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又是一下。

    “够了吗?”

    “不够!不够!”

    “呸,你当我是啄木鸟啊。”

    “好好好,我来当啄木鸟!”

    “呸,想得美……呀,轻点……”

    这哪是啄木的鸟,这简直就是拱食的猪!

    燕锦衣自以为很旖旎的时光很快就被打破了。

    “二郎,你好像黑了。”

    “行军操练哪能总躲着日头。我这样是不是更有男人的气魄?”

    “气魄又不能当饭吃。我阿妈说皮肤晒伤了对身体不好,还是防着点吧。嗯,药方里有专门防太阳晒的药油,等我做出来,你带上几瓶,正好也试试效果好不好。”

    “……我是男人!我才不要抹那些玩意儿!”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沐春风终于把燕锦衣推开,帮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低声说道:“时间太晚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你明天又该回营了。”

    “嗯,很快就要出征了,这几日怕是没空回来了。”燕锦衣既对未来的军旅生涯感到兴奋,又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感到难过。

    “唉,可惜我不能亲身观看大军出征前的祭祀,好想知道二郎一身戎装是什么模样。”

    “呵呵,等大军从安定门出去时,你不就可以看到我了?”

    “唉,到时肯定人山人海,只怕被挤扁了也看不到你。”国中久无大战;这次战事带给大部分人的感受都是好奇、兴奋。

    燕锦衣无奈地抓抓头,祭祀是由圣上亲自主持,纵然有办法他也不敢暗中把沐春风捎带进去。

    “有了!等我回来,穿着铠甲让你看个够可好?”

    沐春风又是一阵轻笑。

    砰砰砰,又有人在轻轻敲窗户。两人都是一惊,沐春风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问道:“是谁?”

    “小娘子,是我。”外面传来无情闷闷不乐的声音。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吗?”沐春风小心地拉开窗户,看到外面只有无情一人,松了口气。

    “是师父有话要我带给小娘子。”

    “咦?什么话?”

    “师父说,时候不早了,燕公子想办的事也该办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燕锦衣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燕锦衣离开后,沐春风才想起忘了把那道平安符交给他。

    “这可怎么办呢?听他的意思出征前可能都回不了家了,我就算亲自把这符送到燕府也没用啊。”沐春风咬着手指冥思苦想。

    “什么?你要我把这东西带给你的燕二郎?”楚清秋掂了掂手中粉蓝色的荷包,很是不可思异。

    “又不是让老师您亲手给他,您找个手下帮忙不就好了。别跟学生说那北征军里就没你的人。”沐春风带着甜甜的微笑,却是一付没得商量的架势。

    “你就没想过亲手送去?这东西可是要紧的很。”楚清秋促狭地一笑。

    沐春风撇撇嘴:“我不是没机会见他么?眼看大军就要开拔;荷包也就罢了,这平安符总不能等他回来再给吧。”

    “明日的出征祭祀,你想不想亲眼看看?”楚清秋突然问道。

    “想啊!”沐春风眼睛一亮,却又随即一黯,“老师逗我开心呢,明知道我去不了。”

    “只要你想去,老师就能带你去。”楚清秋说的很轻松。

    沐春风想了想,笑道:“还是算了吧,毕竟不合规矩,而且圣上亲临,百官俱在,少弄些是非为好。”经过燕家的这一次折腾,她也明白了,老师在朝中虽然势大,却也并非处处讨喜。

    提到圣上,楚清秋反倒更不以为然,“怕什么?承乾三十三年时,圣上自己也偷偷带你阿妈去过呢。”

    “圣上也会干这种事?”沐春风很惊讶,她虽然只见过赵瑾一面,却也看得出这位圣上是个稳重内敛之人。

    “哼,你阿妈本是求我,我没答应,她便跑去找当时的桓王,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为由,逼圣上带她前去。”

    “阿妈……也太胡闹了……”沐春风也难掩尴尬,她并不介意报恩一说,可阿妈如此挟恩求报也有些过了。

    楚清秋微微迷起眼睛,带着点感慨地轻声道:“我那时也认为她太过胡闹,可后来才觉得她这一步其实走的很妙。”

    “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别人做不容易,对皇子来说却是轻而易举,顺便与之恩怨两清,不是很妙吗?让未来的国君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并非是件好事。”

    沐春风脑子里划过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可是……”楚清秋的瞳孔一缩,带着些恼恨说道:“你阿妈居然想在文武百官和十万大军面前唱什么出塞曲,这简直就是无可救药的荒唐!”

