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意思?”
“好事啊!”张金称的眉头向上扬了扬,满脸幸灾乐祸,“有后生崽为了你女儿打破了脑袋,还不是好事儿啊!至少你不用再担心鹃子嫁不出去。自古美人爱英雄,姓程的把老八打趴下,就说明他是个英雄。老八打趴下了姓程的,也说明他是个人物!过去是你杜疤瘌对他有偏见,所以才一直不想让鹃子跟他交往!”
“你有完没完!”杜疤瘌被人戳到痛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姓刘的是什么鸟你也不是不知道。鹃子跟了他,这辈子还有活路么?”
“那你想办法让姓程的赢了不就行了。泽地里向来谁拳头大谁有本事,这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出面,岂不是让想看热闹的人失望?”张金称拿醉眼看着杜疤瘌,似笑非笑。
杜疤瘌被他看得心虚,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八的武艺在泽地里边数一数二。姓程的虽然也有两把刷子,毕竟汗毛刚刚长齐,没经历过任何大场面。你把他安排到鹃子的营地里疗伤,拿鹃子替你拉他入伙,这我都没有怪你。可你总不能做事只做一半,让鹃子对他动了心,又眼睁睁地看着姓刘的横插一杠子!”
“老三啊,记得老孙跟咱们说过的话么?莫欺负少年穷!当年李旭跟咱们一道出塞,咱们不也是怕他没本事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么?最后结果呢?”张金称收起脸上的疲懒神态,轻轻口气,“自从翻过了燕山,人家就像长了翅膀般。咱们不能指望年青人个个都是李旭,但这个坎儿,咱们无论如何得让鹃子和姓程的自己过!”
提到眼下在官军中风头正盛的李旭,杜疤瘌烦躁的心情稍稍平缓了些。那个人和程名振几乎是差不多年龄,当年的生涩程度也差不多。但只过了三年时间,此人便由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变成了朝廷的雄武郎将。据派出的探子汇报,前些日子朝廷能迅速扑灭杨玄感的叛乱,又是这个小子从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如果论功行赏的话,恐怕再过几个月,此人被封侯也不足为奇。
可程名振有人家李旭那本事么?杜疤瘌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老实说,他对少年人很不放心,虽然对方一直待杜鹃彬彬有礼,可谁知道其一幅好皮囊下包藏者什么祸心?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上了无辜小白脸的当,自己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鹃子年龄不小了!”张金称的话又从耳边传来,不带半点酒意,“说实话,我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放眼咱们整个巨鹿泽,真找不出一个比姓程的更好的年青人来。这些日子,我一直琢磨着,如果姓程的前途真的像驼子说的,不在巨鹿泽里边,让鹃子跟他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咱们当这辈子当贼,总不能让孩子也当一辈子贼吧!”
有股暖暖的感觉从杜疤瘌心里涌起来,一丝丝向鼻子里边钻。他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好朋友张金称,“你怎么不早说!你!”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不顾泪水还向外淌,诧异地惊叫道,“你,你不是喝高了么?怎么……”
“小声,我不喝高,能有热闹看么?”张金称用筷子夹住一块肉,直接塞住了杜疤瘌的嘴。“我得一直喝,一直喝,喝个天混地暗,才能看清楚哪里有火星。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整天就知道为女儿操心!”
呃,呃,杜疤瘌被噎得只打咯。想想自己可能吃了块人肉,脸色立刻开始发绿,“姓张的,你,你***不是人,连老伙计都坑。呃,呃,我白跟你混了半辈子……”
“狗肉!”张金称幸灾乐祸地耸肩。“喝口酒,往下顺顺,不是人肉。最近没抓到官府的爪牙,人肉早断供了!”
听到对方如此解释,杜疤瘌多少好受了些。喝了几口酒,然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你莫非怀疑……”
“这巨鹿泽呢,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官兵也很难攻进来。所以有人就总想跟我换换位置!”张金称也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动静耳语,“他们这些日子串联,煽动,想借着老八和姓程的比武这机会浑水摸鱼。我就干脆让水更浑一些。你放心,姓程的绝不会输给老八。即便他不小心输了,老八也甭想沾鹃子半根手指头!”
