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
“这是为何?”段宸书没有伸手接过来,而是疑惑地问道。
“我想想还是算了,和京师第一美人争风吃醋,我哪里会是对手。”
段宸书面露不悦,“楚先生是不是有所误会,郭小娘子不是那种人。”
沐春风呵呵一笑,那双眼都笑得有些弯了。“是段公子误会了,我可没说郭小娘子不是好女子。可她不和我争并不意味着我不会和她争啊?”
“你怎么可能……”
“我为什么不可能?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与我两情相悦并能全心相对的人,而若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又怎么称得上全心相对?我又怎么可能全心对他?”
段宸书满腔的道义之言瞬间全忘了,心里不断地想着:“她说她要嫁的人一定是与她两情相悦并能全心相对的人,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
“而且我还要奉劝段公子,如果郭小娘子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你就应该好好待她,不要老想着弄个平妻小妾什么的,多伤人啊。”沐春风此话全无讽意,郭小娘子这样性情温柔的女子连她都不忍辜负。
“不……”
“不什么?世上的女人都一样,除非她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否则就不可能真的无所谓。要知道,对丈夫多情的大度是以对自己的伤害为代价,你真的愿意这样对待你的妻子吗?”沐春风微微蹙眉,心想:“段宸书果如老师所言,又臭又硬。”
“我……”
“唉,算了,这是你夫妻之间的事,不该由我多嘴。东西你收好,我告辞了。”沐春风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沐家小娘子,但最后还是决定不说,既然两人以后再无交集,在他心目中自己是沐家小娘子还是楚先生又有什么区别?
“先生等等!你忘了我们、我们已经……”段宸书有些焦急,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什么?”沐春风愣了一下便醒悟过来,“哈哈,这有什么?你忘了我是一个医者,救过的人不止你一个。如果照你的意思,我早就有一堆丈夫了。段公子,就此别过了。”
沐春风潇洒地招招手,然后甩着装着五十两纹银的包袱走远了。段宸书看着她的背影,想叫却又叫不出声来。
“啊!”孙俊惨叫一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呃,对不起,没弄伤你吧?”
孙俊抬头一看,好一个相貌清丽、面容可亲的女子,一腔怒火早就化为了绕指柔,立刻抱着胳膊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俊哥儿你怎么了?”刚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赶上前来,听说了缘由,又见对方是个漂亮的女子,便都酒兴上头,开始胡言乱语。
“咦?哪来的刁妇,竟敢冲撞孙大公子?”
“撞伤了人可是要赔钱的。”
“俊哥儿缺钱吗?赔钱就不用了,赔点别的吧。哈哈!”
沐春风沉下脸色。她本觉得五十两纹银不算轻,也许真的砸伤了对方,可后来那少年公子假装痛苦的模样怎么瞒得过她这个大夫?而其他纨绔子弟的调笑更是摆明了用意。
“你们想要赔什么?”说话的不是沐春风,而是一个年纪不大却神情冰冷的少年,背上还背着一把刀。随着他这句话,一股冷冽的寒意将这几个纨绔子弟逼得后退了几步。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嘛。”有人在那几个纨绔子弟的身后说道。
“锦衣快来,俊哥儿被人欺负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一个人影立刻窜了过来,“咦?怎么是你们?”
沐春风一看,这人她认识,正是搭过她马车的燕锦衣。如果那日无情没有看错,也就是因为躲绣球让她撞得头痛的那个人。
今日的燕锦衣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风尘仆仆,衣着更为精致,只是因为刚喝了酒,双颊有些红,眼睛微微眯起,嘴角露出一丝庸懒,轻风一吹,身上便飘出淡淡酒香。
沐春风眼睛一瞥,看到旁边有一家华丽的酒楼,站在大街上都能听到里面的莺声燕语、靡靡之音,不由轻轻摇头。
“燕公子真是好雅兴。”沐春风心里虽有些鄙意,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倒让燕锦衣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
孙俊忙挤到燕锦衣身旁,“你认识她?”
