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燕铁衣叹了一声。燕家因是将门世家,儿女私情方面家教甚严。别人家的儿郎到了十四、五岁便会安排通房丫头教其人事,燕家则刚好相反,不准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婢女仆妇近身伺候,未成亲之前也不得涉足风月场所。他十六岁时在朋友的怂恿下去了一次青楼,差点被父亲打断了腿,告密的正是眼前这个小子。
燕铁衣拍拍弟弟的肩膀,“回去好好洗洗,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反正弟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也不算违反家规,何况今晚老婆不在家。
如今京师里最红火的妓馆不再是倚香院,而是万花楼,楼中小姐皆以花为名。现时的红牌有四个,分别是苗条清秀的百合、艳丽妩媚的红楹、清冷高傲的幽兰、温婉大方的紫薇,都是让豪商贵少趋之若鹜的美人。
燕锦衣看着那充满了脂粉香气的门楼,悄声对兄长说:“大哥,这里是妓馆啊。”十四岁那年,正是这位兄长拎着狼牙捧对他说,那条腿先跨进妓馆的大门就先打断哪条腿。
“唉,那时你年纪小,哥哥担心你受不住诱惑以至沉溺其中,所以才会那么严厉。现在你已经是大人了,有些事迟早都要明白。不过嘛,这事回去后别跟人说,免得爹娘怪我多事。”其实那时虽是担心幼弟被人带坏,却也是因为妒嫉父亲对他的宠溺,所以要摆摆长兄为父的威风。
燕锦衣此时才知道兄长带他来干什么,对即将面临的事有些期许又有些担忧,却也只能强撑着面子和燕铁衣一起走进这脂粉阵里。
万花楼里却是一派幽静,不似其他妓馆那样人声鼎沸,路边相候的婢女、小厮都是清秀机灵之人,少了那种媚俗的感觉。
燕家两兄弟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贵宾专用的套房,楼里的妈妈亲自出来接待,送上香茶鲜果,又拿来花谱让燕铁衣点将。
燕铁衣心想自己的弟弟品貌如此出众,当然只有四大红牌才配得上,而他又是第一次,必须找个经验老道又稳重的人。这百合太娇,红楹太妖,幽兰太傲,只有紫薇让人放心,便点了她。
“呵呵,真是巧,紫薇今晚正好没有客人,我这就去叫她。”妈妈看了一眼燕小公子,心想若是其他几个红牌看到了他的人,只怕是要怨恨她了。
燕锦衣看到兄长与万花楼的妈妈对答如流,心中好奇,问道:“大哥常来这里?”
燕铁衣忙正色道:“不要乱说,你大哥我会是哪种人吗?只是上次在左通政李大人的府上吃酒,见过这紫薇小姐一次,觉得不错而已。”
“为了不让人误会,等紫薇小姐来了我就回去,不能陪你了。我让侍书、侍剑在门口等你,你完事了就自己回来,可不要睡过头。”若是彻夜不归就肯定露馅了。
不多时,紫薇便来了。她今日难得有空闲,本不想接客,但碍于御史中丞燕大人的威名,又听妈妈说是个绝对不会让她后悔的俊美小郎君,便打起精神梳妆打扮前来接客。
一见到燕锦衣,紫薇心中顿时大喜,心想:“早听人说京师的少年公子中最为俊美的便是燕家的小公子,还说比他的姐姐、先帝最宠爱的燕贵妃还要好看。我见了燕大人后原以为顶多不过如此,如今才知小公子果是胜过其兄。”
燕锦衣也在打量这位紫薇小姐。只见她淡扫娥眉,薄施脂粉,上穿一件白色藕丝衫,下着翠绫裙,露着一对尖尖的青缎凤鞋,态度温婉,丰姿妩媚,与沐春风、郭盈袖等人相比又是另一种风情。
紫薇先给两位客人见了礼,又叫人送上酒菜。燕铁衣摆摆手说道:“我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紫薇小姐,妈妈想必都与你说过了,我这弟弟可是家里的宝贝,你要是怠慢了我可不饶你。”
燕锦衣一听脸就红了,紫薇一见愈发觉得可爱,笑道:“燕大人请放心,紫薇知道了。”
燕铁衣走后,酒菜便送了上来,几样小菜、几样点心并一壶酒,数量不多,但都精致美味。紫薇挽起袖子,亲自斟酒、夹菜,使出浑身解数讨燕锦衣欢心。当然,她知道自己不能显得太急,免得把这个单纯的初哥儿吓跑了,因此笑语频频,只说些趣事,不提风月。
燕锦衣虽然紧张,却不好意思拒绝紫薇的好意,只好不停地喝酒吃菜。慢慢习惯了紫薇的温柔,又听她讲的趣事好玩,心里的紧张便渐渐地淡去,酒劲也渐渐地上来,眼里的美人更加妩媚动人,纤纤玉手竟也不再觉得可怕,浑身上下真的热了起来。