“你,你这老杀材!”杜疤瘌又惊又囍,狠狠捶了张金称一拳。“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由着老八胡作呢,原来就等着这一天。说吧,我怎么帮你!”
“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人看出来!”张金称冷笑着点头。“咱们这是个死水塘,你那女婿是头黑鱼。让他去搅,把咱们这边的搅翻了个儿,那些藏在水底下的也就露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老哥几个一伸手……”他做了一个收网的动作,“甭管他是泥鳅还是蛤蟆,一锅全端!”
第四章 红尘 (三 下)
当日,老哥俩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醉熏熏散席。玉面罗刹杜鹃在父亲的驻地等到半夜,本以为杜疤瘌能仗着老脸从张金称那边求得些许帮助,最后却只等到了一只不省人事的醉猫,不由气得暗自垂泪。对着老父麻木的面孔哭了小半个时辰,扯了张毯子给对方盖好,叹了口气,径自去了。
得不到后援支持,又不愿意嫁给八当家刘肇安,她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程名振的武艺上了。因此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连营中日常事务也不处理,径直打马赶赴湖畔小屋。
离着湖畔还很远,便听见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声。杜鹃心里纳闷,用马鞭拦住一个匆匆赶路的小喽啰,低声问道:“谁在那边喧哗,拿咱们锦字营当集市么?是不是“豹”字营那边有人过来捣乱,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七,七当家!”那喽啰被问得一愣,抬起头,才发现问话的是顶头上司,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小,小的也不太,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程爷在那边练枪。弟兄们没见过那么好的枪法,所以,所以都赶去开眼!”
听人夸程名振枪法好,杜鹃比被人直接拍马屁还要开心。顾不上女人家的矜持,笑了笑,低声叮嘱,“头前给我带路,别惊动其他人。让我也顺便开开眼!”
“好,好咧!”见七当家非但不怪自己胡闹,反而肯于大伙一块开心,小喽啰脸上登时绽满了献媚的笑容。撒开双腿一溜小跑,很快就把杜鹃带到了芦苇丛中的一块新开出来的空地上。
时令已是中秋,湖水只剩下往日的三分之二多。湖畔上,有大量的芦苇等待收割。摇摇曳曳,风景甚为可人。但杜鹃没心思看风景,一到湖畔,她的目光便被人群中那个矫健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很久很久难以移开。
经历了两个多月静养,程名振身上的外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长时间不为生活而奔忙,导致他的脸色愈发白净。再配上莲嫂巧手缝制的葛裤麻靴,软靠胡袖,整个人看上去犹如玉树临风。而手中长枪上那一大团红缨就像春天的山花般,热辣辣地牵扯着人的视线。
“好,程爷好功夫!”喽啰们平时很少有热闹看,不断扯着嗓子为程名振喝彩。在他们眼里,对方手中的长枪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什么迎门一探,什么金鸡三点头,什么梅花七蕊,传说中的绝世枪术几乎都被程名振一个不落的使了出来。耍到兴头处,少年人的身影几乎和抢影融为一体,只见得一团团白雪包着一朵朵红梅,要多花哨有多花哨,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同样的一团枪花,看在杜鹃眼里却别有滋味。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师父郝老刀虽然不是艺出名门,但论起跟人交手的经验和对武学见识,整个巨鹿泽却无人能及。杜鹃曾经清楚地听师父讲过,真正的将门之后必然用槊,使刀的和使斧子的十有八九是野路子,至于白蜡杆子缨枪,那玩意只是走江湖卖艺才用。真正在战场上,没有一个将领会拿缨枪跟人拼命。(注1)
其中道理很简单,正所谓穷文富武,丈八长槊制造不易,造价奇高,小户人家根本用不起。而练武之人消耗的饭量、肉食都是远超常人,请师父的开销更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所以买不起槊的人家,基本上也没实力请到什么名师。久而久之,几百年传承发展下来,看一个武艺是否高超,看看兵器也就估计个差不多了。
而现在,程名振手里拿的正是一杆卖艺人常用白蜡杆花枪。虽然抖得枪缨乱颤,但枪技中的稳、准、疾、狠四个要素却一个不沾。拿出来糊弄糊弄小喽啰们还凑合,真的与八当家刘肇安交手,恐怕三个回合都过不了,就得被人放翻在地上。
没料到自己一直当做宝般的男人居然是个外强中干的大草包,杜鹃的眼泪禁不住又在眶中打转。但当众拆穿程名振的骗局,无异于自己抽自己耳光。她鼓不起那个勇气,只好偷偷地拨转马头,慢慢向营地外边走。
莲嫂也一直在人群外看热闹,女人家心细,发现杜鹃刚来了片刻就转身离开,觉得有几分不妙,赶紧悄悄地追了过来。“七当家,你怎么不多看一会儿。程兄弟身子骨恢复得不错,估计再有一个月,便可以像从前一样结实了!”
