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卒刺倒,绊翻,扎成筛子。方阵猛然一顿,一合,一挤,恢复原状。李家士卒死的死,伤的伤,被推出阵外,半步不得前进。
石瓒自打清早就开始的骚扰战术终于见效。睡梦中被惊醒又在营帐里等待了近一个时辰的李家士卒个个疲惫不堪,平素训练好的战术动作生涩无比。而站在岸边严阵以待的石家军则精神抖擞,趁着李家子弟精神头没恢复过来之前,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攻击迟迟达不到预定目标。柴绍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紧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他挥舞令旗,再度作出战术调整。
角声将军令送到最前方。低级军官不畏生死,迈开大步,从桥头一跃而下。紧跟着,更多的李家士卒从桥面上跃下,在方阵之前与自家袍泽结成小团,淌过河岸边的浅水区,彼此照应着向前厮杀。1。他们将敌军数个,剥开一层,然后自己也被刺倒,扑在敌人的尸体之上,变成下一具尸体。新的一轮突击就在尸体上发起,踩着血,踩着泥浆,踩着死者和伤者的胳膊,脊背,不管不顾,无止无休。
“杀贼!”一晃功夫,怀化郎将孙炎武已经冲到了第一线,举着横刀叫嚷。几名忠心耿耿的护卫夹在他前后左右,端起长槊奋力前刺,将敌军的方阵再度撬开一个缝隙。孙炎武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身体下蹲,横刀迅速扫动,几条人腿顺着刀光飞了起来。受伤者厉声惨嚎。不待敌手做出反应,孙炎武又向前迈了一步,还是一蹲,一扫,周围仿佛就多了一块空隙,然后再一扫,空隙瞬间增大,身后的李家士卒快速把将军冲出来的空隙补满,将窦家子弟向远处挤去。
转眼之间,至少十余人倒在了孙炎武的刀下。4。鲜血溅得他满身都是,顺着铠甲的边缘滴滴答答地下淌。他却半步都不肯停歇,继续呐喊着冲锋陷阵。向前,向前,再度向前,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
与此同时,归德中郎将李荣跳下浮桥,从左翼冲入石家军方阵。游击将军马则卿跳下浮桥,带领麾下袍泽从右翼突入石家军方阵,三名勇将彼此呼应,如同三头猛虎扑入羊群。石家军的方阵再度出现裂纹,缺口,并且裂纹越来越大。眼看着方阵就要崩溃,猛然间,石瓒停止击鼓,从手边抓起一支暗黑色的令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令旗展开,一阵怪异的角声骤然响起。河岸旁干枯的芦苇丛中,猛然推出了十几只木排。每支木排都载着了十几名光着上身的死士,还有一大堆浇过油的干芦苇。不待李家军作出反应,死士们抓起事先准备好的竹篙,奋力一撑。9。刹那间,就将木排撑到了河道中央。然后又是齐齐的一用力,十几座木排化作一条长龙,顺着河水向浮桥撞了过去。
“阻止他们!”段志玄反应迅速,越俎代庖替柴绍下令。
“弓箭手,射木排,射木排!”几乎是与此同时,柴绍的亲兵也扯开嗓子,将最新命令传遍了全军。正在弯弓搭箭随机寻找目标的李家弓箭手马上掉转方向,将铺天盖地的羽箭射向河道中央。宽阔河面上,立刻下起了一场箭雨。红色水花伴着红色的血花飞溅,被射中的石家军士卒像下饺子般掉入河道。但木排却在惯性和水流的推动下,毫不停歇地向浮桥靠近。
“嘭!”两支木排撞上了拖住浮桥的沙包,发出沉闷的轰响。临时搭建的木桥晃了晃,然后慢慢恢复平静。没撞断!正在列队过河的李家子弟齐齐松了一口气,可是没等他们将这口气缓过来,木排上猛然腾起了一股浓烟,事先摆在木排上的芦苇,树枝都燃了起来,浓烟伴着火苗卷上了桥面。2。
“啊!”李家士卒被烧了个措手不及,在烈火和浓烟中互相推搡,拥挤,噼里啪啦落入水中。
其余几支冒起浓烟的木排顺着水流,在敢死队的操纵下继续扑向第二座浮桥。“放箭,放箭,阻止他们!”一瞬间,所有李家军弓箭手的注意力都被燃烧的木排吸引过来,拼命向河道中攒射。一个个操纵木排的死士被射成了刺猬,弥留之际,却用最后的力气推着竹篙,挣扎着将木排一寸寸向桥墩靠近。