    沐春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尴尬来表达,“她、她真唱了?”

    “那怎么可能?”楚清秋从愤慨中缓过来,“圣上告诉她这么做很可能会让楚家抄家灭族,她就没敢唱了。”他瞪了沐春风一眼,“老师差点就被你娘一首曲子就害死了,而且还是死的不明不白。”

    沐春风噗嗤一声笑了,“老师您胡说啥呢?阿妈虽然有时会胡闹些,但并非没有分寸,知道事不可为便不会强行为之,她后来不是没唱了吗?”

    说实话,老师说的关于阿妈的事让她大开眼界。她虽然也曾和阿妈生活多年,但那时年纪尚小,很多事要么是从阿爸口里听到,要么是从阿妈自己写的书稿里看到,总以为阿妈是一个无所不能、惊才绝世的女子。现在才知她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可能会干糊涂事的人。

    “那时没有答应你阿妈是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现在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就算让圣上知道也没啥,我想他不会介意满足故人之女的小小兴趣。”楚清秋心想:“要是圣上知道春风真正的兴趣只在那个少年军官的身上,又会怎么想呢?”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到时规规矩矩的站着看就是,可别学你阿妈心血来潮高歌一曲。”

    沐春风格格娇笑:“老师放心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您要我唱,我都不好意思唱。”当众高歌也是需要勇气的。

    “那么这玩意儿……嘿嘿,这荷包绣的真是好,不如就送给老师吧。”楚清秋又掂掂手上的荷包。

    沐春风忙一把抢了回来,撇嘴道:“老师真不害臊!想要的话自己找师娘给您绣去。”

    楚清秋听了这话也是一撇嘴:“我为什么不想娶妻?就是因为你们女人实在太烦。”

第四十八章 盼英雄荣归故乡

  大军出征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十,这是朝中的钦天官占卜得出的黄道吉日。京师北部大营里,文武百官,出征将士,黑压压的一大片,却是静如无物,都在望着祭坛前正在祷告天地、祈求胜利的君王。

  沐春风跟着楚清秋的随从官员们站在一起,穿着一身小吏的衣服,容貌也让奈何做了些乔装,免得让那些曾经参加过群英会的俊杰们认出来。

  正如楚清秋所预料的,她的目光焦点不在于正与天地努力沟通的赵瑾身上,而是在一群身着甲胄的将士当中不停地搜索着。

  终于,她看到了。

  燕锦衣穿着一身黑色的甲胄,相比之下,那张晒了许久的面庞还显得比较白皙,但脸上神情肃穆,眼神炯炯,再加上骑下那匹神峻的大马,比之初见时愈发俊逸出尘。

  经过多日操练,燕锦衣已经习惯了长久保持同样的姿势,而且一直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可毕竟是少年心性,时间久了,这心思就有些不定,身形虽然没动,眼神却是悄悄飘向文武百官,试图找寻他所熟悉的面孔。

  妖孽依旧的楚相爷,老当益壮的爹爹,道貌岸然的兄长,一团和气的孙伯父,当然还有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段宸书。

  “咦,那个不是无情吗?”燕锦衣在一群随侍的小吏中发现了愁眉苦脸的无情,也是一身小吏的装扮,只不知是来做什么。“怪了,他不是应该护着春风吗?哼,玩忽职守,等本公子回来再收拾你。”

  咦,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无情身边的那个小吏竟然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神里有喜悦、有热情、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燕锦衣心中暗恼:“这厮想干吗?本公子再好看也是个男人,而且最讨厌的就是男人!”他朝那人瞪了瞪眼,那人愣了一下,嘴角居然荡起一抹轻笑,盯他盯得更紧了。

