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你是谁?”不管外边轰天的鼓声,张金称用刀尖指着跪在床边的女人追问。他在巨鹿泽中有十几个抢来的姬妾,但出征时都未带在身边。眼前这个女人身材窈窕,肤色白腻,贴身肚兜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盈盈绕绕,勾得人心里发乱。
“妾身,妾身是柳儿啊,大王,大王三天前刚收的妾身!”跪在地上的女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嘴巴却非常麻利。一句话,便令张金称从梦中彻底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现在正睡在馆陶县衙,刚刚砍了县令林德恩的头,顺手又睡了他的女人。
“谁在击鼓?!”紧皱眉头,张金称继续追问。旋即明白自己这个问题问错了人,县令的遗孀只是一个床上的尤物。对自己麾下的弟兄却一个都不认识。想到这,他不由得又一阵心烦,披着衣服坐起来,用刀背狠狠敲打窗棱,“去,看看谁在捣乱。给我打折了他敲鼓的手。***,大半夜的,有什么冤枉不能等到明天再申!”
“大王息怒!”柳氏抬起挑花眼,偷偷瞟了瞟张金称,然后垂着头低声提醒。“按衙门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鼓响,您都应该升堂问案!”
“老子才不管什么规矩。老子是大王,不是县令!”一脚将多嘴的女人踢了个跟头,张金称气哼哼地呵斥。半夜在熟睡中北吵醒,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直发闷。“鬼才愿意做这个狗屁县令!老子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你以为老子真的想替天行道呢?”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放下刀,自己从床边的衣架上抓起官袍。林县令的身材又矮又胖,与身材精壮的他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一身官袍穿在他身上,总显得不伦不类。但穿着这身官袍所带来的感觉,却像饮了醇酒一样舒泰。接连穿了两天后,张金称已经有些舍不得脱下来了。
被张金称踢到一边的柳儿不敢哭,惨笑着擦了擦嘴角,再度凑过来伺候张金称更衣。看着女人**的手臂上已经被冻起了一串串鸡皮疙瘩,张金称一把拍开她的手,低声呵斥道:“要么滚回被窝里去!要么自己把衣裳先穿起来。老子手头缺医少药,凡是生病的人,一概丢在路边自生自灭!”
女人被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得又打了哆嗦,旋即咬着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却不肯听令,自顾利落地帮张金称整理衣服上的褶皱。“犯贱啊你?”张今称被笑得心里发痒,低声怒吼。胸闷的感觉却渐渐地散了,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
“大王舍不得我!”女人继续轻笑。回头从床上挑起自己的衣服,懒懒地披在肩膀上。欲遮欲掩之间,她看上去比没穿衣服时还诱人。如果不是听到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张金称恨不得立刻将她推倒,再狠狠地收拾个够。
然而急速跑来的二当家薛颂却很不解风情,用手拍了拍窗子,大声叫嚷道:“大当家,大当家。王堂主送回来紧急军情!有官军偷袭馆陶,被九当家碰巧发现。九当家请您立刻整军,出城野战!”
“什么?”张金称惊问。不仅仅诧异于官军来得迅速,而且惊诧于程名振的大胆。刚刚入伙就敢向自己发号施令?这小子,真是踩着鼻子上脸了!
“当年汉高祖可没向张良发过火儿!”半裸着身体的女人用手指在张金称胸口画了个***,将还没来得及冒出喉咙的怒气全部化解于无形。汉高祖刘邦的故事,还是昨夜睡觉前,女人为了取悦他跟他讲的。当时,让张金称听得热血澎湃。原本坚持不到半刻钟的杀伐足足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知道女人连讨饶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痛快淋漓地睡去。
汉高祖也是个流氓,大字不识半斗。但凭着麾下的萧何、韩信、张良、樊哙。愣是打败了楚霸王项羽,自己做了江山。
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前,张金称一直很茫然自己将来的归宿在何处?打打杀杀,没吃的就抢一批,没钱了就洗劫府库。这样的日子虽然痛快,过多了必然会有些腻歪。而这几天穿官袍问案子的感受和女人讲的故事,无异于在黑暗中给他点亮了一盏灯。让他看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大王快去吧!军情紧急,片刻耽误不得!”女人的话继续从耳边传来,呼吸的味道犹如兰麝。张金称的心突地一跳,伸手抓住画在胸前的手指,粗声粗气地骂道:“你个臭婊子,居然也敢干涉老子的事情!赶快把衣服收拾好,屋子里的东西捡值钱的也收拾一些!老子要是打不赢,你自己带着东西跑路!”
