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锦春》 作者:喜善大人
第一章 千里寻妻险丧命
山风溪水狗狗炊烟热汤木桌缺了谁
鸟叫虫鸣莺声燕语何苦惹是是非非
山风溪水狗狗炊烟热汤木桌别喝醉
就算醉有了我你更陶醉
你说我太傻人生本匆忙
花儿身上插挥挥衣袖吧
我不想要历经沧桑
陶醉梦里紧抓不放陪我好吗
……
这样的歌谣是段宸书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是那么怪异,歌词是那么直白,这样的民间歌谣向来登不了大雅之堂。可是,歌者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婉转,又带着一股灵动飘逸的味道,让人听得如痴如醉,就像这二月的春风温馨入骨。
透过茂密的树林,段宸书看到一个穿着淡绿春衫的窈窕背影正坐在溪水边不知洗着什么,身子还随着歌声轻轻摇摆。这样的举动显然只有那山野村姑才做得出来,可不知为何,段宸书突然有了一睹芳颜的冲动。
“昨夜梦里有个地方红叶森林的牧场,隐约听见有人吹着一首歌叫……”
还好,他立刻压下了这阵冲动,他只是来看山间春色,不是为了被人误会为好色之徒。他向后退去,想趁着对方没有发现悄悄离去,却不料正踩在一节断枝上,咔嚓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响亮。
“雨夜花……谁?”唱歌的女子立刻停住了歌声,转过身来问道,可惜她的面容恰好被树叶遮挡住。
虽说对方也看不清自己,段宸书还是觉得非常尴尬,饱读诗书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有失礼数的事来。他微微欠身以示歉意,并说道:“鄙人京师段宸书,久慕苍山风光,特来游赏,不想被小娘子歌声所吸引,驻足甚久,惊扰了小娘子雅兴,还望见谅。”
尽管自己的行径有些不雅,但段宸书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这也是段家的家风,做错了事便要勇于承担,不可做藏头露尾的小人。
那女子没有说话,像是没能听懂段宸书的话,也难怪,像她这样的山里人怕是很少听到这样文绉绉的言语。沉默了片刻,那女子却突然轻笑了两声,而后便转过身来,裤管竟是挽到了膝盖,露出湿漉漉的腿脚,原来她方才竟然是在溪水中泡足。
段宸书从树叶间看过去,恰好看到她那雪白的小腿,脸上顿时一热,心里同时一惊,忙把双眼闭上,心想:“这小娘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行事如此轻佻?女子的腿脚岂是随便给男人看的?”而后又一想,“是了,人家本是独自一人在此嬉水,怎么想得到会有男人躲在背后,只能仓促离去。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就在他胡思乱想期间,那女子已经穿好鞋袜离开了,段宸书睁开眼时,小溪边已是人影全无。他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这小娘子不是不讲理的人,否则若真当我是在轻薄她,可就不妙了。自己来此寻未婚妻不遇已是烦恼,若是再惹上别的风流债……”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看着那窈窕背影的原先所在,却又不免有些失落,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动人心魄的歌声,不知不觉中,那背影、那歌声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可段宸书很清楚,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所以他只是自嘲地笑笑,而后转身离去。等回到京师,这山间所有的一切就只会留在这山里。
脚下似乎又踩到了什么,软软的,好像并不是树枝。段宸书没好气地抬起脚看了看,却发现一个丑陋的三角形的脑袋正冲着他的脚踝飞扑而来,速度之快甚至让他感觉不出自己是否被咬住了。
段宸书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游山玩水时遇上这样的险境——京师里的山与这里相比就像是家中的盆景。但他毕竟是学武之人,反应也极快,迅速地拔出长剑一挥,蛇身顿时断为两节。
段宸书弯腰检查自己的脚裸和小腿,似乎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不红不肿,不痛不痒,可他还是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再看看那条死蛇,全长约有一米,小孩子的手臂那么粗,黑色的身体上环绕着一个又一个白环。
