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3期





,他惊叹这宏伟的宫殿与壮丽的景观。1911年10月他重返杜伊诺,一直住到第二年5月。 
  有一天,他为回复一封讨厌的信而心恼,于是离开房间,信步朝下面的城堡走去。突然间,,狂风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向他喊叫:“是谁在天使的行列中倾听我的怒吼?”他马上记下这一句,一连串诗行跟进。他返回自己房间,到晚上第一首哀歌诞生了。不久,第二首哀歌以及其他几首的片断涌现,“晚期的里尔克”登场了。经过数年挣扎,他于1915年11月完成了第四首哀歌,接着是长达六年的沉默。 
  他后来在给朋友的信中回首在一次大战期间他的状态:“战争期间,确切地说出于偶然,我几乎每年都在慕尼黑,等待着。一直在想:这日子一定会到头的。我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还是不能理解!”他遇到前所未有的创作危机,他不得不终日伏案,博览群书。1914年夏,荷尔德林诗集的出版让他欣喜若狂,他那一时期的写作留下明显的荷尔德林的痕迹。 
  第一次大战结束后不久,他来到瑞士,这里的好客和宁静让他感动,他再也没有踏上德国的土地。瑞士成了他的又一个故乡。 
  1921年春,他深入研究了法国文学,特别是迷上了瓦雷里。瓦雷里在艺术上的完美让他激动。他写道:“当时我孑然一身,我在等待,我全部的事业在等待。一天我读到瓦雷里的书,我明白了:自己终于等到了头。”他开始把瓦雷里的诗翻译成德文。而瓦雷里以同样的情感报答了里尔克。1924年4月,他拜访了里尔克,里 
尔克还在他当时居住的城堡种了一棵柳树,以志纪念。1926年9月13日,即在里尔克逝世前不久,他们还在日内瓦湖畔相聚。 
  1921年6月底,在一次漫游途中,他来到慕佐(Muzot),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瑞士山间的小镇,并决定在这里定居。东道主帮他租下一栋小楼,里尔克很快就搬进去。慕佐成了他一生中最后的避风港。随后几个月,他几乎没离开慕佐一步,等待着那最伟大的时刻再次降临。同年11月,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他必须像戒斋一样“戒信”,以节省更多的精力工作。 
  这一伟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1922年2月 2日到5日,二十五首十四行诗接踵而至,后来又增补了一首,完成了《献给奥尔甫斯十四行诗》的第一部分。紧接着,2月7日到11日,《杜伊诺哀歌》第七至第十首完稿。14日,第五首哀歌被另一首精品取代,于是《杜伊诺哀歌》珠联璧合。其源泉并未到此停歇,奥尔甫斯的主题仍萦绕在心头,从2月15日到23日,他又完成《献给奥尔甫斯十四行诗》的第二部分共二十九首。此外,还有若干短诗问世。 
  2月11日他在给杜伊诺女主人的信中欢呼:“终于,侯爵夫人,终于,这一天到来了。这幸福,无比幸福的一天呵。我可以告诉您,哀歌终于大功告成了,一共十首!……所有这些哀歌是在几天之内一气呵成的。这是一股无以名状的狂飚,是精神中的一阵飓风(和当年在杜伊诺的情形相仿),我身上所有的纤维,所有的组织都咔咔地断裂了——根本不吃饭,天知道是谁养活了我。”他在1925年给波兰文的译者写道:“我觉得这确实是天恩浩荡:我一口气鼓起了两张风帆,一张是小巧的玫瑰色帆——十四行诗,另一张是巨大的白帆——哀歌。” 
  1922年被称为现代派文学的“神奇之年”,里尔克的这两组诗与艾略特的《荒原》、瓦雷里的《幻美集》、瓦耶霍的长诗《垂尔西》以及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一起问世。 
  
  
  
