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但窦天王那边…。。”有人担心大伙私下交割引发窦建德不快,小心翼翼地提醒。
“这种小事不用去烦他,我做主就是了!”曹旦一拍胸脯,大包大揽。
程名振把他拉上就是为了这层目的,笑着抱了抱拳,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点小事儿该不该去烦天王,既然曹大哥能做主,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实话,这些弟兄们事先都跟我说过自己准备去哪儿,如果我把他们都推到窦天王那去,恐怕天王他老人家根本没功夫问这些小子的想法。万一安排的不合意,反而让天王他老人家落了埋怨!”
“对,这点小事,还是别烦他老人家为好!”杨公卿给了程名振含笑一瞥,大声响应。谁这段时间私底下对洺州营搞了什么小动作,其实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没必要非端到台面上来,彼此心照不宣就挺好。
程名振笑着点头,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那就请几位哥哥稍坐,我把弟兄们都叫出来,给大伙互相引荐一下。然后咱们在我这里喝顿酒,算是我临行前对大伙的一点儿心意!”
“那就多谢程兄弟了!”曹旦等人大笑着答应。
须臾之后,程名振的亲兵将洺州营的中军大帐,偏帐、后帐和邻近的帐篷挑开,一个挨一个连在一起。又人搬来矮几、地毡、碗筷、酒具,也有人小跑着抬来烤肉、菜肴。程名振带着要离开的弟兄陆续入内,手拉着手把他们“介绍”给新的东家。宾主之间少不得又说了一番客套话,然后就宣布宴席开始,所有洺州军留下来的中级以上将领和离去的将领们互相举盏,开怀畅饮。
酒宴进行了足足小半日,直到傍晚时分,宾主双方才醉熏熏地道别。早就有细心人悄悄把热闹报告给了窦建德,听完送信者的描述,窦建德命亲兵叫来孔德绍,笑着命令说道:“难得大伙高兴,你看看我手里还有多少酒,给他们送两车过去。打了这么长时间仗,弟兄们也该放松放松了!”
孔德绍躬身领命,然后着手去准备。窦建德想了想,又叫来一名亲兵,笑着吩咐,“你去通知一下王将军,让他有时间就赶回来跟程名振道一下别。他们是结拜兄弟,这回分开就天各一方,再见面不知道要哪年哪月呢!”
“诺!”亲兵答应一声,取了令箭小跑着离去。窦建德目送着他和孔德绍二人的背影去远,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手扶在了帅案上。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很疲惫,疲惫得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力气。程名振为什么要坚持不接受襄国大总管职位的原因,在当天晚上窦建德就已经想清楚了。是自己在这段时间内举棋不定的表现伤了程名振的心,所以少年人才用这种看似柔和实则激烈的方式回应自己。可自己真的对少年人和他的洺州营有过猜忌、限制或者分化瓦解的想法么?窦建德相信自己没那么卑鄙。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没想到程名振是如此的敏感。敏感到无法自安,非要放弃兵权以明志的地步。
“随他去吧,这样,至少将来大伙都好相处!”先是轻轻,然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窦建德苦笑着自言自语。绿林豪杰的心里本来就没有“信任”两个字,手中握刀握得太久了,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彼此拥抱。
王伏宝奉命带领骑兵在武阳郡南部一带巡视,并没有赶上洺州营的宴席。待他得到窦建德的命令返回,程名振那边已经曲终人散了。看着已经喝得醉眼涅斜,兀自强撑着出门迎接自己的程名振,王伏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皱着眉头呵斥道:“看你,怎么喝成这幅模样。若是被老窦知道,少不得要挨他一顿教训。”
“老窦,老窦派人送酒过来的!”程名振喝高了,为人也开始变得不再那么严肃,叫着大伙窦建德简称强调。
“老窦也是!”王伏宝气得只纂拳头,却不知道该打哪个一顿来出气。程名振为什么放着大总管不当,却偏偏去做一个文官,具体原因他一直没弄清楚。按理说,像程名振这样的文武全才,窦建德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他的要求。可那天议事之时谁知道窦建德转错了哪根筋,居然稀里糊涂就做出了决定。
当然那么多人的面,王伏宝自然不能再给窦建德上眼药。可过后没几个时辰,他就主动去求见窦建德,请对方仔细考虑程名振的才能,从长计议。谁料窦建德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借机将他给数落了一顿。让他除了领兵打仗外不要掺和其他事情,做武将者展现本领的正地方在战场上,而不是跟着文官瞎掺和。
王伏宝被数落得气堵咽喉,所以奉命出城巡视就走得稍远了些。谁料就在他离开这段时间,程名振居然把洺州营的骨头架子也给拆了。
将多年辛苦培养出来的弟兄拱手让人,这等于宣布洺州军从此再不会有重上战场的机会。对于一名武将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心痛的。推己及人,王伏宝知道程名振虽然表面上笑得欢畅,实际上心里却未必好受。但到底该怎么让好朋友从难过中摆脱出来,生性耿直的他却又不清楚。
“对了,你来了正好。张,张瑾他们几个想到你帐下效力!”程名振拉住王伏宝的拳头,轻轻将对方的胳膊捋平。“你来了,刚好把他带走。这几个兄弟都是我这边最得力的,你日后千万别慢待了他们!”
