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县城统归为平恩、邯郸、永年、龙冈四个,分别由自己、王二毛、段清、韩葛生兼任县令。待得天气转暖,立刻着手新一轮屯田垦荒。
巨鹿泽里气候潮湿,居住条件恶劣。所以程名振将遗留在泽地里的百姓全部迁入了平恩县,分散到各地安排落脚。随后派人去泽地中心放了把小火,把昔日的营盘、仓库、碉楼、箭塔尽数毁去。
忙活完了这些,春天也就到了。程名振一边给各地官吏布置任务,一边写信给窦建德,汇报自己在几个月中的诸多安排。窦建德通过各种途径,已经对程名振的作为有所耳闻。此刻见他谦恭有礼,并且主动毁掉了张金称遗留的老巢,知道少年人只求自保,心中并无与自己争雄的念头。所以也就更加放心,在回信中着实将他夸奖了一通,并且郑重告知,自己听从少年人和宋正本的建议,准备进位为王。暂且名号为长乐,以应治下长久太平之意。
程名振见到回信,少不得又要忙碌一番,替窦建德张罗了一份晋位贺礼,快马加鞭派人送去。待使节出发上路,他心里终于安定,便开始带着随从四处游走,从北边的巨鹿古战场开始,考察地形,规划新一年的垦荒区。
经历了连年战乱,各地荒凉异常。上好的河畔水浇地,有时走上小半天都不见几个人影。倒是野狼、野狗、野猪、麋鹿之类的动物很多,见了人,也不知道害怕,站在不远处好奇地张望。
杜鹃看得手痒,从马鞍后取出弓箭,拍动坐骑追了上去。信手十几箭射出,便打了一堆猎物。只是季节稍早了些,野兽们经历了一个寒冷的冬天,早就饿得瘦骨嶙峋。皮毛和肉都不堪用,只能剁碎了用来喂猎犬。
杜鹃是马背上的女杰,怎会拿这种劣货过瘾。回头看了眼程名振,大声提议,“都是些饿晕了头的家伙,跟根本没什么油水。我去打个大个的来,今晚给你下酒!”
程名振怕她出事,赶紧策马追上,一边疾驰,一边低声劝告:“这个季节怎可能有好猎物。你小心点儿,别让马蹄踩到鼠洞里去!”
“我知道这附近一个地方,保管有大家伙。”杜鹃抬头望了望周围地形,大声嚷嚷。“那地方你肯定没去过,就在巨鹿泽边上。远处根本看不见,走进了却是一座大山!”
最近一段时间没仗打,程名振也闷得心烦。听妻子如此一说,也就顺势答应,招呼后边的将士和亲卫们不要跟丢了,自己跟策马与妻子先走。
一口气跑出近五十里,果然到了一个奇妙所在。马蹄分明不停地向下走,眼前的地势却一点点高了起来。“这个地方叫阴阳岭,当年张二伯带我在此打过黑瞎子。那东西肉厚,饿上一个冬天也未必掉多少膘!”
“果然是个好地方!”程名振举头四望,见眼前大山拔地而起,合抱般的树木林立,从山脚一直覆盖到山顶。再往远看,山峰顶上的云头却与天边的衰草齐平,浑然分不清天地之别。
“想必昔日这也是个大湖,不知道怎么水干了,所以湖中的小岛才变成了高山,湖底就成了陆地。所以看上去山挺高,实际上可能却比别处的地面还低!”凭着当年书本中的一些经验,他隐约猜到阴阳岭的成因。正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惊诧间,耳边猛然听到一声怒吼,“呜——呜呜————”
“不好!”程名振一个激灵,差点儿从马背上跌落。再看胯下坐骑,两股战战,怎么催都不肯走了。
如此威严的声音,必出自猛兽之口无疑。程名振担心妻子遇险,赶紧抽出弓箭,跳下坐骑,徒步去跟杜鹃汇合。不远处的杜鹃猝不及防,也没来得及抽长家伙。弯弓搭箭直指山坡,胯下的战马却晃来晃去,说什么也不肯让主人安心瞄准目标。
“孽畜,冲我来!”程名振大骇,怒吼着冲了上去。他已经看清楚了,有只老虎正从山坡上冲下来,对着妻子急扑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弓弦脆响,“崩!”,紧跟着,那只扑向杜鹃的猛虎半空中突然一滞,翻滚着跌落于地,爬起来挣扎哀鸣,想要逃走,却歪歪斜斜,再也迈不开步子。
“崩!”又是一声弦如裂帛。有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老虎的右眼。倒霉的畜生疼得厉声哀号,两只眼睛却各插了一只羽箭,彻底变成了瞎子,再无法伤人了。
夫妻两个相顾失色。如此精准的射艺,比起郝老刀的巅峰时刻,也戳戳有余。如果猎手刚才蓄意伤人,夫妻两个没有防备之下,肯定要埋骨于此。正惊诧间,远处又传来一声惊呼,“呀,杜鹃姐姐,程将军,你们怎么找到了这里!”