   十
  
   
  行文至此,我对开篇时对两首长诗的偏激做出修正,这与我重新阅读时被其中的某些精辟诗句感动有关。但无论如何,我仍偏爱里尔克的那几首短涛。在某种意义上,一个诗人对另一个诗人的某种排斥往往是先天的,取决于气质和血液。总体而言,我对长诗持怀疑态度,长诗很难保持足够的张力,那是诗歌的奥秘所在。 
  这并非仅仅是个人好恶的问题,也许值得再回到西方诗歌的大背景中来考察里尔克。在德语诗歌中有——条由克洛普斯托克、歌德、席勒到荷尔德林将哀歌与赞歌相结合的传统,里尔克正是这一传统的继承者。他特别受到荷尔德林的影响。荷尔德林由于疯狂而独树一帜,先知先觉,极力偏离德语诗歌的正统轨道。里尔克对荷尔德林情有独钟,是他懂得这偏离的意义,他试图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在这一传统链条上,《杜伊诺哀歌》和《献给奥尔甫斯十四行诗》在德语诗歌中的重要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问题在于,我在前面提到西方基督教的传统以外,还有一个所谓的以希腊理性精神为源头的逻各斯传统,而西方诗歌一直是与这一传统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的。自《荷马史诗》以来,由于其他文类的出现,诗歌的叙事性逐渐剥离,越来越趋于抒情性及感官的全面开放。但植根于西方语言内部的逻各斯成为诗人的怪圈,越是抗拒就越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到了二十世纪,更多的西方诗人试图摆脱这个怪圈,超现实主义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支,他们甚至想借助自动写作来战胜逻各斯的阴影。 
  敏感的里尔克从荷尔德林那儿学到的是这种怀疑精神。他的第四首哀歌,是在阅读刚出版的荷尔德林诗集后完成的。这首诗反的正是柏拉图和基督教的基本精神。里尔克越来越坚定地认为,必须扬弃自然与自由之间的区别。人应该向自然过渡,消融在自然里,化为实体中的实体。 
  1912年1月12日,即他刚刚开始进入《杜伊诺哀歌》时,他在一封从杜伊诺寄出的信中写道:“我在不同的时期有这种体会:苹果比世上其他东西更持久,几乎不会消失,即使吃掉了它,它也常常化成精神。原罪大概也是如此(如果曾有原罪的话)。” 
  他的好朋友在里尔克和侯爵夫人的通信集的导言中特别提了这席话,并做了如下评述: “一切都应是精神的,一切都应是苹果……理解和品尝之间应毫无区别。正如艺术中图像与本质毫无区别一样。归根结底,不应有什么逻各斯,居于理解和品尝之间,不溶化在舌尖上,正是为了不溶化舌尖上而存在的逻各斯。里尔克生逻各斯的气,生不像水果的滋味那样溶化在舌尖上的逻各斯的气,生耶稣基督的气。尼采断言:怨恨是随着基督教一起来到世上的……” 
  反过来说,里尔克的局限也恰恰在于此。由于他的家庭环境、教育背景、人生阅历,都注定了他反抗的局限。特别应该指出的是,他为上流社会所接受并得其庇荫,势必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他必须知道如何和上流社会打交道,深谙他们的语言和教养,其大量的书信正反映了这一点。他行文睿智幽默,寓于一种贵族式的优雅中。相比之下,后继的德语诗人保尔·策兰,由于其边缘化的背景和苦难的历程,在对逻各斯的反叛与颠覆上,他比里尔克成功得多。 
  如果说《杜伊诺哀歌》是里尔克试图打造的与天比高的镜子,那么《献给奥尔甫斯十四行诗》就是他在其中探头留下的影像,他想借希腊神话中的歌手奥尔甫斯反观自己肯定自己。《杜伊诺哀歌》包罗万象而显得空洞浮华,相比之下,《献给奥尔甫斯十四行诗》在不经意中更自由,也由于形式局限更克制。 
  与逻各斯话语相对应的是形式上的铺张扬厉及雄辩口气,这在《杜伊诺哀歌》中特别明显。里尔克在其中扮演的是先知,他呼风唤雨,“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由于篇幅限制,我们就不在此多说了。 
十一 
  我自己也在悄悄跟你的那种宿命 
  感较量,没能得出任何结论。我知道, 
  诗人一方面受到命运的加冕和垂顾, 
  另一方面却被命运的轮子碾得粉身碎 
  骨。他天生要承受这种命运。 
  ——莎洛美回忆录 
  从《杜伊诺哀歌》和《献给奥尔甫斯十四行诗》那疯狂的2月以后,大概由于过度消耗,里尔克的健康开始走下坡路。他感到极度疲倦,嗜睡,体重明显下降。他不得不求助医生,一再去疗养院治疗。 
  1924年初他重访巴黎,住了七个月,直到8 月才离开。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四分之一世纪以前,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诗人,为写一本关于罗丹的专著来到巴黎,如今他功成名就,巴黎笔会俱乐部为他举办招待会,贵夫人争相请他去做客。更重要的是,他想写的作品已经完成。 
  里尔克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坏。1926年10 月,在采摘玫瑰时,他被玫瑰刺破左手而引发急性败血症,更加剧了病情。他整日卧床,备受痛苦煎熬。11月30日起,为了迎接死亡,他拒绝再用麻醉剂,闭门谢客。12月13日,他在给莎洛美最后的信中写道:“你看,那就是三年来我警觉的天性在引导我警告我……而如今,鲁,我无法告诉你我所经历的地狱。你知道我是怎样忍受痛苦的,肉体上以及我人生哲学中的剧痛,也许只有一次例外一次退缩。就是现在。它正彻底埋葬我,把我带走。日日夜夜!……而你,鲁,你俩都好吗?多保重。这是岁末一阵多病的风,不祥的风……”他最后用俄文写下“永别了,我亲爱的”。 
  1926年12月29日凌晨三时半,里尔克安静地死去。按照他的意愿,他被埋葬在一个古老教堂的墓地中。墓碑上刻着他自己写的墓志铭: 
  玫瑰,纯粹的矛盾,乐 
  为无人的睡梦,在众多 
  眼睑下。 
我主沉浮
周梅森 
   第十一章
  
