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






    “真没用,这破白动售货机。”

    “自动售货机的硬币选择器,是通过把人们扔进去的硬币与事先输入的数据相比较,来判断硬币种类的。这些数据包括硬币的材料性质、直径、重量等。如果情况相似,就会像刚才那样,出现差错。”

    我要了咖啡,拉开拉环,“咕咚”喝了一大口。

    “还有,像韩国的十元和台湾的五元硬币可当做一百日元来用。嗯,总之,能这么用的外国硬币有那么一些。”

    “是吗?你造的假币就是用的这道理吧。”

    “到底是老师呀,反应可真够快的。在今天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社会里,最重要的就是这儿了,这儿。”

    我用食指“咚咚”地弹了弹自己的脑袋。

    “你自己说啥就啥呗,我有什么好说的。”

    幸绪呆呆地冒出这么一句,一口气喝光了果汁。刚才幸绪的母亲说她对自己父亲的死一无所知,也许她说得并不对。幸绪大概很清楚父亲的过去,还有母亲经营的公司眼下的艰难状况。

    的确,十四岁正是不通世故的年纪。但是,幸绪是按她自己的想法决定帮助老头造假币的。

    我喝光了咖啡。

    “老头的手腕,要想恢复到以前那样恐怕很难,我想。”

    “嗯,是那样。想完全恢复,很难呀。”

    幸绪抚摸着拿易拉罐的右手腕,仿佛说的是她自己似的

    “不过,没关系。老头的经验,加上我的完美无缺的大脑,绝对会找到条捷径的。所以呀——”

    我低头看看无精打采的幸绪。

    “你母亲的监视大概会严起来。不过,幸绪你可要时不时溜出来帮帮我们呀!”

    “帮帮?”

    幸绪眼珠飞速地转了一圈,斜视着我说,

    “仁史,其实你是想说,请再教教我吧,对吗?”

    唉,我白操的哪门子心呀!

    一周后,我的就职活动正式开始了。关于印刷入门一关,由于老头跟幸绪二位恩师的谆谆教导,那些最起码的常识,我脑子里总算已塞得满满的了,感觉就跟大考头晚临阵磨枪的学生一样。当然,只要我稍稍晃晃脑袋,那些知识保不定就会全飞走了。

    而且,老头还买来了大批与印刷有关的书籍,有三十六册之多,共计十六万五千四百三十元。说是把这些读完了,就算大功告成了。

    老头还从技工就职信息杂志等处搜罗来许多消息,最后有五家公司参选我的工作岗位。

    其中三家擅长印刷美术书籍,尽管规模不大,但却拥有在日本屈指可数的高清晰度的彩色扫描仪。

    另外两家,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比不上作为第一志愿的那三家,但比起幸绪家的竹花印刷来,拥有的扫描仪好像要强得多了。

    “‘好像’,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么一问,老头敲着他那满是皱纹的大额头说道:

    “很遗憾,这还只是业内人士的传闻,还没有证实呢。”

    “没问题吧,那样的话。”

    “啊,总之,只要你能给我考上第一志愿,那就没啥问题了。”

    老头可怜兮兮地说,好象一个收入颇低的老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考上收费低的国立公立大学似的。他旁边的幸绪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

    “不过,仁史好像是关键时刻爱掉链子呀。”

    “所以,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好好地想些对策出来。”

    老头“啪”地拍了一下就职信息杂志的封面。

    “哎,你们看,第一志愿的其中一家,除了正式职员,他们还要招个临时的夜间保安。”

    “哎——呀,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嘛。”

    “但是,社会可不是那么简单呀。为了看看你是否适合做保安,他们甚至还会搞个面试,只挑选那些看上去老实本分的。”

    老头和幸绪都把视线集中到我脸上。

    幸绪颇为夸张地仰起头,

    “啊哈哈,那就完蛋了。”

