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





  “我们这是取保,还要担当一定的风险。”马科长说。
  周朴实和老刘走了,他们走出那专案组的小木门,走出劳教委的大铁门,走上大街,走上公共汽车。他俩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谁都在沉默着,谁也无话可说。下公共汽车分手的时候老刘发话了“怎么办?”
  周朴实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说什么呢?如果有钱的话还用说吗?没办法,他默默地回到家里。
  风儿看周朴实一脸的不高兴,显得非常地懂事,她没敢问他话。可周朴实确突然爆发出吼声:“赵亭亭这混蛋上那去了,害死个人的东西。”
  林秋妹在女监号里被关了两个多月了。她已基本上适应了这枯燥乏味的监号生活,再也不像才进来那阵哭哭嘀嘀要死要活的样子。
  号子铁门对面的墙顶上是一个不大的铁窗,窗外一堵高大的红砖墙挡住了天日,铁门的右侧是一个大通铺,左侧是一条窄小的过道直通里面的厕所、洗漱混合用的小房间。
  按照号子里犯人们的习惯,只有进来时间最长的老犯子才能做这号子里的老大。要不就是你比别人更厉害才能提前坐上号子老大的位置,可林秋妹并不厉害,她是因为她是杀人犯才提前坐上老大席位上的。
  所谓号子里的老大就是在这个监号里说话算数的人,是最有权势和权威的人,号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需听老大的,老大就权当是她们的领导和父母,就和原始人类的族人一样享有崇高的威望和权力。
  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根据她们进来的时间和厉害的程度,以及为人的程度来排定的,由不得那个人想称雄就称雄的欲望而定,否则这个人就会在这号子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就在周朴实突然爆发出吼声的时候。关押林秋妹监号的铁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女孩。她面孔白皙,高挑苗条的身段被一件质地华丽大衣裹着,露着一副天真的面容,让人感觉到她还是个娃娃。
  这小娃娃进来非常地不懂事,一屁股坐在门旁老四的床脚上。
  老二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小丫子的,那是你坐的。”
  老四飞起一脚踢在那小娃娃的屁股上,小娃娃像触了电似的立马站了起来。
  老四问道:“为啥进来的?”
  “为我男朋友卖假车票。”小娃娃眨了眨眼说。
  “看不出来你呀,这么大点就有男朋友啦,啥时候破的处呀!”老三说。
  小娃娃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好低头不语。
  老三从床上起来爬过去重重地打了她两嘴巴子。小娃娃立马流出了眼泪。老三大喊着:“老子给你说话你还敢摆架子。”
  小娃娃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啥?”
  “老子问你的B是啥时候被男人干翻的。”老三说。
  “上高中的时候。”小娃娃说。
  “那时候你有多大?”老三说。
  “十六岁。”小娃娃说。
  “你现在有多大?”老三说。
  “十八岁。”小娃娃说。
  “嗨,老子想老子被男人干的早,她妈的B的还有早的哇。”老二说。
  “她妈的B的也让她放放电影,怎么样啊老大。”老四说。
  林秋妹躺在窗户底下老大的位置上听到老四的话后说:“放,老子也被放过,她为什么不放。”
  老四上前把小娃娃的大衣脱了下来,说:“唉,料子不错哇。老三的身材小穿着合适,给老三。”把大衣递给老三。
  老三把大衣接过来穿上说:“还真合身,继续脱呀!”
  小娃娃把衣服和裤子脱掉,只剩下毛衣毛裤。
  “再脱!”老三大叫。
  小娃娃脱掉了毛衣和毛裤,停止不动了。
  老四再次爬上前去打了她两嘴巴。
  小娃娃不得不脱掉内衣内裤,仅剩胸罩和三角裤衩。
  老四一把抓下小娃娃的胸罩说:“把裤衩子也给老子脱掉。”
  小娃娃把裤衩脱掉后,一支手遮着下身,另一支手遮着双乳。
  老二发起脾气来:“这那叫放电影呀,把手举起来给老子转圈。”
  小娃娃举起双手转了过去,大家都喊着再转过来,她只好转回来,再转过去。老二这才感到满足地说:“这才像个放电影的样。”
  林秋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跟着大家笑。按说她和她们比起来,她应该还算得上是个好人。
  第三天。
  周朴实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再出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按马科长的话说交三万元钱办取保再不追究刑事责任了,否则就将会判刑。可他连一万元钱都拿不出来,又到那里能再借到二万多元钱呢?他呆在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毫无办法可想。
  第四天。
  周朴实终于走出家门,是因为他不得不到菜市场去买菜。
  第五天。
  周朴实尽管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但他还是决定上班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一点也没有心情工作,翻弄了一些材料摆在桌子上,心情怎么也不能集中起来。
  第六天。
  周朴实决定开始工作,他约老刘一起审讯了李克明。
  李克明坐在被审讯的椅子上望着窗口外那一小片阴沉沉的天空。看着挂在那槐树枝上干黄了的叶子脱落的还剩下可怜的两片,这景象使他感到不禁地忧伤。
  周朴实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他是在尽力地集中思想和精力。
  李克明这时也感到他的气色不是太好,便先说道:“周干部,你像病了?”