“呃,认识。到底怎么了?”燕锦衣当然不相信沐春风会欺负这小子。
“我被她那个包袱撞了一下,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痛死我了。”孙俊又捂着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
“去!你是不是男人,被一个包袱撞了就要死要活?”燕锦衣毫不怜惜地推了他一把,然后对沐春风摆摆手,说道:“没事了,你走吧。”
“多谢燕公子。”沐春风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又朝孙俊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无情跟在她的身后,目不斜视,压根把燕锦衣当作了隐形人。
“呃,什么意思啊?”燕锦衣暗自嘀咕,他可没被女人这样打量过,要不是看在她曾经好心搭过自己一程的面上,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锦衣,这位小娘子好像很不高兴看到你啊。”
“是啊,你是不是欺负过她?”
“你都干了什么,快说来听听。”
“还别说,这小娘子笑起来真好看……”
“是朝着我笑的!锦衣,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许人了没有?”
“去去去!我怎么知道这些?烦死了,回家!”燕锦衣推开这些不怀好意的朋友,爬上随从牵过来的马,摇摇晃晃地走了。
“锦衣怎么回事?这几日火气特别大。”
孙俊叹了一声:“唉,还能为了啥?人生三大仇:杀父,夺妻,绝后。”
“咦?没听说老侯爷身体不适啊?”
“这是谁家带来的蠢驴!”
“无情,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沐春风走了好一段路,才回头问道。
“你一出门就跟上了,我可不想又去顶水盆。”无情有些无奈,却又因为自己一路上没被发现而得意。
“那你全看见了?”沐春风不怀好意地抿着嘴。
“嗯。”
“你会告诉老师吗?”
“小娘子,你知道我不可能瞒得住。”无情悄悄退后了一步。
“唉,真是气死了。”沐春风跺了跺脚,若是老师知道了此事,岂肯容她善罢甘休?
无情却误以为她是在气愤段宸书的薄情,忙上前说道:“小娘子,要不要我替你干掉那个浑蛋。”杀手要出名,一定要做大案子。
“干掉谁?”沐春风吓了一跳,然后笑了起来,“你啊,还想着要做杀手?他可是圣上的连襟,这你也敢杀?”
“哼,在我眼里世上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无情用寂寞高手特有的语气慢慢说道。
沐春风捧着银子格格地笑起来,看到无情因为她的不认真而渐渐沉下的脸色,忙止住笑说道:“你要真是想帮我报仇,就把你的刀借给我。”
小娘子要亲自动手?无情二话不说,忙把身上的宝刀解下,交给沐春风。
沐春风抽出修罗刀,只见刀身如新月一般弯弯,刀光如碧水一样清澈,如果是武林高手,只需轻轻一挥,便能将路旁碗口般粗细的树干一刀砍断。可惜她不是这样的强者。
“砍死你!砍死你!”在她的努力下,树干上出现了十几道参差不齐的刀痕,宛如八十岁老太脸上的皱纹。
“小娘子!刀……不是这样用的……”这是杀人的宝刀,不是砍树的斧头。
沐春风把刀还给他,也用寂寞高手特有的语气慢慢说道:“你呀,心中对此刀太过执着,怎么能成为真正的高手?”
无情一边抢过刀收好,一边说道:“真正的高手一定会把武器当作伙伴一样对待。”
“这你就错了,真正的高手一定是做到了无形胜有形、心中有刀手中无刀的境界。”沐春风用手指在心口处画着圈,一付煞有其事的样子。
“无形胜有形,心中有刀手中无刀?这是谁说的?”这些话听起来玄乎,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我阿妈说……”
“啊!”
“呵呵,我阿妈说,是一个叫做古龙的绝代高手说的。”
“古龙?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第十二章 莫道紫薇不销魂
燕锦衣骑着马刚回到家门口,门房便笑着过来说:“二公子可回来了,诚王千岁来了好久了。”
“这小子又来干吗?”燕锦衣嘀咕道。
回到屋里,另一个贴身小厮侍书又过来说诚王在习武场等他,让他一回来便去。燕锦衣只好匆匆换了件衣衫,直奔习武场。
赶到习武场时,场上正有两人在较量。一个是膀大腰圆的壮实护卫,一个是唇红齿白的少年亲王,只是护卫的表情要痛苦些,似乎就要撑不住了。也是,对付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小子,既不能赢,又要输得像样,怎能不痛苦?