    既然如此,我非要当个正式职员给你们瞧瞧,我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但是——

    要做个正式职员,除了印刷等一般常识的笔试外,同时还必须参加面试。如果只有笔答的话,只要临阵磨磨枪也许就能应付。但要是当面询问一些专业知识,恐怕就会大露马脚了。

    再有,我绝不是自大,本人最怵与人打交道,要不,咱怎么会从学校和公司里跑了出来。特别是跟老师和上司这些看起来很了不起的人物共事,更让我苦不堪言。

    为此,老头特意针对面试,为我设想了一大堆问题。经过几个不眠不休的彻夜演练,我终于被推上了就职考试的考场。因为这是第一炮,所以参加的是“新东美术印刷”的考试,它在第一志愿中也以设备最先进而自夸。

    “接下来开始发考卷。考试时间为九十分钟,中途可以自由退出考场,退出时请交回考卷。”

    一个管理人员模样的中年人,扶了扶他那装腔作势的银边眼镜,环视了一下我们这些考生说道。新东美术印刷的考场设在工厂二楼的会议室,从这里轮转印刷机“咣当、咣当”转动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根据老头搜罗来的情报,除了这家位于川崎市多摩区的总社以外,在多摩川附近还有一家印刷工厂。但是,无论是这家兼做总社的工厂,还是充做考场的会议室,都很难让人觉得它竟然是一家拥有日本屈指可数的彩色扫描仪的公司,它实在是太朴素、太渺小了。

    不过,要是公司太大,设备的管理和保安也许就会很严,那我们想半夜偷偷溜进去用用扫描仪的要求恐怕就不会被满足了。这是老头看透这一情况所做出的绝妙的选择。因为是中途录用,会议室里仅有五个人。二十岁年纪的就我一个,剩下的四个,看来都是老手了,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油墨。哎呀,马上就到紧要关头了。

    许是因为在竞争对手面前有些胆怯了吧,一般常识的笔试都觉得有些难了。再说,这些一般常识性问题我也没复习过嘛。

    只是因为近来的印刷公司大都引进了计算机,所以我非常幸运,很多问题都与信息处理有关。人家都叫我“电脑虫”,这可绝对不是乱叫的。

    与印刷有关的问题,我几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毕竟,打从娘胎出来以来,我从来没有在考试前这么用功过,当然,考试后感觉这么顺手也是头一遭。

    剩下的最大难关就是面试了。

    我去了趟厕所,好好整了整特意为这次求职理的短发和化装用的眼镜。然后,诚惶诚恐地敲响了作为面试考场的小会议室的门。

    “进来。”

    毛玻璃那边传来了颇具威严的回答声。我做了下深呼吸,按动了门把手。

    在窗前的长桌后面,并排坐着三个人,他们脑袋微秃、身材略胖,就跟画里常画的乡镇工厂的经营者一个样。坐在正中的那个秃头,大概是肯定要升任社长的副社长吧。两边的一副寒酸样的男人,好像是专司吹捧的大员。正像一般中小企业那样,三个人都洋洋自得地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支秃铅笔,盯着我那份胡编乱造出来的履历表看。

    “嗯——是‘章荣印刷’吧,好像没太听说过呀。”

    坐在左面的大员从履历表上抬起了头,一边往椅背上靠,一边看着我说道。

    我让自己尽量不把这些老爷们的傲慢态度放在心上,就权当自己是在跟几个南瓜说话吧。

    “在当地还是有些名气的,我想。不过,现在竞争逐渐激烈起来,社长开始搞起房地产来……不过他可不是能干那事的人。”

    我们调查了一下保坂仁史家乡群马县最近刚刚倒闭的一家公司的情况,姑且把它写进我的履历表里去了。那家公司是一家人悄悄经营的,东挪西借了许多钱,有一天全家乘夜远走高飞了。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我的话会穿帮。

    右边的南瓜,扶了扶远近两用眼镜,向我投来了奇怪的眼神。

    “你的履历表里填着担任制版,不知你具体是负责什么的呢?”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味呢。听那话音,他是想说你一个年轻人,横竖也干不来了不得的工作。这个南瓜,大概是负责技术的大员。不过,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我充满自信,但又不失一个希望就职的人的心态,谨慎地回答道:

    “因为是家小公司,所以我什么都干过,不过最后这两年,大体是扫描仪的操作。”

    “噢。那,机种是……?”

