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儿





道路上奔跑,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 
「臭小子!别走!」老板已经一气追了上去,他恼怒地往凤悠林背后一推,对方惨叫一声,瘦小的身子扑倒在泥地里。 
「把他抓回去!」他喊,其它人马上轰上去拖住凤悠林的腿。 
凤悠林全身沾满泥巴,他的身子好痛,全身都好痛,但是他不肯放弃,他向雨幕的尽头哭着喊着,仿佛还在呼喊着云韶磊--不要丢下我!不要抛弃我!想起云韶磊给他的食物、新衣裳、新鞋子,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对方会这么狠心地把他卖掉! 
瘦弱的他最终敌不过仆人们的力量,他们毫不怜惜地将他拖走,泥地上都留下了他挣扎的痕迹。 
几名躲藏在屋檐下的蒙面人,一直注视着地上的情况。 
回到洪家后,凤悠林一直蜷缩在地上哭泣,他又脏又湿,洪夫人对他更加厌恶。她叫嚷着:「这种废物我们不要啦!把他撵走!」 
她的丈夫好言相劝:「夫人,这可不行,我们已经签下契约了。」 
「对啊夫人。」老板帮腔:「而且他的主人已经走了,你们把他赶出去,岂不是要他无家可归?」 
「我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洪夫人闹脾气地走开。 
凤悠林继续在角落里抽噎,洪老爷也失去耐性了,他往凤悠林身上狠踢几脚:「哭什么哭!浪费我的钱!」凤悠林感觉骨头都被踢碎了,他不敢大声哭,只能抱着身子呜咽。 
「洪老爷,这小子就是骨头硬,你打他几顿,他就知道厉害了。」老板在一旁出鬼主意。 
「呸!打他还浪费我的力气!」洪老爷一口啐在凤悠林身上,「把他关进柴房,今天不许他吃饭!看他还敢不敢作乱!」 
「对对对,这个主意好。」老板点头附和。 
于是,伤痕累累的凤悠林被几条大汉丢进洪家的柴房里,他仿佛失去生命的气息一般,一动不动地倒在草堆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云韶磊站在之前休息的酒馆里,一想到凤悠林那悲切的叫声跟绝望的眼神,他的心头不禁一阵急跳。他真想立即离开这个地方,从此便跟凤悠林再无瓜葛。 
云韶磊拉着马就要走出酒馆的大门,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毛毛细雨很快变成了滂沱大雨,期间还夹杂着小冰雹,他是想走也走不了。 
云韶磊只好折回店内,他坐在窗边烦躁地喝着酒。云韶磊抬头望着外面的雨幕,渐渐地失神。 
入夜的时候,雨势已久未见减弱,云韶磊只得在酒馆里要了一间客房休息。他整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默念着秘笈上的心经,却烦躁得无法修炼。他开始后悔了--难道他做错了?难道他不应该把凤悠林丢弃? 
云韶磊忆起跟凤悠林初次见面的情景,忆起老人临终前的托付。。。。。。凤悠林的哭叫声依旧环绕在耳际。。。。。。云韶磊紧握手上的秘笈,他并没有兑现对那老人家承诺,这会让他内疚一辈子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把凤悠林送回王爷府,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那小王爷还是要赶尽杀绝,他也有把握可以帮助凤悠林脱险,到时候再把凤悠林交给别人照顾,也为时不晚吧。。。。。。 
好吧。云诏磊咬牙,他就好人做到底,先把凤悠林送回去王爷府再说。打定主意之后,云韶磊决定明早再去把凤悠林接回来。 
心头大石落下,云韶磊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天幕上的乌云渐渐散去,朦胧的月色笼罩着这个安宁的小镇。经过一场暴雨的洗涤,夜晚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格外清新,点点水珠在屋檐前滴落。 
洪家昏黑清冷的小庭院里,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凤悠林拖着疲惫的身子,忐忑地从半开的木门后探头。四周没有人,出口就在对面,此刻再不走,更待何时?他必须离开这里!他要回去京师跟爷爷团聚!凤悠林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快步离开了洪家宅子。 
就在他离开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几抹敏捷的身影跃进了洪家。领头的蒙面人跟同伴们打了个眼色,众人迅速散开。。。。。。 
隔天一早,云韶磊赶到洪家去接凤悠林,还没走到门外,就见大门前面挤满了老百姓。几名官差正守在门前不让人进去,云韶磊心生疑窦,正欲上前打听。只听几个中年人讨论着:「难道是强盗干的?」 
「不是啊,听说没有财物损失。」 
「唉,洪家这是招惹到什么仇人了?居然被灭门了?」 
灭门?云韶磊心下一惊,赶紧推开人群闯进去,官差们立即把他拦下。 
「我有朋友在洪家!我要去看看!」云韶磊焦急地表明。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官差问。 
「他是洪家的仆人!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男孩!」 
官差见他神色紧张,断定他所言不假,他好心地告知:「尸首都放在后院里,你去后面认一认吧。」 
云韶磊立即赶去,后院里放着六具由草席包裹着的尸首。云韶磊仔细辨认,每一具都是被割断喉咙致死的,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证明了杀人者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云韶磊心里凉了半截,那些一定是小王爷派来刺杀凤悠林的杀手! 
