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啊,宝宝





  作品:有一天啊,宝宝
  作者:蔡康永
  内容简介:
  这是蔡康永的最新力作,《宝宝日记》完整版。
  这本书写给小S的宝宝,同样也是写给那些还在天上未来到人世的宝宝们。
  年少的时候,会说,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才不愿意来到这世界上。
  年纪见长的如今,会说,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所谓的痛苦、伤害、不愉快,统统都变成成长的必经之路。
  如果今天变成美好的,那是因为昨天的苦难。爱生活,享受生命,才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吧。
  所以,宝宝,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一定要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哦。
  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都会是你独一无二的拥有。生命是我们唯一与众不同的东西。
  正文
  序:有一天啊,宝宝……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开始我们的人生了。
  很奇妙吧?吞感冒药前多少会先看一下服药需知、搭火车前多少会先看一眼时刻表的我们,会这么莽撞地就开始“活”了。
  我们哭了,才知道这就是伤心;我们跌倒,才知道这就是痛;我们爱了,才知道这就是爱。
  会因为这样,就需要一本“导游手册”吗?还是,特别为所有像你这样、还没正式抵达的宝宝们,先举办一场“行前说明会”?
  我看是不必了,因为人生之所以值得活,就是因为人生是无法解说的。
  如果有人坚持要为你解说人生,坚持他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宝宝,你听听就好,不要太当真,你也知道,他们自己的日子不一定过得很好,他们必须以“指导员”的身份活,才活得比较有把握。
  你的人生就是你的,你感觉到风时,风才在吹;你把宇宙放在你的心里,宇宙才存在。其他的别人替你决定的、别人替你相信的、别人替你承认的,你也许要背负,但时候到了,你也可以放下。
  宝宝啊,这本因为你而写的书,常常出现问号,原因很简单:我不确定的事很多,而我不想确定的事,更多。
  我只是比你早到而已,我也会比你早走。我趁着比你早到的这些时间,提醒你一些人生不宜错过的事,以及另一些,最好是错过的事。
  因为和你说话,我才有机会常常回想最开始的我,你让我记起了许多我已经忘记很久的事啊,亲爱的宝宝。
  出生地〈湖边〉
  亲爱的宝宝:
  每一滴水,都有它出生的地方。只是当水滴遇到别的水滴时,再遇到别的水滴时,再遇到别的别的别的水滴时,它们就变成了海。每一滴水再也不必去认它的出生地。
  如果水滴一定要在证件上填写“出生地”的话,很放松地写上“地球”两个字就可以了。
  我们每个人也都会有我们出生的地方。我们和水滴不一样,我们大概会一辈子被辨认我们是哪里出生的,没办法用地球这两个字就混过去。
  你会出生的这个城市,我很熟悉。
  这个城市很多地方看起来随随便便的,跟我很像。这里常常有地震、台风,是我们的“大自然”。地震和台风严重的时候,真的很可怕,但家人和情侣,会因此有机会感觉彼此的依赖,很少城市的居民,像我们这样,常常在恐惧中感觉甜蜜。
  没人听见的歌〈电视台咖啡厅〉
  亲爱的宝宝:
  要我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生,在我们这里,很有名。
  也就是说,很多人知道她的名字。
  你大概很难想象,宝宝你也因此变得很有名呢。起码在跟你同时出生的所有宝宝里面,你是最早就有名的。
  但因为你的名气并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所以并不很可靠。如果有其他婴儿出生后一个月就会跳踢踏舞,那他的名气应该有一段时间会盖过你。
  出名很好吗?
  说实话,还不错。
  尤其是在你已经知道名气是怎么回事了以后。
  人会想要被别人知道,应该是因为想要确定自己存在过吧。
  问你一个有名的问题(当然你不必回答啦)。
  深山里有一只鸟,唱了有史以来小鸟能够唱出的、最好听的一段歌。唱完以后,小鸟就飞走了。
  没有任何人听到这段歌声。
  这段歌声,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吗?
  如果从来没有人听过我,那我曾经存在过吗?