他立刻想起了临进山前当地人的介绍——银环蛇,若是被此蛇咬中,两个时辰内不救治便有死亡的危险。他进山花了约一个时辰,此时返回应该还来得及。他不敢再耽搁,掏出巾帕系在小腿处,而后立即从原路下山。
刚走没多久,小腿处便传来一阵微微的麻木感,并逐渐往上延伸。段宸书知道这是毒液开始发作了,但他也知道毒液是顺着血脉进入身体,如果太过紧张,体内血液加速流动,势必也会让毒液更快渗入。所以,他只能微微加快步伐,不敢运功快跑。
可惜他还是小看了这毒液的威力,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感到头晕眼花、胸闷气促,再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全身肌肉疼痛,四肢乏力,连张口都觉得困难。段宸书很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住昏迷过去,可这山路上却偏偏一个人影也不见。
唉,若能再见到刚才那唱歌的少女也好啊。段宸书便抱着这样的遗憾倒下了。
“这位公子,您终于醒了。”
段宸书睁开眼时,眼前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但那人影说的话他倒是听清了,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他此时还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好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太好了,我去告诉先生!”还没等段宸书想明白,那人影已经消失了。不过他听出那人的年纪不大,汉话说得也有些生硬,大概是当地的白族少年。
其实段宸书身上也有部分白族血统。段家是大理的大族,人数众多,段宸书家这一支本不是重要支系,但他的曾祖当初金榜题名,在京师里做了大官,后代子孙虽不繁茂,却都是有才之人,段家也俨然成了京师士族的一分子。大理本家自然把他们看作是光宗耀祖的功臣,引以为傲。
京师离西南山高水远,来往不便,段宸书的曾祖再也没有回过大理,子孙也都在京师里出生长大。直到十八年前,段宸书的父亲段正德将段太公的灵柩送回家乡安葬,大理本家一族才得已见识段太公的后人。
也就是在那一段日子,段正德结识了隐居苍山的医士沐晨光,两人结为好友。那时沐晨光刚好添了一女,段正德一高兴,便为当时年方五岁的段宸书订下了这门亲事。
可在段正德回京后两家便断了消息,如今段宸书已经二十有三还尚未娶妻,在京师里也成了奇事。段夫人着急,要逼段正德另从为儿子婚配,段正德不肯失约,但又担心误了独子的婚事,只好让他自己来大理寻妻。若是寻不到,或是沐家有了什么变故,再另做打算。
段宸书到了大理,先去本家见过一干亲戚,又托他们代为打听沐家的消息。因为沐晨光并非当地人,也不像段家这样家大业大,要打探到确切的消息必须等些时日,段宸书便索性到父亲口中风光独特的苍山一游,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巧遇上沐家人,却没想险些送了性命。
那白族少年离开不久,段宸书已经能看清眼前的景物,看出自己是躺在某家普通的民居里,只是不知这里离大理府城还有多远。屋外很快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段宸书扭头看向房门。
推门而进的是一男一女,都穿戴着白族特有的服饰,却是平民打扮。男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相貌朴实,显然就是刚才与他说话的那位。女的年约十七、八岁,长相可比少年出色得多,脸似鹅蛋,肤如白雪,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似在微笑,配上嘴角微微上翘的红唇,说不出的秀美动人。
来大理之前,段宸书便听当初陪同段父回乡的老家人笑谈,说大理的山水养女不养男,女子多白净俊俏,而男子却是又黑又瘦。来到大理后,他也的确见识到了白族少女的美丽和勤劳,但还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出色的女子。
说她出色并非因为她是段宸书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至少段夫人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人选——芮国公家的二女就比她更为美貌。但是,这少女身上有一种清新自然的气质,不同于江南佳丽的温婉,不同于京师官眷的高贵,而是如同山间空气里的清甜。
段宸书又想起了那飘渺的歌声,不免有些失神。
那少女却只是看了段宸书一眼,确定他的确是醒了,便指着放在床边小桌上的一碗药,严肃地对那少年说:“阿明,我不是叫你喂这位公子吃药吗?为什么药还在这里?”