“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王伏宝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回应。
“来人,把张瑾他们几个叫来。喝醉了,喝醉了就抬过来!”程名振不理睬他,只顾发号施令。
“你别胡闹了,我那边真的不缺人手!”王伏宝见程名振不肯放弃,赶紧大声劝阻。“你好好想想,襄国郡的郡守也不好做。且不说南边的几个县城还没归顺,就是地方上的那些堡寨、庄院,手中没有点儿实力,你凭什么让他们听命于你?”
“那些家伙,那些家伙都是被我打怕了的。如今我有窦天王撑腰,他们更不敢造次!”程名振傻乎乎地笑着,脸上的表情憨态可掬。“你别推辞,推辞了就是扫我的面子。那些弟兄是主动提出要跟你的,我已经答应替他们引荐。”
“唉!你这家伙!”王伏宝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忍着怒气答应。“早晚你有后悔的一天!如今世道大乱,男子汉大丈夫不趁机建功立业,还等到什么时候?!”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程名振晃了晃脑袋,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看看,如今窦天王麾下武将多,还是文官多?论领兵打仗,我排第几?算文官,县令郡守,我排第几?物以稀为贵,懂不?况且将来打天下时,总得有人给你们提供粮草不是?粮草从哪里来?还能像原来那样到处抢么?恐怕为了安定人心也不能那么干吧?”
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句句看上去好像都无可辩驳。王伏宝想了好半天,终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随你便吧,反正我肯定说不过你。哪天你又手痒想握刀了,尽管跟我说一声。我向老窦那边帮你传话。你这些弟兄……”回过头,他将目光转向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的张瑾等人,“我先替你带着。日后你需要时,肯定会会还给你。”
“不用,不用。他们跟着你能有出息,我这里也会高兴!”程名振摆摆手,非常诚恳地说道。
“再有出息也是你的弟兄!”王伏宝大声强调。伸手拉起张瑾,大声嘱咐:“听见没有,你们是程兄弟的手足,我只是暂时替他带你们。去,过去跟程兄弟告个别,然后到我帐下领战马和铠甲!”
张瑾等人此时也动了感情,红着眼睛走上去跟程名振施礼。程名振一一将他们拉直了,自己也把胸口挺起来,笑着叮嘱:“别这德行,咱们都是爷们,只能淌血,不能淌泪。都站直溜的,把背给我挺起来。站直了,别趴下!整个巨鹿泽都在咱们背后看着呢!”
“诺!”张瑾等人肃立拱手,霎那间,脊背僵硬如铁。
第三章 飘絮 (四 中)
又过了一日,曹旦等人答应的“回报”陆续送到。接连打下了两座郡城,众豪杰都没少分得战利品,因此出手都很大方。金银细软,谷物丝麻,一干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个别豪杰通过种种手段,还积攒了许多粗笨的桌子、胡床、脚凳、铁锅等,自己带着嫌麻烦,也都派人给洺州营送了过来。无论大伙送来的礼物是贵是贱,程名振都笑着收了,随后登记造册,准备带回平恩做安置流民,抚恤阵亡属下之用。
迤逦又忙了几日,终于把转行带来的风波安然度过。看看时候已经差不多了,程名振便向窦建德辞行,准备走马上任。窦建德也正准备移师到聊城一带整顿,因此很痛快地便答应程名振的请求。约定了时间,亲自带着宋正本等众文武送到了运河边上。
临别之际,看看洺州营稀稀落落的队伍,在看看自己身后黑压压的大军,窦建德心里亦觉得好生过意不去。拉住程名振的马缰绳,低声嘱托:“到了任上,你尽管放手施为,一切都有我顶着。如果缺少钱粮、辎重,尽管写信过来,我尽力给你凑便是。如果有哪个堡寨、庄子敢顶撞于你,也写信告诉我,我立刻派伏宝去平了它!”