“那有什么用?”杜鹃唯恐被莲嫂看出自己刚刚哭过,头也不回地答应。“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没半年时间怎可能完全养好。姓刘的又素来不知道容让;一旦伤了他,叫我,叫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连连摇头。所有希望都几乎幻灭了,程名振根本不可能是刘肇安的对手。整个巨鹿泽的人都知道二人的赌注是什么,到时候让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如何下得了台?
“七当家认为程兄弟一定会输?”莲嫂楞了一下,低声惊呼。她不懂武艺,但从杜鹃的表现上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程兄弟的枪法那么,那么好看。刘当家可,可是从来使不出如此好看的花枪!”
杜鹃抽了抽鼻子,没有做更多的解释。沙场相博,讲究的是招式实用有效,好看起不到任何作用。想到自己就要不得不嫁给刘肇安,她就觉得头上的天几乎都塌了下来。那个人是标准的登徒浪子,这两年泽中的女人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哪个不是到手后几天就扔,对谁曾经有始有终过?
“那,那怎么办?”知道了事实真相,莲嫂也一下子傻了眼。本来,随着程名振的身体康复,她对少年人的信心越来越浓,没想到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时,竟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他,他怎能这样不知道轻重?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会让姓刘的顺了心!”杜鹃咬着牙抹了抹眼睛,恨恨地说道。如果嫁给姓刘的,还不如战死杀场。反正程名振从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跟着他厮守到天荒地老。而他跟刘肇安比试只为了争一口闲气,压根儿没把输赢放在心里头!
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着的人群,莲嫂气得两眼直冒烟。这个程小九,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天伺候他的精力。可他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一击么?联想到程名振近日来跟几位探视者虚与委蛇的情景,莲嫂心中无端又涌起一股信心,上前追了几步,低声向杜鹃说道:“他,他会不会是故意装出来的。咱们这人多嘴杂,肯定有人替姓刘的探听他的虚实!程兄弟心眼子多,八成是故意向姓刘的示弱!”
话音落下,杜鹃的目光登时便是一亮。但很快,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摇摇头,低声道:“他出招时脚步虚浮,下盘一点儿都不稳。招式可以装,步伐却是装不了的。要是底子打得好,怎么会一步三晃?”
“可他分明阵斩了敌军大将!”莲嫂依旧不甘心,小声替程名振分辨。
“乱军之中,很容易凑巧!”杜鹃叹了口气,摇着头评价。她万分希望程名振是在故意示弱,借以迷惑八当家刘肇安。但她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的忧虑和虚弱。毕竟,她的终身就寄托在这场比试上,不像某些人,输赢都是无所谓。
“那,那……”莲嫂又是一阵子语塞。“那你自己走了吧,比武之后,立刻趁乱离开!”心中猛然灵光一闪,她设身处地的替杜鹃谋划道,“让姓刘的找不到你,他自然不能逼你成亲。况且当初比武,你又没答应谁赢就嫁给谁,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拿你当彩头!”
正所谓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听莲嫂说完,杜鹃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对啊,他们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拿我当彩头!”她皱着眉,低声轻笑,却有两行清泪再憋不住,顺着腮边滚滚而落。
“看你,这几月哭得次数比前边两年加起来都多!”莲嫂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杜鹃擦眼睛,“难受什么?他如果心里真的有你,你不见了,他自然会到处找你。如果他心里真的没有你……”轻轻叹了口气,她幽然道,“你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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