  “嗨!有没有搞错?本公子是在告诫你,不是在和你打情骂俏!”燕锦衣的眼睛鼓得更凶,脸上的神情也更冷酷,可那小吏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就连旁边的无情也有了察觉。

  燕锦衣暗道一声不好,心想要是被无情误会了,再把这话传回去,谁知道相府里的那些黑心男人会掀起什么风波来,只好闷闷不乐地把眼神收回,像其他人那样专心等候圣上的出征号令。

  “朕预祝各位将士早日骑马荣归故乡……”

  沐春风险些笑出声来,“骑马荣归故乡”,这分明是《出塞曲》里的歌词。看来当年阿妈虽然没能如愿在千军万马前高歌一曲,却还是想法找到了一个听众。

  她又看向那个方才傻乎乎地与她互瞪了好一会儿的燕锦衣,心想:“二郎,别忘了,长城这边还有我,等你骑马荣归故乡。”

  大军沿着城中大道向着安定门走去,两旁是闻讯赶来送亲人或是看热闹的百姓。燕锦衣又试图在他们当中找到沐春风的身影,可只能看到一片乱糟糟的人头,不免有些丧气。

  可他立马想道:“不管春风现在在哪里,不管她现在是否能看到我,她一定是在想着我,在盼着我早日胜利归来。”他的头又昂了起来,眼睛里又充满了神采。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因为父亲段正德还要与几位大臣商议此次北征的后续事宜,段宸书正准备先独自回去,路上却又再次听到本已让他强行遗忘的歌声。他一惊,不由自主地便朝着歌声飘来的方向走去。

  一个青衣小吏正站在树下轻轻哼唱着,看到段宸书向他走来,马上停住了哼唱,喊道:“段公子?”

  “尊驾是……”段宸书一愣,这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却又认不出是谁,但若是官场熟人就该称呼他段大人或是官职,怎么着也不会是段公子。

  这青衣小吏正是装扮过的沐春风,她正等着老师回府,看到段宸书过来便打起招呼,见段宸书一脸茫然,才想起自己不是本来面目,可惜后悔也迟了,只好讪笑道:“是我,沐春风。”

  “原来是你!沐小……公子。”段宸书看看她的打扮,神情古怪。要不是听出这声音,他还真不敢认。

  “呵呵,有些好奇,就跟着老师来看看,段公子不会去圣上面前告状吧。”

  段宸书微笑着摇摇头,他还没古板到这地步。想起刚才的歌声,他神色一凛,问道:“刚才是沐公子在唱歌?”

  “欸,看到大军神威,一时兴起,让段公子见笑了。”

  段宸书哪有见笑的心情,神色复杂地又问道:“那次在苍山,也是你吗?”

  沐春风想了想,“啊,你是说你在苍山被蛇咬的那次么?是了,那天我在溪边唱歌,你在旁边偷听被我发现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呵呵。”

  段宸书心里的滋味更是复杂,原来他刻骨铭心的一刻在别人心里却是可有可无的一段。他又想起了在南山看到的那一幕,看来沐小娘子已经找到了她钟情之人,也难怪她会忘了与自己初识的情形。

  “段公子,你不是武状元么?怎么不去打战呢?”沐春风情有所归,对于段宸书也就没了什么芥蒂,比对方要自如多了。

  “我……调兵谴将皆有圣意,我们做臣子的遵从旨意便是。”其实武科中举之人少有不渴望军功卓著、名扬天下的,可先帝重文轻武,父母又不愿独子冒险,所以早早便定了让他从文治国的路子。方才看着那一帮年轻的将士威武出行,他心里也是有些羡慕。

  “这次北征应该会赢吧。”沐春风的心思始终都在燕锦衣的身上,没有留意段宸书的古怪,眼神又望向了大军开拔的方向。

  段宸书看着她,发现她的思绪也跟着眼神飘远了,就好像连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是在看着谁呢?那个在林子里抱着她的年轻人吗?

  “会的,一定会赢的。他们都会如圣上所言,骑马荣归故乡。”虽然心里有些酸涩,段宸书还是很诚恳地说道,这也是他对那些舍弃家人、为国尽忠的英雄们的祝愿。

  夜色将临,北征军停下来宿营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