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春风,我想问你一件事。”燕锦衣很认真地说道。

    “哦,什么事?”沐春风停住针线。

    “如果有两个男人:一个胆孝心软,到了战场上不敢杀人,杀了人也会害怕得寝食难安。另一个胆大、心狠,不但敢杀人,还杀得很痛快。你……会喜欢哪一个?”

    沐春风噗嗤一声笑了,“你就明说你是哪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要我说呢?难道我说我喜欢哪一个,你就是哪一个么?”

    燕锦衣神色尴尬,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搓搓两手,问道:“你倒是说啊。”

    沐春风却不着急,在绣花绷子上穿针引线了一阵,才慢慢说道:“其实嘛,你是哪一个我就喜欢哪一个。”

    燕锦衣张了一会儿嘴,忽地趴在炕几上,问道:“要是我变成杀人大魔王你也喜欢么?”

    沐春风又是哧哧一笑:“我看你就是和无情差不多,都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呢。”

    “他哪能跟我比?”燕锦衣又不高兴了,伸开双手比划道:“我在战场上的时候可是真的威风……呀,差点忘了,你等着。”

    燕锦衣匆匆跑出屋,过了一会儿拎着个包袱进来。

    “什么东西?”沐春风放下绣花绷子,好奇地站起身来。

    “我的铠甲。我不是说过,等回来穿给你看,让你看个够。”燕锦衣打开包袱,里面正是一套锃亮的铠甲。

    “大军进城的时候我不是看到了吗?”她还没说自己曾经混进出征仪式呢。

    燕锦衣一愣,顿时沮丧地停下手,“哦,忘了。”

    “可是,人家还没看够呢。”沐春风见他这样马上就心疼了。

    “哈哈,那是,隔那么远你也看不清什么。”燕锦衣笑颜重开,快速把铠甲穿在身上,然后在小小的屋子里迈开大步,让铠甲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样,是不是很威武?比我大哥强吧?”那个家伙居然嘲笑他穿上铠甲也不如他这个文臣威武。

    沐春风正好奇地摸着铠甲,听他这么说又不由笑道:“是很威武。我就好奇呢,那些契丹公主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威武的大将军,把你抢去做驸马呢?”她想起了柳鸣玉念念不忘的玳瓒公主。

    “切,契丹的女人长得好丑,我才看不上她们。哈哈,当然,即使她们长得美如天仙,我也不会看上她们。”

    沐春风怎么会听不出他后半句话是临时转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依我看啊,怕是人家嫌你这个中原小子长得太柔弱,看不上你。”

    “我还柔弱?你以为我这大半年在北漠是享福吗?”燕锦衣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刚到军队的时候他的确因此被老兵们嘲笑过,如今艰苦了大半年还被自己的女人嘲笑,那可就不能忍了。

    “呀,你干吗脱衣服?”

    “脱了让你看看啊,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柔弱!”

    “你……别脱了,小心着凉!”沐春风哭笑不得,原来她触了这个男人的逆鳞。

    “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身子壮实着呢。”燕锦衣一口气将上身的衣物扒光,慌得沐春风忙把窗户关上,生怕寒风吹到他的身上。

    “怎么样,强壮吧?”燕锦衣得意地拍拍胸膛,虽然有点冷,但他忍得住。“看到没?这就是肌肉。”他又举起自己的胳膊,“你捏捏,看看有多坚实。”

    沐春风禁不住他的纠缠,只好伸手捏了捏。她不是没见过光膀子的男人,也不是没有碰过男人肌肤,可那感觉完全不同,脸上红得发烫。

    “这里是受伤了吗?”沐春风看到几条尚未消失干净的伤疤,羞涩变为心痛,不禁用手多摸了几下。

    “没事,早好了。”燕锦衣被她摸得有些心痒,忙又在身上拍了拍,说道:“哼,还敢说我柔弱吗?”

    “不敢了,你是天下最强壮的男人,行了吧?快把衣服穿上!”沐春风一边埋怨,一边动手帮他穿衣。

    燕锦衣确实也有些冷,可看到沐春风在动手,他便嘿嘿一笑,站着任由她摆布。

    “自己不会穿么?”

    “呵呵,人家都说,成了亲以后脱衣服穿衣服都是娘子的事。”

    沐春风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手上却是没敢停。

    燕锦衣又开始遐想了,穿衣服是因为脱衣服,那脱衣服又是为什么呢?

