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楚清秋叹了一声,说道:“二姑娘说,她只喜欢燕家二郎一个,非君不嫁,其他的男人哪怕是当今圣上也不可能被她放在心上……”
“老师!”沐春风狠狠地白了老师一眼,她虽是有些担心刀灵云会因此惹怒朝廷,但也知道她不可能在皇后面前说这些话,强势不代表不长脑子。
“唉,看来以后只能骗骗小无情了。”楚清秋又是一声哀叹。“二姑娘说,她性情粗野,有辱皇家体面,再者家中兄弟年幼,没人能替老父分忧,所以无心远嫁,只想招个堪用的上门女婿。嘿嘿,圣上当然没可能上门了。”
沐春风心里有些压抑,放下手中的针线,说道:“老师您说过,圣上召刀思法父女进京一是为着拉拢,二是为着打压。纳女为妃也是一种手段,二姑娘就这么拒绝了会不会不太妥当?”那女子实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沐春风也不想见她陷入此种困境。
楚清秋显然没有学生的这种担忧,面容轻松,慢慢说道:“那是自然,所以这位二姑娘拒绝之后便又立即提出另一个解决之道。”
“是什么?”
“刀思法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刀灵雪?她想让她的姐姐进宫为妃?可大姑娘性子太软弱,又没有母族在京中可以依靠,让她入宫岂不是……”沐春风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后面的话有些大逆不道。
“她没有提出让其姐进宫,而是让她嫁给段宸书做平妻。”
沐春风再一次被震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给段宸书做平妻?刀灵云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姐?”
“二姑娘这么做也是合乎情理的。”楚清秋摸了摸鼻子,“你忘了你奈何叔把人家从闺房里偷出来就直接扔到了段宸书的床上?说起来咱们还是媒人呢。”
沐春风细细回想,想起在苍山时那位大姑娘似乎对段宸书是有些不同,可段宸书这边却看不出有什么。“可是,这也不妥啊。段大哥已经有了郭娘子,就为了这个硬要他再娶吗?二姑娘还当着郭皇后的面说出来,难道她不知道郭娘子就是郭皇后的亲妹妹么?”
楚清秋笑着指了指她,说道:“你啊,够聪明但不够精明,二姑娘这一招用得才叫妙。朝廷明摆着要留人为质,她不肯当然就只能留下她姐姐。可你也说,刀灵雪性情软弱不足以在后宫立足,嫁给段宸书则完全没有这个担忧。为什么她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就因为郭娘子是郭皇后的亲妹妹!刀家是西南土司,永远不可能在京中发展势力,也就不可能威胁到郭娘子的地位。可刀灵雪嫁入段家,就等于勐卯土司与郭家绑到了一起,虽算不上勤王之兵,但至少能保太子即位之时南疆安定。你说,郭皇后会生气吗?你再想,将来朝廷会希望谁来继承土司之位呢?”
沐春风目不转晴地看着谈性正浓的老师,她所想的与老师自然不同。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心里涌起的冲动便是去问刀灵云,问她怎么能这样肆意葬送姐姐的幸福。
可听完老师的话,她便知道答案了。也许对于土司一家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安排,也许在刀灵雪看来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
“段大哥会答应吗?”
楚清秋的脸色有一点阴沉,他可不喜欢沐春风对段宸书的新称呼。“左拥右抱,他为什么不答应?即便他不喜欢,郭家也会要他答应的,反正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不会让郭娘子受委屈。嘿嘿,你以为谁都像你的燕二郎胆小怕事吗?”
为了家族利益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别的女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委屈?沐春风望着手里的针线,默默地发呆。
“老师说笑呢,燕二郎那叫坚定,不叫胆小,胆小的人还敢誓死不娶二姑娘吗?”楚清秋以为沐春风因为他嘲笑燕锦衣而生气,忙解释道。
沐春风抬起脸,嫣然一笑:“老师,我知道,我刚才只是有些感慨,像我这样幸运的人真是不多。”
能遇上燕锦衣这样坚持专一的男子是她的幸运,燕家不拿儿女幸福做交换也是她的幸运;阿爸阿妈教会她自尊自爱是她的幸运,能有老师这样强硬的后背让她依靠也是她的幸运。
楚清秋瞅瞅她手里差不多快完工的布鞋,哼哼道:“我看你奈何叔才是幸运,居然还有人帮他做鞋子。”
沐春风噗嗤一笑:“奈何叔冒险救了锦衣,我帮他做双鞋又算得了什么。”
“老师我在京师里和圣上对着干,那也是掉脑袋的事,你难道不该谢谢我?”
