生的事情戕害河北绿林同道?所以先生不必提醒,即便提醒了,窦某亦不敢听!”
这就有些难办了。宋正本皱着眉头,半晌无语。为了将来的大业,杀个把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事情。设下鸿门宴将杨公卿等人除掉,既能清除窦家军中的隐患,?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