你不让我活着,我也不让你活着。冷笑声中,木排撞上了浮桥,浑身是羽箭的石家军勇士翻身落水。这一刹那,他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骄傲。他尽力了。对得起石瓒将军给的那二十吊赏钱,也对得起在河对岸注视着自己的父老乡亲。9。如果他日四海归一,无论谁当了皇帝,他的儿孙可以凭着那二十吊赏钱买地开荒,娶妻生子,过上远比父辈们幸福的生活。
他的要求如此简单,生命如此廉价。历史中永远不会记下他的名姓。但是,他的身影却前仆后继,写满四千年青史。
只是希望自己的后代比自己活得好一些,活得像人样一些而已。没有别的奢求,却为此可以忍受一切磨难。
冒着浓烟的竹排顺流而下,扑向了第三座浮桥。桥面的李家士卒几乎被吓呆了,不肯继续前进,却也无法后退。眼睁睁地,他们看着烟火长龙涌向自己的脚下,眼睁睁地,他们看见火焰卷向自己。然后,无数人在火苗烧到身上之前悲鸣着跳下水,扑腾着逃向岸边。不管身后指挥者声嘶力竭的喝骂,也不管河水深度其实仅仅没过了锁骨。
第三座,第四座浮桥陆续被木排撞中,在木排上幸存的石家军死士的操控下,接连四座浮桥都被烈火阻断。第五座浮桥上的士卒反应及时,在一名小校的带领下跳入水中,用身体挡住了木排的去路。经过一番厮杀,他们杀死了木排上所有石家军勇士,保住了大军过河的最后两条通道。
余下的木排失去了主人,打着旋,裹着浓烟从最后一座浮桥下飘过。浮桥上,李家士卒发出一一声欢呼,冷汗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过河,过河,不要停顿!”昭武郎将杨怀大喊大叫,督促自家袍泽继续前进。李家军在双方接触面上的人数不占优势,攻击一停顿,很容易被对方抓住破绽。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一座木排上的柴草有限,根本焚断不了任何浮桥。而石瓒所求的,也不是将浮桥彻底烧断。付出了这么多条性命,他需要的,仅仅是将李家军的攻势停一停。
停一停,停一停,只要短短地一个停滞,已经足够了。
“全军向前,将王八羔子们挤下河去!”趁着浮桥上的敌人攻击停滞的机会,豁出去了石瓒大声命令,丢下鼓槌,顺手抓起横刀。
“全军前进!”石重,石慧,还有张全、冯庆等将领全部抓起兵器,加入了反击序列。
一直在李家军冲击下屹立不倒的大方阵猛然收缩,然后缓缓向前顶去。士卒们一个接着一个,前仆后继。已经冲入方阵中的孙炎武、马则卿等人奋力厮杀,却无法阻挡对方的脚步。他们完全凭着个人勇武制造出来的缺口慢慢便窄,慢慢被挤成了纵条。后续的袍泽们跟不上来,也接应不住。
第一章 问鼎 (九 上)
“靠拢,向我靠拢!”怀化郎将孙炎武声嘶力竭,横刀舞得像风车一样,水泼不透。迫近他的石家军士卒纷纷被砍倒,以他为圆心,周围形成了一个血肉圆环。被陷在方阵中的李家子弟抓紧时机,不顾一切向孙炎武靠近。彼此背靠着背互相保护,在海潮般的人流中屹立不倒。
“原地结阵,大将军马上就来救援咱们!”得到孙炎武的提醒,归德中郎将李荣、游击将军马则卿二人也照葫芦画瓢,将自己附近的李家军士卒聚集在一起,组成两个牢固的小圆阵。正在向前推进的石家军方阵被三个“节点”所阻,中间很大一段被割得支离破碎。拼命三郎石重见状,勃然大怒,挥舞着一把簸箕大小的斧子冲了过来。“让开,让开,我来对付他!”一边冲,他一边提醒大伙注意让路。不但提醒了自家袍泽,也将孙炎武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阵前斩将,是最有效打击敌军士气的办法。不待石重靠近,一名李家军旅率脱离队伍,径直向石重扑来。他手里持的是一杆长槊,人没到,槊锋先至。眼看着就要刺到石重胸口,后者突然停止了跑动,身体像被绊住了般向旁边一跌,随后跌跌撞撞地晃出两步,单膝着地,斧面由下往上斜扫。李家军旅率想要撤槊阻挡,已经来不及。黑漆漆的斧刃直接砍在了他的肋骨下,砍断铠甲和肚皮,将内脏撕成数段扫了出去。
“啊!”李家军旅率惨叫一声,仰面倒地。失去重心的石重将军借着斧头挥动的惯性向前一撞,用肩膀顶开另一杆刺到身边的长矛,一脚踢在了持矛者的下裆处。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持矛的李家军士卒鼻孔喷血,眼见就已经活不成了。原本牢固的小圆阵瞬间出现了个缺口,拼命三郎石重带着几名心腹向前猛撞。孙炎武气急败坏,咒骂着挥刀迎战。石重抡起斧头对上了刀刃,将横刀磕出了一溜火星。然后反手一斧,砍向对方的脑门。孙炎武被自家袍泽簇拥着,避无可避,只得举起横刀格挡。“当”的又是一声脆响,石重的斧头被磕偏,孙炎武手中的横刀被砸成了弧形。