沐春风故意把那鞋翻来覆去地展示,然后说道:“老师何必羡慕他人,找个心灵手巧的师娘不就时时都有新鞋穿了?”
楚清秋把头一歪,像是要死了一般,叹道:“唉,又来了。”
郭盈袖正带着婢女在里间铺床,势必要让归家不久的丈夫每晚都睡得香香甜甜。段宸书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又想起白天她劝自己同意迎娶刀灵雪的那番话,不得不承认妻子的确是通情达礼、心胸宽广。
能娶到这样的妻子谁不羡慕?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又何需羡慕谁?段宸书转脸望向窗外,眼前浮现出苍山上那手牵手情意浓浓的一幕,嘴角扬起一丝笑,恰好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出是甜还是涩。
第八十章 少年荒唐是真情
沾了大捷的喜气,入了夜的京师依旧沉浸在欢闹之中,尤其是最有名的酒楼丰庆楼二楼的雅室内,一众京中贵少正聚在一起庆祝燕家二郎即将摆脱单身生活。
燕锦衣站在椅子上,衣襟半开,面红耳赤地喊道:“兄弟们,今天不醉不归,谁敬酒我都不推托,只求到了后日给我燕二郎一个面子,别误了我的良辰吉时。”
四周立刻一片叫好声,而后便是一杯又一杯酒凑到燕锦衣的面前,而燕锦衣也的确爽快地一杯又一杯地倒入口中。
“小舅,我也敬你一杯!我也敬你一杯!”诚王赵珞也捧着一个酒杯,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今天情况特殊,他得了母妃的特许可以不回宫,只是不许他喝酒,让人盯紧了,若是沾了半滴就立刻捆起来送回宫去。
所以,他酒杯里装的其实是水,可就是想敬一杯水酒也难以如愿。这里的人都喝得忘乎所以,谁还记得他是谁,随便伸手一推便把他推开了。到最后,可怜的小千岁只好坐在一边喝闷水。
一直喝到酒楼打烊,这些贵少们才在各家小厮的搀扶下歪歪倒倒地散去。燕锦衣好容易爬到马背上,抱着马脖子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想春风,我要见春风。”
孙俊恰在他身旁,闻言便喊道:“二郎想他的春风小娘子了!”
张鹏立刻接道:“那就去相府里找呗。”
剩下那些尚未散去的友人们也纷纷起哄,说要陪着燕锦衣去看春风小娘子。小厮们吓坏了,忙劝说各家小主人赶紧回家。
燕锦衣却来了兴致,非要侍书带他去相府。侍书忙道:“二公子,天黑了,小的也记不清怎么走了,还是天明再来吧。”大白天人家都不让你进,深更半夜的更没可能了。
唯一清醒的赵珞激动地叫道:“我记得路!我记得路!小舅我来给你带路!”母妃说他已经不是孩子了,要学着帮家人做些事。
燕锦衣坐直身子,伸手一指,“好,阿珞你带路!”
赵珞今天也骑了一匹小马,得意地一甩马鞭,一马当先冲上前去,其他人哦哦叫着紧跟而上。以侍书为首的小厮们都恨不得把这位小千岁活活掐死,想必那些宫廷侍卫也不愿阻拦他们。
到了相府门前,更夫已经敲过了子时的更声,相府早就关了大门,院子里看不到灯火,也听不到动静。
“二公子您看,春风小娘子早就歇息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侍书抓住机会又劝道。
“不行!我好久没见到春风了,今晚见不着她我不走!”燕锦衣稳住身形,对着相府的大门叫道:“春风,我来看你了!”回答他的是几声零星的犬吠。
有那醉得不是很厉害的觉得有些不对,“锦衣,你好像把相爷家的狗招来了。”
“狗?”燕锦衣一拍额头,“对哦,相府有个狗洞可以爬进去的。”他一拉缰绳便朝相府后墙跑去,其他人也都稀里糊涂地跟着。
到了后墙,燕锦衣跳下马,趴在地上,沿着墙根摸索着。孙俊见状哈哈大笑:“你们看,二郎真醉了,都当自己是狗了。”
“胡扯!你才是狗!”赵珞大怒,一脚踢了过去。
“谁、谁踢我?”