“臣到了任上,会尽力以安抚为主,让各地百姓知道主公的仁德。”程名振弓下身躯,笑着回应。
窦建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想了想,继续叮嘱:“虽然地方官员身负守土之责,但襄国郡的情况特殊,你不必过于勉强自己。无论是北面还是西面的敌人来犯,尽管逼其锋樱。事后,我自然会亲率大军为你把地盘夺回来!”
程名振心中暗道,“如果把老巢都丢了,我还拿什么在你麾下立足?即便再夺回来,那还是我的么?”但是在表面上,他却依旧笑着答应:“主公厚爱,微臣时刻铭记于心。如果能有两年安宁时间,微臣保证,一定给主公打造一个鱼米之乡出来!”
说罢,二人依依惜别,一边走,一边不停回头互相招手。直到大队兵马都过了河,才加快速度,直奔平恩而去。
洺州将士上回离开老巢去讨伐杨善会时正直夏末,此刻却已经到了寒冬腊月。一路上银雪霏霏,满目枯树衰草,断壁残垣。直到靠近了清漳一带,眼前才终于出现了点生机。几个屯田点上空炊烟缭绕,屋顶虽然是茅草所盖,却让人感觉十分温暖。
待队伍靠近了平恩县城,得到消息的百姓们早就迎出了城外。老弱妇孺们互相搀扶着,对自家子弟翘首以盼。很多人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亲人,激动得满脸是泪。也有不少人丛队伍前边一直寻望到队尾,却没发现魂牵梦萦的面孔,知道自己跟丈夫从此阴阳永隔了,忍不住抱着自家的孩子或长辈,当场痛哭失声。
见到此情此景,程名振心里不胜感慨。暗暗庆幸亏得自己后退了一步,没有去当那个什么大总管。否则,即便将来窦建德不对自己起疑心,一场场战斗打下来,不知道又会制造出多少孤儿寡妇。自己这辈子时运不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也就罢了。实在没必要拖累这么多父老乡亲,让他们跟着自己一道家破人亡。
他心里怀上的一点悲悯之心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又让治下百姓受益匪浅。曹旦等人赠送的辎重本来就比较丰厚,窦建德又刻意叮嘱程名振一切政令照旧。所以百姓们头上该免的钱粮一概免除,有些前两年屯田之政初始时的赊借,由于府库比较宽裕,也在程名振的授意下得到了大幅地减免。
如此一来,这个岁末在悲伤之余,好歹多了些节日之色。一些家中没有丧事要办的百姓把手头仅有的积蓄拿出一部分来,添置家具器物,顺带着给女孩子的夹花麻布和男孩子的灶糖也买了些,使得街巷中不时传出一阵阵天真而简单的欢笑。
这些喜庆的气氛令程名振深受鼓舞。打起精神给原来武安郡治下的几个破落下县还有早就跟洺州营有勾结的邯郸、永年两地发信,命令当地官员尽早向窦建德投降,以免待开春后,兵戈再起,生灵涂炭。那些官员地位本来就非常尴尬,手中没有实力,见了大小土匪都得打躬作揖。想向朝廷求救,却因为西向和南向的道路被李渊和李密所阻断,连封信都送不出去,更甭说得到什么回应了。正度日如年间,忽然见窦建德肯出头来重建秩序,也顾不得此人是不是贼了,接到程名振的信,立刻毫不犹豫地将官印交出,带着多年积蓄下来的金银细软回乡隐居。
所以刚过完新年,原襄国和武安两军治下的县城、堡寨基本已经全部被程名振派人接管。按照窦建德命令,他把两郡合二为一,把已经破败没人住的县城还有人数不足万的县城全部弃置为乡里,然后根据人烟密度在地图上粗略一画,将原来的十几个大小县城统归为平恩、邯郸、永年、龙冈四个,分别由自己、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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