紫薇眼见燕锦衣双颊布满红晕,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嘴角浮起笑意,这心里也痒了起来。她心想:“京师里能与小公子容貌相比的大概只有楚相爷了。楚相爷清俊儒雅如玉树临风,让人心生仰慕;燕小公子却是俊美可爱如初生朝阳,让人只想一口吞了下去。幸好他还不曾封侯拜相,要不然就像楚相爷那样只能让人望梅止渴了。”
“小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歇息吧。”紫薇并不想把他灌醉,她一定要让燕小公子记住这个美好的夜晚,如此才能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恩客。
燕锦衣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袋不可自止地点着。
第十三章 燕郎不解花香意
紫薇拉着燕锦衣进了里屋。里屋正面支着一张黑漆缕金床,拉着大红色金丝云纹的罗帐,绣着鸳鸯的锦被早已用薰炉熏得又香又暖。
婢女端来水盆巾帕,紫薇亲手服侍燕锦衣洗面漱口,又为他解下发冠,脱下鞋袜……
燕锦衣就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舒服过。侍书、侍剑两个小厮服侍得也算尽心,可哪会似这样又香又软让人心醉。“也难怪孙俊他们常笑我不懂得享受,原来竟是这般美妙,爹爹也太狠心了。”
“小公子,是先脱您的衫还是先脱奴家的衫?”
“啊?先、先脱……你的吧。”燕锦衣咽了一口唾沫,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盼着女人脱衣服的一天。
紫薇羞涩地一笑,脱下了身上的白色藕丝衫,里面还有一件白色轻纱中衣,却已经透出内里的抹胸,再解开一条束带,便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衬着杏红色的抹胸更是好看。
“等等!先脱我、我的!”燕锦衣眼睛看着地面,却又忍不住向上瞄。紫薇格格笑了起来,“小公子不用急,先脱谁的都好。”
紫薇整个人都压了过来,逼得燕锦衣靠在了床头,心里有点别扭,但还是忍住了。紫薇的手摸上了他的胸膛,解开了外衫的衣带,又解开了中衣的衣带,然后便顺着他暖洋洋的肌肤滑了下去。
“我……”
“嘘,小公子,不要说话,闭上眼,让奴家好好服侍您。”
“嗯。”燕锦衣依言闭上眼,静心享受,可这心又怎么静得下来?
“啊!你怎么摸我那里?”燕锦衣突然跳起身来,抓住紫薇的手,那只手里正抓着他的……让他又羞又急。
紫薇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吃吃笑道:“小公子,不要怕,这东西啊就是让女人摸的。”
燕锦衣听了她这话脸上臊得更厉害,又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不听话,更是让他挂不住脸皮,顿时由羞而怒,猛然一推,“快给我放开!”
紫薇猝不及防,倒向床里,燕锦衣趁机跳下床来,赤着脚站在地上,微凉的地板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
“小公子,怎么了?是奴家做的不好吗?”紫薇半趴在床上问道,衣衫半解,酥胸半露,如花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愁容。
燕锦衣一看,怒火就消了大半,可要让他再回到刚才的情形却也是不愿,慌乱地说道:“不、不是……只是……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匆忙地套上靴子,连袜子也没有穿,衣衫带子随便打了个结,顺手拿过发冠,这便跑了出去。
紫薇趴在床上怔了一会儿,不敢相信还有男人就这样从自己的床上跑了,然后才慌忙起身,拉好衣服也跟了出去。当她跑到屋外走廊上时,就看到燕锦衣的背影已经远去了。
“这个小冤家!”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忽听对面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抬头一看,一个穿桃红衣衫的美貌女子正依窗看着她笑。
“紫薇姐姐,这是怎么了?燕小公子好像是被你给吓跑了。”这位便是万花楼的另一位红牌红楹,她今晚的客人是从紫薇手里争过来的,本来正得意着,却又听说燕大人点了紫薇给他的弟弟——京师闻名的燕小公子,又不由地嫉恨起来。现在却看了这样一出好戏,怎能不高兴?