第三章 飘絮 (四 下)
夫妻两个闻声抬头,只见远处一男一女飞奔而来,跑在前边的年青男子手中持一张步弓,跑在稍后的女子手中持的却是一杆猎叉。
不用问,刚才那两箭肯定都是男性猎户射的,看距离足足有八十多步,却难得射得如此准。但是此刻程名振和杜鹃却顾不得再仔细打量那个男子,因为跟在后边那名女子夫妻两个都认识,正是前一段时间出门散心的窦红线。
“红线,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不是专门出来找你!”
夫妻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得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已经跑到近前的那名男子见红线与对方认识,立刻收住脚步,笑着点头。然后从腰间抽出佩刀,冲着跌跌撞撞原地打转的老虎蹲身一探,锋利的刀尖立刻从虎脖颈下的软皮处刺了进去,直入心脏。然后又迅速向外一拉一闪,倒霉的老虎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当即**而亡。
“好身手!”程名振夫妻两个同声赞叹。刚才青年人发箭射虎的本事已经令人叹为观止,而此刻这一刺一拔,更显出了他极其高深的武学造诣。难得的是如此血腥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像行云流水般,令人压根儿感觉不到半点杀气,反而有些赏心悦目的意味。
只可惜有人根本不会欣赏,还隔着老远,就厉声呵斥道:“你怎么把血放了!如果要放血的话,刚才费那么大劲儿射它眼睛做什么?真是个呆子!”
一边数落着,窦红线一边冲到虎尸体前,从腰间解下一个盛水的皮囊,尽可能地去收集虎血。“你看,你看,还剩下多点儿了。哪还够给你熬药用。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头老虎……”
那年青男子被她数落得脸色微微泛红,想反驳几句又自知没占在理儿上,只好站着一边**。程名振和杜鹃两个这才发现年青男子的气色不对,皮肤苍白,头发干涩,两眼暗淡无神,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为了不想让对方难堪,程名振想了想,笑着提议:“虎血晒干后入药才能见效。这大冷的天儿,等你把它晒干得什么时候去了?不如跟我去平恩,我那里还有不少往年积攒下来的存货!”
“不去!”窦红线头也不抬,大声拒绝。“到你那里,又得听我大哥唠叨。好不容易我才轻松几天,傻瓜才再送上门去!”
“窦王爷现在去了聊城!”程名振猜到窦红线肯定不清楚窦家军最近的变化,笑着解释。“即便我给他送信过去,隔着两三百里路,信使一来一回也得三五天。等窦王爷寻来,你早就可以走了。况且窦王爷最近忙着筹备晋位的事情,恐怕也没时间亲自过来寻你。”
“就是,腿在你身上长着,你不会赶在前面走么?去我那边住几天吧,妹子。孙六叔是个难得的好郎中,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得好!”
“自己不来,派人来一样地烦!”窦红线依然嘴硬,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慢了。抬起头,她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病歪歪的年青人,低声问道:“罗公子,你的意思呢?去城里瞧瞧郎中可好?”
这种语气,跟她刚才教训人的语气简直有天壤之别。程名振和杜鹃听着纳罕,相对着看了看,嘴角上都挂上了一丝笑意。
被问话的年青男子很不会做人,当着程名振夫妻两个的面儿,依旧皱着眉头回应,“去平恩,那里安全么?我不想给你惹太多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麻烦的还不够么?”窦红线瞪了他一眼,小嘴轻撇。“放心好了,只要我不点头,没人敢招惹你!程大哥和杜鹃姐姐都是实在人,他们两个更不会抓你去邀功!”
“那,那就去吧。不是有好郎中么?”年青男子想了想,犹豫着答应。
‘这人是个没经过风雨的公子哥!’从对方的几句话里,程名振悄悄得出结论。如果不是被人照顾惯了的,说话时肯定会注意一下旁人的感受。只可惜窦红线有眼无珠,放着义兄王伏宝那样的真性情汉子不要,偏偏看上这银样蜡*头。
‘这人可真会说话!’杜鹃心里对年青男子也好生失望。‘不过生得可真够好看的,怪不得红线被他给迷了!’有窦红线在场,夫妻两个都不便给男子脸色看,笑了笑,客气地说道:“那就一起走吧,先辛苦着对付几步,等到了岭外,再让弟兄们给这位公子腾一匹坐骑!”