  
  
   
  
  
  
   三十六
  
   
  马达是突然闯进来的,也许敲了门,也许连门都没敲,真是太过分了! 
  赵安邦当时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和钱惠人通电话,谈文山上市公司重组的事。迄今为止,文山仅有的四家上市公司全戴上了ST帽子,个个资不抵债,其中山河股份很可能会在今年年底以前摘牌退市。赵安邦要求钱惠人和文山市政府务必重视一下,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力促这四家上市公司尽快进行实质性资产重组。 
  钱惠人在电话里叫苦连天,说是政策支持不等于包办代替,这四家上市公司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一次次玩重组游戏,一次次坑害股民,玩到今天,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公司的优良资产都在这种重组游戏过程中被控股股东掏空了。 
  赵安邦忍着一肚子怒火,做工作说:“钱胖子,你是谁,你是‘钱上市’嘛,现在又在文山做市长,可以重新制定游戏规则,从头搞起嘛!具体怎么搞,我不管,你办法肯定比我多,我只要一个结果,文山四家公司反正要保住上市资格!” 
  就说到这里,马达推开门探探头,自说白话进来了,还叫了声“赵省长”。 
  赵安邦冷冷看了马达一眼,对着电话继续说: “文山经济欠发达,好的股份制企业本来就不多,这四家上市公司真在你钱惠人手上全军覆没了,你脸上也无光吧?……行了,钱市长,不说了,就这样吧!”草草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赵安邦没理睬马达,径自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了。 
  马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赔着笑脸说:“赵省长,对不起,影响你工作了!” 
  赵安邦没好气地道:“谈不上影响,听你马达的汇报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不过,要按规矩来,我办公室不是旅游胜地,就算是旅游胜地,也得导游领着来!” 
  马达不无窘迫地解释说:“赵省长,我先去了秘书一处,林处长不在,有事出去了,你这门又半开着,我……我就进来了。本来想约一下的,可……可是……” 
  赵安邦不客气地打断了马达的话头,“别解释了,以后注意就是!说吧,马副厅长,你突然闯来,又要汇报什么大事啊?”说着,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包。 
  马达连连应着:“好,好,赵省长,那我就汇报一下!”却没汇报,见他在收拾文件包,有些不安地问: “哎,赵省长,你是不是还有啥事?要出去啊?” 
  赵安邦讥讽道:“马副厅长,我的工作安排就不必向你通报了吧?” 
  马达叹了口气,“赵省长,你是领导,别对我这么连刺加挖的好不好?今天这个汇报也不全是我个人的意思,省委于书记也要我汇报嘛!” 
  赵安邦不由地警惕了,“是不是钱惠人有突破了?” 
  马达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是别的事,当然,和钱市长也有关系!” 
  赵安邦坠人了五里云雾中:是另外的事,却又和钱惠人有关系,怎么回事?据监察厅齐厅长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