“有人打俊哥儿!”
“什么?是陈家三郎又来了吗?”
“手下败将还敢来!”
“快来帮手啊!”
“公子,搞错了,没人打架!”
“王三公子,小的是孙家的小厮!”
“这谁的骨头这么硬啊!”
“公子您踢的是墙……”
“千岁,咱们离这帮酒鬼远些。”
“难怪母妃不让我喝酒,实在太可怕了!”
燕锦衣站起身来,骂道:“奶奶的,居然被堵住了。怎么办?”他抬头望望墙头,“嗯,看来只能爬墙了。侍书,过来给公子垫一垫。”
“公子,你拉的是千岁!”
“哎呀,小舅,你不要踩我的头啊!”
只听嗖的一声,燕锦衣便窜上了墙头,然后再听扑通一声,燕锦衣便从墙头上消失了。
墙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听到墙内袭来一阵更加清晰、更加凶猛的狗叫声。
“快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群自告奋勇前来的贵少们便跑得一个不剩。
“都给我站住!你们这群胆小鬼!没义气的家伙!哼,你们跑吧,本王自己去救人!”赵珞气得直跺脚。
“千岁,咱们也跑吧。”
“我不能跑,我要去救小舅!”
“千岁,里面可是奈何先生啊。”
“啊,奈何师父?”
“是啊。”
“如果我去救小舅,奈何师父就会生气,奈何师父生气了,我就更没可能拜师了。”
“没错!没错!”
“可我就这么跑了,会不会很没义气啊?”
“不会,不会,千岁这叫知不可为而不为,乃大智慧也。”
“嗯,对,本王这叫有大智慧。回去有赏。”
“谢千岁!”
“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啊?”侍书眼泪婆娑,最后一咬牙,一闭眼,叫道:“二公子您坚持住,小的这就回府搬救兵去!”
“那个混蛋推我?”燕锦衣揉着胳膊站起身来,他记得刚才他准备爬墙的,怎么就躺地上了?
“啊!”燕锦衣刚一抬头就吓了一大跳,好几双绿幽幽的眼睛发着寒光看着他。再一细看,是几只凶猛的大狗,还好都是用绳子栓住的,绳子都是牵在人手里的,那些人都是膀大腰圆、目光比狗还凶狠的。
“二公子好雅兴啊。”
“咦,奈何叔?无情兄弟?大半夜的,你们在我家院子里做什么?”
无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被他师父一瞪,忙忍住了,板起脸孔。
奈何回过头,又朝着燕锦衣一阵冷笑:“这话应该我们问二公子才对,大半夜的,您在相府后院做什么?”
“对,老实交待,你想干什么?”无情也厉声问道,并趁机向前迈出一步,现出他的新鞋子,那可是小娘子连夜赶制的。
奈何又瞪了他一眼,心想:“有用吗?那醉鬼看得出来吗?”
燕锦衣的心神都放在狗身上,这几只大狗肯定不是燕家的,难道说真是他跑到人家的地盘上了?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汪!汪!汪!”那只狗无法忍受燕锦衣如此深情的凝视,叫了起来,燕锦衣打了一个寒战,他想起来了。
“嘿嘿,天黑了不好认路,一不小心就走错了。”
“走错了?二公子还真是稀奇,翻墙也能翻错了?”奈何惊讶地问道。
“欸,本来是想钻洞的,谁知道被堵住了,只好翻墙了……”
“哈哈!师父英明,早就猜到了你的狼子野心,所以也早就堵住了那个狗洞,断了你的后路!”无情马上表明立场,这次与他无关。
“不就是翻墙嘛……”燕锦衣咕噜道,他的酒还没醒,也说不出合理的解释。
“哼,未得主人同意擅自闯他人府第,该怎么处置啊?”
“回师父,应该即刻扭送官府。”
“可这时候官府还未开衙,怎么办呢?”
“那就先关到柴房里,等天明后再送官府。”
“嗯,好,就这么办吧。”奈何潇洒地挥了挥手,那群凶狠的护卫便围了上去。
“啊!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