“妾身不认识外边的路。如果大王不派人来接妾身,妾身就只好等着别人来接!”柳儿望着张金称,慢慢将手指向外抽。两片猩红的嘴唇赌气地扬起,宛若一朵盛开着的桃花。
谁人都可以采摘。
谁力气大,谁来得及时,谁摘回家。
见过无数不同女人的张金称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狠狠地瞪眼,“你等着我回来收拾你!”转身出门。
“那妾身就在这里等着大王!”女人向外追了几步,半倚着门娇喊。直到院子中的脚步声都去得远了,才慢慢地收起盛开的妩媚,轻轻咬牙。
很多年没过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了,她几乎忘记了自幼便被老鸨用鞭子刻进骨头的技巧。林县令也罢,张金称也罢,男人么,肯定都有他的弱点。女人用身体喂养这些色狼,不吃定他们,又怎能活得开心?至于长得文雅也罢,粗鄙也好,就当是在做噩梦吧。只要记得噩梦有醒来的那一天,日子就不会绝望到令人难以呼吸。
可这绵绵的噩梦真的有醒来的那一天么?抚摸着自己被张金称踹疼的肋骨,林县令的遗孀柳儿默默地想到。眼前的灯花“啪”地爆开,火焰中,她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行走于浑浊的世间,脸上却充满了温暖的阳光。
如果有机会……。她轻笑着向灯芯伸出手,火烧火燎的感觉立刻传到心窝,令人不由自主地皱眉。但是她却不愿将手立刻缩回来,仿佛沉醉于***的温暖般,用力握紧。
火焰“扑!”地一下灭了。
缕缕青烟如梦。
第三章 折柳 (一 中)
县衙大堂内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乍听到鼓声,众寨主和堂主们不明白张金称到底想做什么,本着各自对“击鼓鸣冤”的大致理解,都换好衣服赶到县衙。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已经累得快散了架子的王二毛,随后,几个站在城头上值夜的小喽啰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火,火,外边,着火了!”事先没跟王二毛通过气,喽啰们惊恐万状地汇报。
“什么火,慢慢说!”大当家和二当家还没有到,三当家杜疤瘌只好主动挑起大梁。“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九当家回来没有?”
“外边,城东边着火了。一大片,不知道从哪烧到哪。”小喽啰喘了几口粗气,大声回答。“九当家,没看见九当家啊。七当家带着几名弟兄冲出去了……”
“这傻丫头!”杜疤瘌气得直拍大腿。“谁开的城门!去几个人,把今晚管东门的人给我捆来!”
“是,是朱大耳朵!他拦了,没拦住!”小喽啰见杜疤瘌发火,赶紧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分辩。
“你,你们这群废物点心!”杜疤瘌连连跺脚,满肚子邪火没地方出。自己养的宝贝女儿是什么脾气,当爹的最清楚。放眼整个张家军,谁有胆子拦杜鹃的马头啊?即便大当家张金称亲自出面,都难保不挨鞭子。让几个小喽啰阻挡七当家救程名振,那不等于草鸡跟老虎较劲儿么?
“三哥,三哥,消消火,别着急。鹃子骑术不错,再着急,也不至于没头没脑向火坑里边跳!”五当家郝老刀与杜氏父女关系最近,看到杜疤瘌急得团团转,赶紧出言开解。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杜疤瘌更觉下不来台。眼睛一竖,大声嚷嚷道:“谁着急了!我才不着急呢!她要是烧死了,老子反而省了心。混蛋玩意儿,老子就当没养她这么大,今后再也不用替她堵窟窿!”
狠话放下,眼圈却隐隐红了。他妻子去得早,家境又差,所以只养大了这么一个女儿。总指望她能嫁个齐整少年,给自己生个亲外孙子。虽然孩子不姓杜,毕竟也是血脉延续不?哪知道女儿自打一见到姓程的小王八蛋就着了迷。三番五次被小王八蛋害得哭鼻子,三番五次不知道悔改!