  我身边有很多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变成名人,他们暂时逃过“唱完了却没人听见”的测验题。他们的屎运还不错。
  (“屎运”不是很优雅的词,但跟你最亲的那个女生,是常常把屎尿屁挂在嘴上的,你也可以先习惯一下。)
  那如果一辈子都不出名呢?
  像那个唐朝诗人写的,山里的红花,自己静静地开了、红了,静静地谢了,落在土里。
  也许有一两只经过的鹿看见,也许没有。
  你问我这样的人生如何的话,宝宝,我已经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我暂时也是那批“屎运人”里的一个。我只能凭着想象回答:“听起来也很美好啊。”
  我没有资格回答的问题太多了,而且,我是常常凭着想象活下去的。
  二选一〈学校的操场边〉
  亲爱的宝宝:
  我拍了一个广告,广告里,我问大家:“长得好看,和头脑很好,只能选一样,你要选哪一样?”
  记者就也拿这个问题来问我。
  问:“你要选哪一样呢?”
  我:“当然选长得好看啊。”
  问:“为什么?”
  我:“因为长得不好看,自己大概很快就知道了。”
  问:“那头脑不好没关系吗?”
  我:“头脑不够好的话,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头脑不好喔。”
  锁和钥匙〈风后的城市角落〉
  亲爱的宝宝:
  钥匙。
  会有钥匙,是因为我们发明了锁。
  有锁,是因为我们以为有人要偷我们的东西。
  所以,我们每次拿出钥匙,准备要开锁的时候,应该都会有点悬疑感吧?
  “抽屉里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被动过了?”
  “会不会一开门,家里的东西都被搬光了?”
  “说不定保险箱里的钻石已经被偷换成石头了呢?”
  等到用钥匙打开锁以后,发现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这时候,当然会松一口气,只是,经历过几千次几万次以后,我们恐怕也不免扫兴地慢慢领悟到:
  “也许,从来就没有人想要偷偷打开我的锁啊。”
  我们回忆起这一生几千次几万次慎重地掏出钥匙开锁,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我们望着精巧的、复杂的、有时候甚至是美丽的钥匙,耳中隐约听到了人生的轻声讪笑。
  诗〈花园〉
  亲爱的宝宝:
  诗。
  所有别的方法说不清楚的事。
  或者,所有不应该被说清楚的事。
  路过〈电视台的咖啡厅〉
  亲爱的宝宝:
  以下是一问一答。
  问:“你几乎每天都出现在电视上,但你为什么对于电视圈还是常常露出一副‘刚好路过’的样子呢?”
  答:“咳……咳……就算对于人生,我也常有‘刚好路过’的感觉啊。”
  水球〈清晨,咖啡壶旁〉
  亲爱的宝宝:
  地球,你所在的星球。
  以这颗球表面水和陆地占的比例来说,地球好像应该叫“水球”才对。
  但因为人要住在地上,不住在水里,所以理所当然把这里叫做地球。你以后没事可以注意我们人类帮其他东西取名字的态度,看看我们多么以自己为宇宙的中心。
  对我们好的人,我们叫他“好人”。适合我们活动的天气,叫“好天气”。有助于我们人类生存的虫,叫“益虫”;有害的,则叫“害虫”。
  我可真好奇蟑螂是怎么称呼我们人类的。
  床〈床上〉
  亲爱的宝宝:
  当你像个小太空人那样,从你小小的无重力太空舱漫步而出的时候,会有几双手把你接来接去。
  然后,你就会被放在一个东西上。
  那个东西叫做床。
  你如果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你会有多少时间躺在这个东西上面,你恐怕会忍不住撑开眼睛用力看它几眼。
  我们会在上面,经历一些连大人也意料之外的事。有些好甜蜜、有些则令人悔恨,有些则好甜蜜但后来还是令人悔恨。
  我们还会在床上做一些梦,像有个不甘心的人背着你在乱翻人生的抽屉,翻完了也不恢复原状,就随手又把乱七八糟的抽屉给关上了。
  床也会见证很多我们脆弱的时刻。有时只是太累,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怀疑把自己搞这么累人生还剩什么意义。有时则是心碎,趴在床上哭。有时生了病,和自己的身体吵架,却又没办法甩门一走了之。
  床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这么像小孩。床会不会以为我们从出生以后,就从来没有长大过,然后有一天就躺在床上,死掉了?
