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革命啦





    玉容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和副处的第13次约会。这次约会副处想了一个奇妙的主意,他们没有去宾馆开房间也没有去副处朋友的家里,他们去了一趟沈阳植物园。“咱们也来一次绿色郊游。”副处说。    
    玉容当然非常高兴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沈阳人,她居然从未去过植物园。尽管已经不是那种浪漫年华了,但能和一个男人,当然是和一个跟自己关系紧密的男人郊游,不可能不让人激动。    
    两个人走路的时候虽然不是手挽手,但那股子自然劲和亲近劲,就像一对不对称的夫妇:一个胖得地动山摇,一个瘦得身轻如燕。但有经验的人还是能看出这两个人不是夫妇,十有八九关系不怎么地道。当然了,如果碰上熟悉的人,就知道两个人十有八九是在搞不正当关系。    
    玉容和副处的确给熟人碰上了,但熟人并没有露面,而且马上给崔国宝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大哥,嫂子和一个戴眼镜的瘦子在植物园游览呢?你怎么没有一起来?”熟人是国宝的师弟,他看见玉容和副处的神态就知道师兄戴上绿帽子了。他原来想立刻和嫂子打招呼,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他不想当面弄这种事,作为师弟,能通知师兄一声就是最仗义的举动了,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国宝说:“是你嫂子的二妹夫,从大连来的。你小子想说什么?”师弟说:“我是怕你当王八,换了别人我才不当这种告密者呢。我还是得提醒你,那个二妹夫和嫂子可挺亲近的。”    
    国宝说:“怎么个亲近法?手拉手还是挽胳膊搂腰了?”    
    师弟说:“那倒是没有。操!算我瞎操心,不说了。”    
    国宝说:“师弟,你对师兄好我还能不知道啊?急什么急?”    
    师弟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知道就好,挂啦!”    
    国宝其实已经有点傻了,虽然说一直有怀疑,但真的要他相信王玉容在外面找男人还是不那么容易的。和师弟说话的时候国宝的头一直轰一声咔一声乱响,他奇怪自己还能很清楚地说那番话出来。    
    国宝坐了一会,就拿出酒来慢慢喝着,他想啊想,一会儿想是个误会,一会儿想这娘们儿搞上了;一会儿想男人是谁,一会儿想玉容什么都没干……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像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但他相信师弟不会像个娘们儿似的,捕风捉影扯闲话。这个师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和亲兄弟一般,也只有他才肯把这种话传给他,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扯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都要从心里谢谢自己的师弟。    
    从接到电话开始,国宝就有了度日如年的感受。时间几乎一动不动似的,他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看看表,一分钟十分钟折磨得他要疯了。他想如果玉容马上就回来,就不会有什么事,大概就是偶尔遇到了熟人。马上又想,玉容说是去上街买东西逛商店,干吗要去植物园?还是有勾当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国宝的酒也一瓶干了又来一瓶。他让服务员把饭店的门锁上,“下午不开业了,你们就是搞卫生!”服务员不知道崔国宝犯了什么邪,这个人可是不管卫生不卫生的,炒菜的时候掉在地上的肉或者菜,他拣起来连吹一下都不肯,丢进马勺里继续炒。“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是崔国宝的口头禅,但他自己吃东西可不许不干不净的。    
    小李说:“崔叔,今天怎么要收拾卫生?防疫站要来查呀?”    
    国宝说:“不查就不收拾啦?不查就把饭店弄成厕所呀!”    
    小李吓得一哆嗦,连忙窜进了厨房,二厨嘻嘻一笑,小李说:“大胖倌今天是怎么啦?抽什么羊角风啊?”    
    二厨说:“是啊,平时老板对你可从来不吼不叫的,他想睡你呢。”    
    其实小李早就和崔国宝睡过,至今也隔三岔五地睡一觉。搁在以往,王玉容出去逛街的空当也就是崔国宝睡小李的时候,每次完了事他们并不搞金钱交易,但每个月发完工资,国宝都偷偷给小李多加半个月的工钱,“是我奖励你的,可不是操人的钱。”“我知道我知道。”崔国宝那样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小李这样说,也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李说:“你少放屁!大胖倌是挺色的,但不吃窝边草,是好兔子。”    
    二厨说:“小李子,你别把别人当傻瓜好不好?这种事能瞒住老板娘但瞒不住别人,小饭店这几个人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扯什么扯?”    