她的方言口音不似其他人那般生硬,显得格外轻柔,段宸书第一次觉得这西南方言并不是太难听。
“哎呀!”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到公子醒了,心里一高兴就忘了……先生不是说公子一醒就要马上跟您说吗?”
“哼,该记住的你是记住了,不该忘的你也忘记了。对于病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按时服药,否则来N个名医也没的用。”那少女虽是在教训人,可似在微笑的眼睛总是让人生不出害怕的感觉。
果然,叫阿明的少年憨厚地一笑,“下次不敢了。先生,恩个是几个啊?”
那少女被阿明的问题问住了,愣了一下,嘴角往上翘更厉害,眼里的笑意也更浓厚,“呵呵,就是不告诉你。”
这一次,她是真的笑了起来,没有像一般闺秀那样用袖子或巾帕掩住口,而是大方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也不在意笑声的大小。可没人会觉得她失礼,只会觉得这屋子里突然吹来了一阵和煦的春风,沁人心脾。
段宸书想起了一句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二章 救命之恩以身还
那少女笑过之后,便端起药碗对段宸书说道:“公子身上的蛇毒已无大碍,但这药还是要吃,否则余毒会伤了肝脏。”
段宸书也不客气,接过药碗一口气饮完。阿明惊叹道:“公子好厉害,先生熬的药好难喝,您居然能一口气喝完。”
“你以为这位公子还和你一样怕吃药吗?去!洗碗去!”少女把空碗塞在阿明手里,将他打发出去。阿明临走前还嘀咕道:“我才不是怕吃药,明明是先生的药味道太臭了。”
阿明走后,屋里就只剩下段宸书和这少女。段宸书有些尴尬,可见那少女神色依旧,心想:“都说西南女子要比汉族女子性情直爽,男女之防不严,看来是真的。”
“呃,鄙人段宸书,京师人士。请问小娘子,可是你们口中的先生救了区区?”段宸书想起来说话,可惜下肢还有些麻木,只好半坐在床上。
那少女神情有些怪异地答道:“嗯,是的。”说着便伸手掀开被子。
段宸书一惊,腿一缩,问道:“小娘子这是……”
那少女看了看他,扑哧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又不是要吃你的豆腐。”这句话竟然是流利的官话,一点西南口音都没有了,音色更为圆润。
“吃豆腐”这样的民间俚语段宸书还是明白的,不免大窘,咳了两声竟说不出话来。那少女也不管他,动手拆了他小腿上的包扎,看了看,又包了回去。
“嗯,应该没事了。不过那药你还要再喝几贴,并静养几日。”
“呃,多谢小娘子。可否让段某见见先生,当面谢他救命之恩。”
那少女帮他盖好被子,抬头看着他,还是刚才那种怪异的神色,“唉,公子还不明白吗?先生就是区区,区区就是先生。”说完,又忍不住被自己话里的酸意逗笑了。
段宸书的确没有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眼前的少女,很是惊讶,还好少女的笑容让他非常舒坦,不似刚才那样尴尬。
“真是抱歉,是段某眼拙了。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本该给姑……先生施个大礼,怎奈……”
“呵呵,没关系。我是医者,救死扶伤乃是我的宿命,段公子不必内疚。”少女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呃,不知先生贵姓?”女子的闺名不便打听,可救命恩人的姓氏总该要知晓。
少女眼珠子一转,“我姓……楚,楚霸王的楚。”如果阿明还在,一定会奇怪,先生不是姓沐吗,怎么变成姓楚了?
“哦,原来是楚先生……”段宸书正准备客气几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脸色微变,说道:“请问是楚先生独自救下段某吗?”
“是啊。我把你从山上拖到这里,可费了不少劲。看不出来你一个读书人,居然也这么重。”楚先生甩了甩胳膊,似乎那酸痛劲还没完全消失。
“公子不是读书人,公子有剑,公子是大侠客!”阿明又兴冲冲地跑回来了,他怀里抱着的正是段宸书用来斩蛇的宝剑——飞川。
楚先生回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