    “是库罗斯非陆德的MG…630。”

    我按老头事先设计好的那样苦笑着回答道。南瓜也回了个同样的笑容。真太棒了。

    “那机子虽说曝光时间短是个优点,可是,原稿的尺寸受限制,不太容易扩大、缩小,而且线数也一定,很费了一番事。”

    “你干过的,只是那个吗?”

    听南瓜的口气,仍有那么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不是,公司倒闭后,我在一家公司干过临时工,那里是HELL的CP340机。我用了一下,不愧是德国造的,就是不一样。”

    我拿话这么一套,南瓜果真像老头设想的那样,两眼放着光冲我探过身子来。

    为了今天的面试,老头动用了所有关系,调查了新东美术印刷在过去所使用过的扫描仪和印刷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觉得如果对技术主管提起这个话题的话,他一定会上钩的。

    正如我们所料,坐在右边的技术主管模样的南瓜,一下子很怀念似的眯起眼,连连点头称是。

    “那是由于UCR区域的点深的缘故。”

    立刻,我也点头称是。

    “对。我没想到,起点调节好了,效果能那么好。”

    “印刷机是……?”

    “我记得好像是海德鲁拜鲁古。”

    “对,对,就是它。它的特性是越是高速运转,UCR的效果就越明显。”

    “是那么回事呀,是它跟印刷机之间相互适应得好吧。以前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长了见识了。”

    我按事先设计好的那样连连点头。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可南瓜却高兴地冲我露出笑脸来。这时,坐在中间的副社长苦笑着说道:

    “角田先生,你们谈得这么起劲儿当然好,不过,能不能问点我们也懂的问题呢?”

    “啊,对不起。不知不觉怀念起以前来,所以就……”

    听了南瓜的话,副社长们都做出一副笑脸来。我也陪着,讨好地笑了笑。

    屋子里一下子弥漫着融融的气息。那一瞬间,我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就没问题了。

        那之后,就只是些闲聊家常了。作为考官的大员们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很亲切的,就像在看持续增长的生产表一样。

    不过因为录取通知书要在一周后寄送,所以等待录取通知的考生的心情,真让我体验了个够。

    考试结束后的当晚,老头和幸绪都无视我的自信,立刻开始了下一次考试的准备。

    “社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哟。”

    “对对。脸上笑着就把人冷冷地一脚瑞开,这才是大人的所为呢。仁史,你对这可是一点都不了解呀。”

    在等通知期间,我又去了一家公司面试。好像是做夜间保安员,瞅那架势,似乎恨不得我第二天就能来上班。

    两天后。我们在老头的信箱里,收到了新东美术印刷的通知。不用撕开来看,我已经知道内容了。

    如我所料,是“录用”。

    跟其他中小企业一样,新东美术印刷也规定最初的半年是见习期,工资也只能拿到规定的三分之一。

    这么点儿事我可一点也不在乎。咱的目标可不在工资上。只要假钞印刷成功,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从富山市到公司所在的川崎,上下班要花两个多小时。所以,我就在十堂租了间公寓。这儿离公司不远,而且到老头跟幸绪住的富士,坐东海道线也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路。

    跟雅人一起用假钞弄来的钱还剩一半左右,资金也还算足够,不过,一想到现在那家伙他还呆在拘留所里,我就根本无法奢侈起来。所以就买了几件必不可缺的家具,都是半新的,式样也过时了。西装也是在批发店大减价时买的。总之采购的都是在公司工作所需的最基本的东西。

    豁出钱去购买的是造假钞所必需的资料,像有关水印或制版技术方面的专业书籍。

    但是,老头还为我买来了与印刷有关的资料。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临阵磨枪的门外汉罢了,然而我马上就要到专门印刷美术书的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