    小李说:“你是不是想占点便宜啊?是你就明说,少来这一套。”    
    二厨说:“我这碗饭挣得挺香,我可不想砸了它,我也就是想让你也别太得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小心着点。”    
    小李说:“我有自己的活法,你管好自己就行啦。”    
    崔国宝用酒瓶子一  桌子,大叫:“你们他妈的光闲聊,不干活呀!”    
    玉容进店之前又买了一包烤牛肝,这是国宝最喜欢的下酒菜。    
    玉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一天逛植物园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要想起崔国宝给儿子甩得狼狈后退的样子,还时不时能看见崔国宝给儿子战胜之后的那种眼神,分明是一个老年人才有的那种无奈和自卑。玉容心里就有了很不舒服的感觉。    
    副处看出玉容的情绪突然不高,“你是不是想干那个呀?”    
    玉容说:“不是!你想到哪去啦?我是想到了儿子……”    
    副处说:“嗨!这时候你想儿子干吗呀?真是扫兴至极啦!”    
    玉容不敢和副处顶嘴,就说:“我儿子差点把他爹给揍了。”然后就把那一天的故事讲给副处听,副处一边听一边慨叹。    
    说起家事之后,两个人就有许多话要讲,讲到最后,副处说:“其实人就是这么回事吧,也就几十年的活头儿,还是顾眼前吧。”    
    玉容说:“眼前眼后都看不出更多的好事,我真是很老啦!”    
    副处说:“什么老不老的,你用不着这么说,你在床上的劲头可不老。”    
    一转到这个话题,两个人的兴致就高起来,你一句我一句逗得心里痒痒身体痒痒,马上就开始遗憾还不如不来植物园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去我的那个小行宫。”副处说。    
    玉容说:“我操!那也是行宫?也就是一个搞破鞋的屋子吧。”    
    两个人马上打“的士”回城里,进了屋就开始。大概是郊游的过程中心里积累到达了一定程度,玉容觉得这一次格外尽兴,而且在出来之后精力格外旺盛,心情也好得不能表达。就是在这种心情下,买了这个又买那个,大概是胜利者和幸福的人都这样:同情失败和不幸。毫无疑问,崔国宝在这种时候就是那个失败和不幸的人。    
    玉容看见饭店没有营业觉得有些奇怪,正赶上小李子提着水桶出来,就问:“小李子,今天是怎么了?关上门是为什么?”    
    小李说:“我们也不知道啊,是崔叔让大伙收拾卫生的。”    
    玉容不再问,连忙进屋,又进了后屋,看见崔国宝正在喝酒,脸上都是酒气,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这个人平时不喝酒的呀。玉容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她从提袋里拿出T恤和袜子,又把牛肝递上来。“我怎么好像知道你在喝酒啊?给你,这是半斤烤牛肝。”    
    崔国宝看着老婆,他接过牛肝看也不看,哗一下子就摔到玉容的脸上,一些油和酱都在玉容的脸上摊开了,玉容叫了一声,刚要破口大骂,崔国宝一下跳起来手抡圆了就扇过来,玉容觉得耳朵里咔啦一声,眼前几串金星窜出来,人就倒下了。    
    崔国宝跨上一步就把玉容骑在下边,两只手一下一下扇玉容的耳光,一边扇一边说:“养汉老婆!臭卖逼的!养汉老婆!臭卖逼的!”    
    玉容本来是可以和崔国宝抗衡一阵的,但这一次她没有一点防备,而且崔国宝下手也从来没有这样狠过,她一下就给打晕了,又让崔国宝胖大的身体骑住了打嘴巴,连双手阻挡的力气也没了。她只有力气大声喊叫救命:“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啦!杀人啦!”    
    店里的人都跑进后屋,连忙上去把崔国宝抱住,崔国宝骂:“你们都他妈离远点,小心老子一块打!”    
    二厨趴在崔国宝耳边说:“大哥!你再打嫂子就该死啦!”    