紫薇挤出一个笑脸,“红楹妹妹说的什么话,燕小公子只是突然有急事得赶回去。倒是妹妹一会儿记得悠着点,别又吓跑了客人。”红楹在万花楼是出了名的如狼似虎,有些底子弱的客人受不住她的狠劲,燕铁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敢点她给燕锦衣。
“哼!”红楹重重地关上了窗子。
“呸!”紫薇也重重地关上了门。
燕铁衣还是有些担心第一次出门嫖妓的弟弟,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坐在马车里又在万花楼的门前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意外才让车夫起鞭。眼看着就要到燕府的大门时,忽听一骑飞驰而过,骑马跟在车旁的小厮墨宝叫道:“是二公子!”
燕铁衣忙掀开车帘,果见府门前有一人跳下马匆匆地跑了进去,当下心里一沉,“糟了!怎么这么快啊?”
燕锦衣从万花楼狼狈出逃时,沐春风正因为隐瞒了与段家的婚约被楚清秋训斥。
“嘿嘿,你对老师可真是好,就连终身大事都舍不得让我过问。”
“老师,我不是故意要瞒您,只是我阿妈早说过这桩婚约没约束,嫁不嫁都由我,所以就没想着要老师操心。”沐春风站在一旁,低着头,绞着衣带,早没了白日在段夫人面前的洒脱。
“哼,现在还是嫁不嫁都由你吗?”若是他早些知道,岂能让段家悔婚得逞?
“是啊,我可以决定要不要嫁给段公子为妾,而我的决定是——不嫁。”沐春风狡黠地一笑,她可是老师的得意门生。
楚清秋一拍桌子,“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让你做妾?我现在就入宫找圣上讨个说法。你用不着怕,郭家再厉害也就是一门外戚,我定能让你排在郭小娘子的前面。”
这时要取消郭段两家的婚事是不可能了,但讨个平妻的旨意并没有问题。当然,所谓平,这世上哪有真正持平的两房妻?他的学生一定要排在前面。
“哎,老师,您这是要干吗?”沐春风忙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撒着娇说道:“我才不要和别的女人同嫁一夫,排第几都不成。”
“哼,你要是早告诉我,还用得着和别的女人争吗?”
“要是早告诉您那才糟呢。我要是嫁给他之后也遇上这样的事,那可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纳妾,还是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要求和离?倒还不如现在这般,虽然退了婚,但我什么损失都没有,却又显得段家理亏,多好啊。”沐春风吐了吐舌头。
“这么说,不能嫁给段宸书你并不难过,反而很庆幸?”楚清秋回头看着她,这念头一听便知是那个女人教出来的。
“是。用我阿妈的话说,他这杯茶是杯好茶,可惜不是我好的那一口。”
沐春风摇头晃脑的模样让楚清秋想起了楚洄,心中一暖,可还是板着脸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亲自上门退婚?找个中人不就行了,其实你还是心有不甘吧。”
“唉,是有不甘,但不是不甘心没能嫁给段公子,而是不甘心他们说和我家的婚约只是一句戏言,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我阿爸!”
“嗯,的确可恶。要不我再让人把这事渲染一下,只怕好多人还真以为段宸书没有定过亲。”
“哎呀,千万不要!”沐春风忙又拉紧楚清秋的手臂,“把这事传开了,段家和郭家多没面子啊,尤其是郭小娘子,这事她可一点错也没有啊。”
“就知道你心软。”楚清秋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嘿嘿,段伯父总归是阿爸的朋友,也没有真想欺负我,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朋友?你阿爸的尸骨未寒就忙着悔婚,这还不是欺负你?这样的朋友也只有你阿爸能交,都是高洁之人啊。”楚清秋撇了撇嘴。
沐晨光虽然不反对妻子帮助楚清秋,但却一直不喜欢他,说他虽聪明绝世却自私自利、心胸狭窄,不是国之良臣。楚清秋则觉得沐晨光为人死板,配不上楚洄。楚洄去逝后两人就绝无来往,沐春风每年进京见老师都是由奈何带人接送。
“我阿爸尸骨未寒,老师您就别埋怨他了。阿妈说过,你们俩是人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