  影子〈摄影棚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影子。
  我最近读到一个两百年前的德国故事,主角史勒米尔把影子卖给恶魔,变得很有钱,但是因为没有影子,大家都排挤他躲他,让他变得越来越痛苦。还好他后来得到一双魔靴,跨一步能行七英哩,他就潇洒又孤独地一个人迈大步环游世界去了。
  你大概觉得没有影子还好吧?你在你的小太空舱里面应该就是没有影子的。
  很多人一定都很久不注意自己的影子了,一旦发现影子没了,应该耸耸肩膀也就算了。如果真有恶魔要收购,价钱不错的话,大家都不介意卖掉影子换钱吧?又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宝宝啊,我环顾一下我的四周,看见很多明星,他们很多人的影子,都己经变得很淡很淡,有的都快看不见影子了。那是因为他们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透明的关系。你越透明,你的影子就越淡。
  他们渐渐失去影子、渐渐有钱,看着日渐透明的手指,渐渐怀念起有影子时的人生,渐渐开始去找那一双跨一步就能远离的魔靴,远离永远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群的魔靴。
  本来还以为我们根本不在乎影子呢。
  那张照片〈早餐桌〉
  亲爱的宝宝:
  我拜托记者给我了一张,我和她的照片。
  我和她拍了无数的照片。每次记者到了我们的摄影棚,要求我们合拍照片时,我都会愣一下:
  “咦?上次不是拍过了吗?”
  我老是觉得记者按快门的数量都远远超过他们需要的,根本用不完。每次被闪光灯闪到发昏的时候,心里都想:“这次拍的总够你用一年的了。”这当然是我这种老百姓的想法,记者又不是怕物资缺乏、先买好几箱卫生纸放家里慢慢用。记者的工作就是此时此刻记下可报道的事情,哪怕你老是穿一样的衣服,摆一样的姿势,他们也是要拍。
  这样想来,拍明星的记者应该比拍政治人物的记者多点乐趣吧。政治人物常常就算换了衣服,也没人看得出来,又老是做同样的动作,挥手、剪彩、抱抱别人的小孩,所幸有时候会偶尔张着嘴打个瞌睡,已经算很精彩的了。
  明星大多漂亮,不漂亮的也多少会作怪,拍起来好玩多了。
  已经拍太多了,为什么还会特别去和记者要一张我和她的照片?
  因为我们两个都不记得拍了这张照片,当时主持完一个有点麻烦的典礼,两个人赶快换了垮垮的衣服去吃东西,又很二百五地互相敬着酒。她脸红扑扑的、玻ё叛郏伊成匣沽糇旁煨褪τ煤C嗵嫖易龀隼吹穆澈曜樱颐橇礁鼍突钕裱黄汤锏母缍牵程车嘏南铝苏庹判殊斓恼掌?br />   我有一个会上下回旋摆动的照片夹子,可以夹好几张照片。我和记者要来这张照片之后,就夹在这个会随空气跳舞的夹子上。
  其他那些照片里的我们也很好,只是常常太有精神了,看不出我们两个好逸恶劳的那一面。
  误会〈泳池旁边〉
  亲爱的宝宝:
  因为你的关系,我重想了一遍我们到这个世界来的过程,我发现:没有任何线索,足以显示人生可以是快乐的。
  你将以哭声通知大家你的出生。你将以哭声通知大家你饿了,有任何危害到你存在的迹象出现,比方说,蚊子叮、火烫到、大狗对你凶,你都会用哭来提醒别人帮你解除危险。
  笑是派不上用场的。
  这样的“警报装置”会一直设定到我们死,所以我们很容易烦心、忧愁。一整天十件顺心的事,都扺不过睡前收到一个小小的坏消息;被十个人赞美,扺不过一个路人骂你是猪。我们的快乐不持久、不坚固,相反的,我们的不快乐才有助于我们在险恶中生存。
  住在山洞的穴居人,如果笑嘻嘻地陶醉在鸟花香中,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