    崔国宝定睛看时,才发现玉容的脸已经肿成大西瓜了,两只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只有一条细细的小缝一合一张的,她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力气,哭声也没有往日那么响亮,更不用说骂人了。再打,怕真要死了。国宝看看自己的手,都红得有些发亮,敢情也肿了。    
    小李子和另外一个女服务员把玉容从地上扶起来,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敲打,小李还找过一条湿毛巾把脸上的油啊酱什么的擦掉。    
    玉容缓过气来,但她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不清不爽的两三个影子。她觉得自己的头和脸不像是自己的,又麻又硬还重得抬起来都费劲儿,她也没有力气挣扎起来去和崔国宝打,这一回她知道从前的崔国宝根本就没有和她真的打,这一回才是下了死劲啊!    
    “你们都给我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听见没有!”所有人都知道崔国宝和老婆经常打架,但这样打还是头一回见到。平时崔国宝对雇员不凶,都是又笑又骂就把该下的命令下了,像今天这样凶狠地大叫他是从未有过的。众人相互看看,就不声不响地出去干活,比平时还用心用力。大家都有点害怕,成语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都不想当那鱼。    
    玉容在地上坐着,国宝在椅子上喝酒,他看见了丢在地上的T恤,一弯腰抓起来,用打火机点着,看见不起明火,就用手哗啦哗啦撕了,然后用力扔到玉容的脸上,“臭养汉老婆!你个不要脸的老卖逼的!”    
    玉容本想像以往那样反唇相讥,但回想一下进屋之后发生的事,感觉出崔国宝发疯不会无缘无故,从他骂的内容里也能听得出,完全有可能自己搞破鞋的事露了风声,是谁?段颖慧?李桂芝?不可能不可能!十有八九还是崔国宝自己在那里胡猜乱想出来的。    
    玉容说:“崔国宝,你凭什么打我?我做了什么事要你这样打我?”她说话时还不能大声,声音稍微一高,头就嗡嗡乱叫,就要呕吐。    
    崔国宝说:“植物园的风景不错呀?”说着又跳起来踹了一脚。    
    玉容这一回是真的晕了,国宝的脚还没有到达,她就倒下去了。听见崔国宝说出植物园,玉容就知道崔国宝为什么要往死里打人了。    
    崔国宝一脚踹空,自己闹了个四仰八叉。他爬起来再踢一脚,发现王玉容一动不动躺着,连叫也没有叫。他把手搁在玉容鼻子上,发现还在喘气,就不再担心她是不是会给自己打死了。    
    玉容一动不动,她已经忘掉疼不疼了,她已经吓得快要尿了,一种天塌地陷的恐惧弥漫了玉容,她此刻只能装死,她还庆幸挨了打。


第八部分(七)

    崔志良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他发现自己无法正确对待杜米红和其他男人的关系,每次有人来接杜米红,崔志良都要气得浑身发抖,他恨不得冲上去把杜米红拉回来,给那个男人捅上一刀。但他不敢那样做,杜米红对他虽然一百个一千个好,但绝对不许他干涉自己的社交。    
    “你说你爱我,还答应做我的老婆,就不能这样。”他说。    
    杜米红说:“小弟,你这样是不对的,我说过有一百遍了。”    
    崔志良也知道杜米红说的没有错处:要做生意赚钱,怎么可能没有社交和礼尚往来呢。问题是他怀疑杜米红和别人上床。他听过这样的说法: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杜米红就很有钱。    
    志良也想过好多次要和杜姐分手,但一想到从此再得不到杜姐的那种温情呵护,不能和杜姐同床共寝和做爱,志良的心就要裂了。他也只能让自己忍受着这些折磨,努力朝阳光的方面去想像杜姐。这很困难,每次杜姐打电话说晚上有事回不来或者很晚才回来,志良就会发了疯似的到街上乱走乱窜,还去找过去睡过觉的女孩,但并不是每个女孩都会接受他的邀请,如今谁会等谁啊?人家女孩早就有别的男孩子占领心灵和身体了,所以说志良往往会让人家几句话就打发了。    
    志良没有杜姐住处的钥匙,她从来没有说过要给他,他出于自尊也不能跟人家要。在杜姐夜不归宿或凌晨才返回的时候,志良转累了就到杜姐的那处住宅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