六具尸首里并没有凤悠林的,云韶磊心焦地翻遍了洪府,可前前后后找了好几次,就是没找到凤悠林的尸首。 
为什么会这样? 
云韶磊如坠雾里,难道说他们没有杀死凤悠林?他们会好心放过他?决不可能!还是说凤悠林已经逃脱了?这也说不通,他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刺客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云韶磊在原地呆了好半晌,依旧想不到答案。 
凤悠林现在等于是失踪了,要去找他吗?可是自己有什么义务去找他?他不过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丑哑巴!云韶磊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凤悠林,你别怪我,我本是要来接你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当作是你命该如此吧! 
云韶磊一捏拳头,狠下心肠,转身走开。他骑上坐骑,一踢马肚子,往城门外奔去。 
第三章 
烈日当空,黄泥路上蒸起一波波让人昏厥的热气。 
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人影,沿着道路艰难地前行,却赫然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凤悠林。他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却已经快撑不住了。凤悠林摇摇晃晃地跌坐在路旁,他整整一天滴水未进,整个人头晕眼花,再也无力动弹。凤悠林昨晚连夜离开那个小镇,但是他不知道京师在哪个方向,只好往宽阔的路走,希望尽快能到达下一个城镇。 
好热。。。。。。好渴。。。。。。好累。。。。。。 
凤悠林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煎烤着他,凤悠林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清凉灌进了喉咙,凤悠林缓缓张开眼睛,茫然地看到他的四周围着几个农家妇人。 
「小家伙,你怎么了?」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关心地问,看到凤悠林惊惶地四顾,她轻声道:「你昏倒在路边了,我们路过把你抬到这小山坡上,你是怎么了?这么热的天怎么一个人赶路,你家的大人呢?」 
凤悠林眼里含着泪花,沉默地摇头,妇人们又问了他几句话,凤悠林只能张着嘴发出怪叫,并胡乱地做出手势,她们这才知道他是哑巴。 
「真是可怜的孩子。。。。。。」妇人们感叹,她们拿出干酥饼给他充饥,凤悠林感激地向她们叩头,拿着饼大口吃起来。 
正吃到一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凤悠林惊讶地看着眼前那匹熟悉的白马,以及马上的骑士--是云韶磊! 
对方正快速驾着马驰骋而过,完全没有发现路旁的凤悠林。 
「啊--!」凤悠林大叫着,在农妇们愕然的注视下连滚带爬地冲下小山坡。他不顾身上的伤痕,拼命追赶在云韶磊身后。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快回头看看我!凤悠林在心里对着云韶磊呐喊。 
「啊--啊--啊--!」凤悠林在云韶磊后面边哭边跑,放声尖叫,奈何他拼尽全力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嘶吼,马蹄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滚滚沙尘遮挡了他的身影。 
云韶磊全然未觉,继续放马奔驰。 
「啊啊--!」凤悠林追得筋疲力尽,最后重重摔倒在地上。云韶磊的坐骑很快消失无踪,路上只留下一片还未散去的尘雾。 
为什么他听不见。。。。。。为什么他不回过头来看看他。。。。。。凤悠林抱着疼痛的身子,蜷缩在路中间失声痛哭。 
回过神来的农妇们赶来把他扶起,好言问着:「孩子啊,你认识刚才那人吗?」 
凤悠林流着泪点头,一个妇人告诉他:「看那人走的方向,他可能是要到前面的『驼铃镇』去吧,那里很热闹繁华,过往的旅人都会在那停留的。」 
另一名妇人把身上的干粮分给他:「你带着在路上吃吧,驼铃镇离这里挺远的。」 
凤悠林止住哭,激动地跟她们作揖鞠躬,答谢她们的恩情。 