“行了,行了。先让二毛把敌情说清楚。鹃子那么大人了,知道轻重缓急!”四当家王麻子早就听得不耐烦,见杜疤瘌不问正事先顾自家女儿,皱着眉头提醒。
“不是你的孩子!”杜疤瘌立刻找到了发作目标,转过头,恶狠狠地指责。
“你女儿无视军纪,私自调遣兵马,还有理了不成?”王麻子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反问。
眼看着两位当家的就要对掐,其他寨主、堂主赶紧围过来劝解。报信的正主王二毛反而被晾到一边没人管了。正混乱间,后堂内传来几声咳嗽。二当家薛颂,大当家张金称带着几个亲兵,陆续走了进来。
见到主心骨到位,众寨主、堂主们立刻停止了喧闹。各自站回了应该站的位置。张金称环视四周,不怒自威。待所有人都站得笔直了,清了清嗓子,冲着王二毛问道,“刚才是你击鼓?到底哪路官军杀过来了,多少人马?距离馆陶县还有多远!”
“是九当家让小的回来送信!”王二毛用衣袖擦了擦还在冒着热气的脑袋,依照提问的顺序回答。“官军从东边杀过来。趴在地上能听见马蹄声,人数不太清楚。距离馆陶县……”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尴尬,“九当家和我一刻钟前在离城三里左右的地方听到了马蹄声,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九当家吩咐我回来报信,请大当家整军出城野战。他自己留在原地想办法阻挡敌军!”
“胡闹!他有几个脑袋?”张金称闻听,又是吃了一惊。程名振与他一见投缘,对于这个聪明勇敢的少年人,他心里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如果刚从馆陶县的大牢里把此人救出来,此人就战死在阵前了。那么,他先前很多力气和谋划就全泡了汤。
王二毛不敢回应,眼巴巴地看着张金称。用目光催对方速做决断。张金称被他看得心烦,又拍了下桌案,大声呵斥道,“你怎么不自己留下,换个明白的人回来?多少敌军都没打听清楚,你让我怎么发兵?”
“大当家,他还是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二当家薛颂是个细致人,怕张金称因为恼怒儿耽误战机,低声给王二毛说情。
“老子跟他这么大时候……”张金称两眼瞪得像鸡蛋一样大,想炫耀一下自己少年时的英雄形象,话说到一半儿,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二当家薛颂说得对,王二毛和程名振其实都只能算半大孩子。两个半大孩子发现了敌情,能留下一个想办法阻拦敌军,一个跑回来报信,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放眼天下,这样勇敢、聪明而又仁义的孩子有几个呢?换了其他人,甭说是孩子,恐怕几位寨主也没程名振那份勇气和决断吧?
想到这儿,他心中怒气稍平。又看了眼王二毛,低声安慰道,“你甭着急,只要九当家没死,我一定把他救回来。”
随后又将头转向其他弟兄,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各位堂主立刻回去整理队伍,能提刀上阵的,全给老子从被窝里揪出来。各位寨主留下,咱们商量个万全之策。敢在这种狗龇牙的天气领兵来袭的,估计不是个善茬子!”
话音刚落,衙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响。负责把守东门的小头领朱耳朵亲自跑进来报信,“禀告大当家,东门外火头越来越近。属下建议拆掉靠近城墙的房子,以免火头烧进来!”
“拆,拆你娘的狗屁!”张金称抓起惊堂木,径直向朱耳朵砸过去。“腊月的火,燎地皮,能烧进城里才怪!把各城门的弟兄全过我调到东门外,准备野战。”
朱大耳朵被他骂得面红耳赤,答应一声,倒退着跑了出去。几个寨主以目相视,暗自点头。都明白张金称的话说得在理儿。腊月的野草和枯树都被雪打过,露在表面的一层被风冻干,沾上火星便着。烧到后来,土地和粗枝里的冰被火烤化,反而能起到压制火焰作用。所以民谚中总结,“腊月的火,燎地皮,着得快,灭得急!”,便是说这种火势看上去威风凛凛,其实很难造成大的灾害。(注1)
待众堂主全部领命退下,张金称叹了口气,对着几位寨主推心置腹地说道:“这把火不用说也是九当家放的。这小子为了咱们,把命都豁出去了。咱们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鹃子呢?怎么没见她?是不是已经出城去了?”
“鹃子带人去救九当家了!”杜疤瘌低下头,黯然回应。张家军这几年声势虽然大,却从未与朝庭的正规兵马交过手。上回对付王世充的江淮乡勇,已经力不从心。这回又遇上“有很多战马大军”,一旦杀来的是大隋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