    “啊,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欸,天、天太热……真的,是天太热……”

第五十四章 进深宫再见圣颜

    燕锦衣在东边耳屋因为天气“炎热”而流鼻血的时候,无情还在厨房里痛苦地洗着碗。

    他抬头看看面前的一堆碗筷,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这是一双应该杀人无数、取人头颅如探囊取物的手,而不该是一双只用来洗洗涮涮的手。

    “可恶!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动师父传授我真正的杀人技巧呢?”

    孰不知,当无情挂念他的师父时,奈何却正怨恨着他呢,恨他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相爷,诚王千岁来了。”大管家楚平愁眉苦脸地说道,因为他知道相爷要发火了。

    “怎么又来了?”楚清秋绷紧俊脸,“奈何呢?”

    “奈何先生说,他又死了,叫相爷不必挂念。”楚平带着哭腔说道。

    啪的一声,楚清秋把书砸在案上,“你去告诉他,他再不活过来我就去地府里陪他去了!”

    “相爷!童言无忌……呃,不,大吉大利……”奈何先生说自己死了不打紧,相爷是贵人怎么也能说这样的浑话?

    楚清秋冷哼一声,便绷着脸走了出去,也不用楚平带路,直奔待客的厅堂,当跨进厅堂时,脸上神色立刻云破日出、和蔼可亲。

    “诚王千岁驾临,微臣……”

    “相爷亲家不用客气。”赵珞兴冲冲地迎了过来,群英会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楚清秋心中暗笑:“我跟你外公才是亲家,跟你亲家成何体统?”

    “相爷,本王是来见奈何先生,不知他现在何处?”赵珞直接道出来意,没兴趣和楚相爷唠叨。

    “哎呀,真是不巧,奈何先生有事出去了。”他还真想说奈何已死,您就别再来找了。

    “嘿嘿,相爷您就别想骗本王了,奈何先生刚刚回府,本王可是派了人在相府门前守着的。”赵珞得意洋洋地说道,前门后门都留有人手,绝对不会漏网。

    “千岁误会了,微臣没有欺骗千岁,奈何先生刚巧出府,您前脚刚来,他后脚刚走。”他可以断定事实一定如此。

    “千岁!千岁!”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进来,在赵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从后门走了?你们怎么不拦住他呢?”顾不得楚清秋在场,赵珞叫道。

    “欸,千岁,小的们谁拦得住啊?”别说没本事,有本事也没胆量拦,要是惹怒了那个杀神,改天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搬了脑袋可怎么办?

    楚清秋呵呵一笑:“您看,千岁,臣就说真是刚巧啊。”

    赵珞瘪着嘴,心想:“当我不知道你们是同党么?”可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拱手,“那小王告辞了,改日再来打搅。”下次来是不是找皇兄借几个大内高手或是一队禁军呢?

    楚平哭丧着脸问道:“相爷,这可怎么办?这小千岁还不肯停歇啊。”

    “怕什么,他又不是要拜我为师,烦也是奈何去烦。”楚清秋突然想通了,心旷神怡。“春风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本相爷可不想被燕家老头子笑话。”

    “相爷放心,除了公主出嫁,再没人比得过我们了。”楚平信心百倍。

    婚期越来越近,因为家中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沐春风便常去燕府跟着张氏和赵瑢学学如何为人妇,也是为着和未来的婆婆、妯娌搞好关系。女人间的争斗老师帮不上忙,只能全靠自己了。

    这一日,张氏带着赵瑢和沐春风进宫,让燕太妃见见这个未来的二弟妹。

    “怪不得二郎不要我这个姐姐帮他找媳妇,原来自己瞧了这么好的一个。还好我没有手快多事,要不然那小子还不得怨死我。”燕太妃笑道。

    她看这个新弟妹越看越喜欢,虽然容貌不是绝顶,但性情落落大方,即便面对她这个高贵的太妃娘娘也是不卑不亢、亲切有度,既不失分寸又让人愿意亲近。

    “这样的人儿配上二郎正好,既不用担心两人都孩子气会闹事,又不会因为太过拘谨让二郎失了兴趣,再加上楚相爷的照顾,爹爹倒是可以轻松些了。”燕太妃自己又何尝不是感到轻松,二弟对于她就像是另一个儿子。