“不用,我的人就在附近。刚才怕吓跑这头畜生,所以才没让他们跟过来!”窦红线摆摆手,笑着解释。然后把血淋淋的手指放进嘴里一吹,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哨,周围的树林里有大声的号角轰然响应。
“原来这里已经被你给占了!”杜鹃笑着打趣,“在我家门口占山为王,好妹子,可真有你的!”
“这不是为了给他找个安静地方养病么?”窦红线被说得不好意思,赶紧低声解释。“好姐姐,我可不敢在你面前耍斧子。我只占了个小山包,而姐姐你当年可是占了半个巨鹿泽!”
“贫嘴!”杜鹃轻轻拍了一下红线的脑袋,笑着啐道。
“杜当家饶命!”红线立刻扯开嗓子尖叫,仿佛真被打伤了般。附近的亲信不知道就里,把号角声吹得更急,转眼间,已经纷纷策马杀到了近前。
看到是程名振和杜鹃夫妻两个,大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拉住坐骑抱拳施礼。就在此时,程名振的亲卫也策马冲到,看见几十名身穿窦家军服色的人,都吃了一惊。坐骑虽然带住了,兵器却全举到了胸口。
“赶紧过来,见过是窦王爷的妹妹!”程名振怕双方起了误会,赶紧给亲兵们引荐。伍天锡带领众将士飞身下马,口称“见过郡主!”,抱拳施礼。窦红线受不了大伙的客气,皱着眉头摆手,“什么郡主,香主的。都别瞎折腾了。帮我把老虎抬到马背上带走,晚上给大伙炖了吃!”
见郡主殿下如此随和,伍天锡心中顿生好感。笑呵呵地答应了一声,上前将死虎双手拎起,横着丢上了马背。饶是他的坐骑为一匹塞外良驹,也被四、五百斤的虎尸压得只趔趄,在主人的注视下拼命死撑着,才没当场趴伏于地。
“怕是得先切了!”伍天锡心疼爱马,双手又将虎尸抱下来,轻轻放于地面。“谁的刀法好,过来剥虎皮。小心点儿,再多戳出窟窿眼儿来就不稀罕了!”
亲兵中恰好有个做过屠户的,赶紧上前接手。先用短刃围着虎肘划了几刀,将虎掌完整地切下。然后从虎嘴开始,顺着头骨往下轻剥慢揉,片刻之间,便将一具光溜溜的虎肉从皮中硬掏了出来。
双方的弟兄哪曾见过此等手艺,忍不住大声喝彩。一直站在红线身边的英俊少年却不跟着凑热闹,而是缓步走到伍天锡近前,拱手施礼,“这位兄台好膂力,在下燕山罗成,想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你说我啊,伍天锡。这老虎是你射死的吧,好箭术!”伍天锡根本没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晃着脑袋,满不在乎地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窦红线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给双方做引荐。赶紧跳上前,叽叽喳喳地说道:“罗大哥,过来见过程大哥和杜鹃姐姐。我曾经跟你说起过,程大哥和鹃子姐可都是咱河北绿林道上数得着的英雄。”
说罢,她又将头转向程名振和杜鹃,“大哥,鹃子姐,这位是幽州的罗成罗公子。我刚才光顾着看老虎了,没向你们介绍,你们不要怪我!”
程名振和杜鹃刚才是觉得那少年冷冰冰难以接近,所以就没主动上前自讨没趣。此刻被窦红线一搅合,也没法太跟对方较真儿了,双双笑着拱手,“原来是幽州罗公子,久仰久仰!”
“你就是程名振?”罗成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拱手还礼。“程将军在平恩活人无数,河北道上哪个提起来不挑一下大拇指。刚才罗某眼拙,请将军切莫往心里去!”
“你刚才是怕我们夫妻拐了你跑吧!”杜鹃心中暗自嘀咕。但听见对方恭维自己的丈夫,还是令她很开心。笑了笑,随着程名振一道客气,“刚才大伙不是都忙么?谁都没顾上谁。走吧,咱们先走,让弟兄们割好了虎肉后再慢慢跟上!”
“如此,有劳程将军指路!”罗成立刻像换了个人般,收起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