跟农妇告别之后,凤悠林振作起来,继续赶路。由于脚伤未愈,在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的脚趾头再度渗出血来,鞋尖也快被坚硬的小石头磨破了,他只得一瘸一拐地走着。天幸,凤悠林的运气还算不错,走了不久就遇上一辆送粮草去驼铃镇的马车,车夫见他可怜,热心地让他坐上顺风车。 
凤悠林坐在堆满粮草的车板子上,渐渐被疲惫侵袭了全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说云韶磊这边,他果真是要前往驼铃镇,他于未时左右到达。他打算先是在情报贩子那里打听了最近江湖发生的大事,好定下下一个目的地。 
云韶磊打听到「梅兰山庄」每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快要举行,刚好他与「梅兰山庄」的少庄主是好友,于是决定前去参加。 
梅兰山庄距离此地路程不远,云韶磊自然不必急着赶路了。找到一家客栈投宿之后,云韶磊便出门去寻欢了。云韶磊向来风流,红粉知己不在少数,这驼铃镇有名的歌姬就是他花名册中的一员。 
这边凤悠林于太阳下山之前终于抵达驼铃镇。谢过车夫,他进入驼铃镇寻找云韶磊。对于云韶磊的去向,凤悠林毫无头绪,不过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知道云韶磊出手阔绰,住的都是当地最好的客栈,凭着这个认知,他开始一家一家地找,最后找到一家外观最华美的客栈前。 
凤悠林身上又脏又破,加上满脸的尘土,大家都把他当作乞丐。一些店家一看他走来就挥着扫帚赶他,他只好仓惶逃走。就连一些孩童都欺负他,隔远拿着小石子扔他。当他站在这家客栈前面时,已是遍体鳞伤,看着客栈异常华美的大门,凤悠林几乎能肯定云韶磊一定会住在这里。 
犹豫地看着客栈门前对着过往行人打招呼的店小二,凤悠林心里明白他不可能就这样进去。。。。。。想了许久,凤悠林只得蜷缩在旅馆门外的街道上,期待云韶磊明早离开的时候会发现他。 
凤悠林疲惫不堪地靠在墙角上,他望着旅馆二楼的灯火,心里期待着:要是云韶磊刚好住在那里,刚好打开窗户发现他,那可多好。。。。。。 
入夜了,风大了起来。又冷又饿的凤悠林不敢睡着,弓着身体抱着膝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客栈前的路。 
更鼓敲响了二更,空荡荡的道路上响起阵阵细碎的脚步声,两名美艳的女子正搀扶着一名烂醉如泥的男子走来,凤悠林不带希望地瞟了一眼,忽然,他的眼瞳瞪大了! 
云韶磊左拥右抱,脚步踉跄地走着,他边走边说着胡话:「喂。。。。。。你们干嘛急着送我回去。。。。。。?让我睡下有何不可?」 
一旁的红衣女子笑道:「云公子,是您之前交代我们一定得把你送回旅馆休息的。」 
「嘿嘿。。。。。。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不然你们陪我?」云韶磊无赖地笑着,往女子粉嫩的脸颊上嗅了一口。 
「公子您别开我的玩笑。」那姑娘欲拒还迎地咯咯笑着,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凤悠林激动地向他们奔来。 
「啊!啊咿!」凤悠林心急地扯住云韶磊的衣服。 
那两名女子立即厌恶地把他推开,骂着:「脏死了!臭乞丐快滚开!」 
「啊!啊!」凤悠林急得哭出来,拼命揪着云韶磊怪叫,对方眨眨眼,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 
「你。。。。。。是你。。。。。。?」云韶磊也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想不到凤悠林竟然没死,而且还找到这里来了? 
他认出来了!他认出我来了!凤悠林喜悦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公子,你认识这个叫花子?」红衣姑娘不无意外。 
云韶磊没有回答,他离开姑娘们的扶持,站稳身子,挥手示意姑娘们离开:「你们回去吧。」 
说完之后,云韶磊拉着凤悠林,走进了客栈:「你跟我来。」 
既然凤悠林可以再度找到他,这兴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就认命吧。。。。。。 
将凤悠林带入房中,点上油灯,云韶磊这才看清他凄惨的模样--嘴唇干裂,满眼血丝,瘦削的脸上沾满尘土,手脚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擦伤。想象得到他身上承受过的苦难,云韶磊心头滑过一阵不忍,抿着唇叫来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