    沐春风也在偷偷打量着燕太妃。不愧是当年宠冠后宫、艳名远播的女人,即便已经是一个十二岁少年的母亲,那明艳入骨的容貌,雍容华贵的气度,成亲不久的郭娘子也无法相比。

    燕太妃的性情沐春风也很喜欢,不是想像中享尽荣华富贵而高高在上的贵妇,也不是想象中不甘独居深宫而郁郁寡欢的怨妇,她看到的是一个总带着孩子般灿烂笑容的可爱少妇。

    不过想想也是,没有这样的母亲,又怎么会有诚王那样可爱的小千岁;没有这样的长姐,又怎么会有燕锦衣这个还脱不开孩子气的少年将军。

    只是,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却不得不在这如花的年纪一个人在深宫孤老,那个曾经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给她的宠爱真的能抵过这一切吗?看着正与张氏、赵瑢谈笑风生的燕太妃,沐春风不敢问,也不忍问。

    “还是春风好,那像二郎那个坏小子,让他帮我带些东西来,他忘了不说,还推说是阿珞使坏,害我冤枉了我儿。”燕太妃正拿着沐春风送进宫来的几件美容书细细地瞧着,不忘趁机告弟弟一状。

    “要是我知道娘娘喜欢,早就送进来了。连娘娘都喜欢用露华浓的东西,我可是要昭告天下了。”沐春风也趁机吹捧,有了燕太妃这个活招牌,可比杨玉环还要管用。

    “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的东西好,不抬本宫出来也是无妨。我看娘亲的皮肤比以前白嫩好多。”

    “哎哟,我不过是想着帮衬帮衬春风,人都老了,还能指望返老还童吗?”得了女儿的夸奖,张氏笑得也顾不上眼角的皱纹了。能生出燕太妃这样的大美人,可见张氏年轻时也曾经风华绝代,又怎么会不想挽住年华呢?

    “娘您又谦虚了,是怕咱们这些小辈嫉妒吧。”也许因为都是自家女眷的缘故,赵瑢说话也不似在家那么一板一拍。

    “哼,你这人真是,到了大郎面前就乖得像只小猫,大郎不在就如此放肆,难道本宫的面子还比不得你家夫君?”燕太妃假意骂道。

    “太妃娘娘恕罪,臣妾一时高兴而忘形,还请不要告诉我家夫君。”赵瑢也假意讨饶,看起来真有几分凄容。

    沐春风听了心里好笑:“大公子在县主面前才是乖得像只小猫呢。”她却不知,燕太妃是当年燕铁衣求娶清乐县主的知情人之一,刚才那话却是故意说反笑话赵瑢。

    “没事,没事,今天难得我们燕家女人齐聚,不关那些臭男人的事。”张氏的劝慰惹得众人发笑,不知她口中的臭男人是不是包括了燕侯爷。张氏心里却是有些感慨,如果女儿不是入宫为妃,这样的聚会也就不必这样难得了。

    这时,突然有内侍来报,圣上来给燕太妃请安,圣驾已到宫门外。燕太妃心里好奇怪,圣上怎么会这个时候这给自己请安呢?

    听闻圣上要来,张氏担心第一次进宫的沐春风会因为紧张而在圣上面前失仪,想要回避。燕太妃说道:“圣上已到宫门外,此时回避恐怕迟了。再者,圣上应该知道母亲入宫探我,见了也不妨事。”

    她又对沐春风说道:“春风也不必焦虑,圣上若问你话,你便如实回答,若无问,规规矩矩站着就是。总之,记得谨言慎行。”

    沐春风低头称是。她虽然曾经见过赵瑾,但那时赵瑾是微服私访,与在宫里大不一样,她也不知赵瑾是否愿意让别人知道两人的渊缘,因此也不敢随意说出。

    不一会儿,赵瑾带着一大帮宫娥、内侍入来,众人都依矩行礼。张氏因为有诰命在身,又是燕太妃的母亲,被赐了座,赵瑢和沐春风站在她的身后。

    赵瑾与赵瑢其实是堂兄妹,之间并不陌生,所以赵瑾说话时态度颇为随和,就像是普通亲戚一般拉拉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燕家正在忙活的婚事上。

    “记得以前子重总说其弟年纪太小,调皮顽劣,想不到如今也要成家立业了啊。”子重是燕铁衣的字,赵瑾这么称呼他显得君臣和睦。张氏听了满心欢喜。

    赵瑾瞥了一眼垂立在张氏身后的沐春风,突然问道:“风丫头,上次你见了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