“小舅,和他们打实在没意思,你快上来,本王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年方十二的诚王赵珞看到燕锦衣,立刻把黔驴技穷的护卫丢到了一边。
燕锦衣让过满面感激的护卫,冷笑道:“三百回合?不必,对付你三个回合便够了。”
“啊……”
燕铁衣得知诚王在自家府上,忙过来拜见。这个外甥是真正的龙子凤孙,不可怠慢。刚走到习武场门口,就见赵珞捂着右颊冲了出来,嘴里还愤然道:“哼!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宫告我母妃!”
“微臣见过诚王千岁。”
“啊,是大舅。”赵珞刹住脚步,“呃,大舅,我……本王要回宫了,您帮本王跟外祖父和外祖母说一声,还有代本王向六姐和巧巧问个好。”清乐县主赵瑢按辈份是赵珞的六表姐,今日刚好带着女儿回娘家,不在府中。
“千岁不亲自去辞行?”
“不去了,我……还有事……”要让外祖父和外祖母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又要大惊小怪。
燕铁衣看了看赵珞捂着的面颊、有些凌乱的头发,再看看簇拥在赵珞身后的太监、侍卫,个个面色紧张,但眼中又都透露着幸灾乐祸,心里便明白了。
燕铁衣要亲自送他出门,赵珞却不乐意,生怕大舅看出自己的狼狈——他以为燕铁衣还什么也没有猜出来。燕铁衣只好让管家将他们送出去,自己则进了习武场。
燕锦衣正抱着一把长枪坐在场边的条凳上,心情似舒畅又似郁闷。燕铁衣凑近他便闻到了酒味,伸手在他后脑打了一掌,“真是出息了,还知道借酒发疯、醉打千岁。”
“哼,不给他点厉害,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燕锦衣才不怕赵珞去燕太妃面前告状。燕霞衣进宫为妃时,因思念家人,常将年仅四岁的幼弟带到宫中玩耍,做了母亲后,更是将幼弟当作亲生儿子来疼爱,两人的感情比寻常姐弟深厚。
燕铁衣也在条凳上坐下,“怎么还是这般不振作?到底是段郎中欺人太甚,还是郭小娘子过于动人?”
“怎么又来了?都说了不是因为女人。”
“那就还是为了段郎中。其实这好办,将来找个比郭小娘子还好的女子为妻不就出气了?”
“我才不要靠女人。”要找个比京师第一美人还要好的女子只怕也不容易。
燕锦衣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个人,想起自己的姓名家世都已经告诉了她,却还不知她姓什名谁。只知道她有个小厮叫无情,有个笔名南郭先生的会写游记的母亲。
“在想女人?”
燕锦衣脸一红,“女人有啥好想的?”
“嘿嘿,别不好意思,你都十八岁了,想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干吗要不好意思?我一想女人就浑身痛。”
燕锦衣这么说是有缘由的。他因为生的好看,自小就招人喜爱,不管是长姐带他入宫,母亲带他见女眷,还是兄长带他哄女孩子,都少不了要被年纪各异的女人们捏捏、抱抱、亲亲、咬咬……以至于别人青春萌动的时候,他却是一看到女人的纤纤玉手就害怕。
“浑身痛?那就不对了,应该是浑身发热才对。”
“大哥,你今天怎么变得不正经了?”燕锦衣疑惑地瞥了兄长一眼,此时的他倒又有了几分记忆中那个调皮洒脱的少年的影子。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睡在一起生孩子嘛。”燕锦衣低下了头。男女之事他没有经验,可朋友中已有经过人事的,但说起来要么是遮遮掩掩、语焉不详,要么是极其夸张、极其猥琐,让他至今不得其解,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燕铁衣叹了一声。燕家因是将门世家,儿女私情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