“再来!”樵夫出身的石重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没等孙炎武更换兵器,又是一记力劈华山。“铛!”“铛!”“铛!”“铛!”火星四溅,孙炎武手中的横刀越来越弯,越来越弯,终于“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说时迟,那时快。将手中半截刀身向石重脸上一扔,孙炎武纵身向后跃去。撞在自家袍泽身上,将好不容易组成的圆阵彻底撞烂,借此也逃过了石重奋力一击。劈手从弟兄手里夺过一把长槊,再度迎上。光顾则追杀敌人,石重额头被飞来的刀身砍中,脑门上鲜血横流,与刚刚溅在身上的血液混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被血泼过一样。
来不及抹去脸上的血浆,孙炎武的长槊已经刺到了眼前。石重又侧了下身体,这回却没有上次那般幸运地躲过,被槊锋将肩窝刺了个透穿。“啊——!”他大声惨叫着,单手挥斧横扫,将槊杆砍为两截。然后连人带斧子向前一扑,径自撞进了孙炎武的怀里。
孙炎武闷哼一声,跌坐余地。石重用脑袋顶住他的脑袋,膝盖顶住他的大腿,单手推着斧子狠狠下压。如此近的距离,斧刃根本发挥不了砍劈作用,就像一块铁疙瘩一样死死下切。孙炎武双手扳住斧头,奋力回推。嘴里大声呼喝,命令自家兄弟前来解围。附近的李家子弟本来人数就不多,防御队形一散,立刻被杀上来的窦家士卒缠住,哪还抽得出手拉援救旁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石重将斧刃下压,下压,最后整个身体都趴了上去,顶着斧头向下死顶。厚重的大斧硬生生地压弯孙炎武的手指,切断他的护身皮甲,顶碎他的胸骨,将内脏和污血顺着嘴巴鼻孔挤压出来。
“挡我者死!”石重在敌人的身体里拔出斧头,转身奔向下一个目标。正在与对手纠缠的李家子弟听到他的脚步声,被吓得手忙脚乱。旁边的窦家军士卒立刻抓住机会,刀矛并举,将这名李家子弟放倒在血泊中。
“挡我者死!”石重迈开大步淌过血泊,奔向下一名敌军。那名李家子弟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模样,嘴巴上还带着一圈绒毛。发现自己被一名凶神恶煞盯上了,吓得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将兵器上下乱舞。不用石重动手,底下的普通士卒就解决了这个孩子。有点儿于心不忍,出手却毫不留情。
“去死,去死!”石重大喊大叫,疯子一般扑向另外一群敌人。才跑出没多远,就被一个脖搂劈在了脸上,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保持队形,那边的事情不要你管!”跟上来的石瓒拎着石重的耳朵,大声命令。后者瞬间清醒过来,大声长啸,转身扑向阵前。
与此同时,方阵中另外一个“节点”上,李荣和石慧已经分出了胜负。久经战阵的李荣经验丰富,借着一个错步的空档将长槊捅进了石慧的小腹。深受重伤的石慧惨叫着倒地,双手却抓住槊杆死死不肯松开。李荣连拔了两次没拔动,正想放弃之时,身边的袍泽已经被杀光。三名石家军士卒围上了他,长矛、短刀上下乱刺。李荣侧身一扭,从地下捡起把断刃,刺进了距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胸口。然后被几把兵器同时刺中,怒吼着扑在了石慧身上。
二人迅速纠缠在了一起,血从自己和敌人身上不断往下溜。突然间,石慧的头向上仰了仰,喷出一口血,气绝身亡。李荣把手支撑在他的胸口上,一点点起身,起身,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声,叹息着死去。
张全、冯庆二人双战马则卿,杀了个难解难分。周围的石家军士卒蜂拥而上,趁着马则卿被缠住的功夫解决掉了陷在附近的所有李家子弟。孤身一人的马则卿左挡又杀,精疲力竭,被张全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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