  周朴实看他的神情没有一点恶意的样子。说:“是有点不太舒服,不过我今天提出的问题你要回答的顺利点,不能再讲假话了。”
  李克明认真地:“周干部,我是要死的人了,说出的话都会是善意的,我没有必要和你作对。”
  “你说,你们掐死刘小梅后用什么裹的尸体?”周朴实说。
  李克明想了一下说:“用她睡的床单吧。”
  “那你以前为什么交待说是用麻袋呢?”周朴实说。
  “那是我记错了,反正是用东西把她裹了起来,这不应该说我是故意说假话吧。”李克明说。
  “那是谁帮你抬的尸体呢?”周朴实紧追问一句。
  “没有人帮助我抬尸体,深更半夜的,我请谁抬呀,就是请了谁,谁又敢抬呀。”李克明回答的非常地果断。
  “你不是说你现在说出的话都会是善意的吗,为什么还要讲假话?”周朴实说。
  “假话不能说都是恶意的,你们无非是想让我把林秋妹带上,这怎么可能的呢?林秋妹这人不坏,你们要枪毙她,我死也不瞑目,做鬼也要找你们评出个道理来。”李克明陷入了激奋状态。
  “林秋妹的两个乳房都被抓烂了,你不恨吗?”周朴实说。
  “那才是你们该枪毙的人呢?”李克明说。
  “枪毙谁呢?”周朴实说。
  “枪毙刘小梅的两个哥哥。”李克明说。
  “抓烂她乳房的时候你又不在场,你怎么就咬定是刘小梅的两个哥哥抓的?”周朴实说。
  “林秋妹跟我说的,是刘小梅撩起她的衣服让她两个哥哥抓的,刘小梅的两个哥哥还算是人?”李克明说。
  “你就这么相信林秋妹的话,不会是别人抓的?”周朴实问。
  李克明沉默了一会说:“我想信林秋妹不会跟我讲假话。”
  “那不一定。”周朴实继续说“我去了你家,也见了刘小梅的两个哥哥。也见了你的弟弟。你弟弟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但你父母和你儿子倒是和我们说了不少。”
  李克明把头低了下来,过了一会抬头问:“他们说些啥?”
  “你母亲要我们好好待你,不要为难你,要你好好地去。你儿子跪在了我们面前求我们放过你。”周朴实说。
  李克明的样子显得悲痛欲绝,他不满足周朴实的回答又问道:“他们还好吧?”
  周朴实说:“我看他们的身体都还好,你父母可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李克明哭泣了“我这一家人算是完了。”
  周朴实没有再说话了,在等待着他的心情平静。
  老刘今天没有问一句话,因为这是周朴实主办的案件,该他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再不会有什么好奇的事了,对于案件细节上的事用不着过多的操心,那完全是周朴实的事。他只是陪着他审讯,为他做好记录就行了。
  周朴实看李克明的心情悄悄有些平静后问道:“你知道林秋妹的乳房被抓后恨不能杀了刘小梅的两个哥哥,对吧!”
  “是的。”李克明说。
  “可林秋妹最恨的是刘小梅,对吧!”周朴实说。
  “是的。”李克明说。
  “你当时最想杀的是刘小梅的两个哥哥,对吧!”周朴实说。
  “是的。”李克明说。
  “林秋妹最想杀的是刘小梅,对吧!”周朴实说。
  “是的。”李克明说。
  “是林秋妹让你杀的刘小梅,对吧!”周朴实说。
  “是的,不,不,不是的。我不能再回答你的问题了,我以一命顶一命,这和林秋妹无关。”李克明说。
  周朴实只好转换话题。他说:“那我现在就不问相关这方面的问题。我现在要问另一个问题,你必需如实回答。”
  李克明猜测地:“那方面的问题?”
  周朴实喝了一口茶后说:“印刷厂的事。胡科长说你很聪明,很会来事。”
  李克明沉默着。
  周朴实接着说:“你是怎样进这个厂当上业务员的?”
  “是我找到胡科长说的。”李克明说。
  “你和胡科长是什么样关系?”周朴实说。
  “胡科长的老家是我们一个镇的。”李克明说。
  “是胡科长让你承包的印刷厂?”周朴实说。
  “是的。”李克明说。
  “他为什么偏偏让你承包,为什么不让别人承包?”周朴实问。
  “原来是学校的一个叫谢长河的老师承包的,学校里很多人都给他提意见,校方只好向外承包。我是送了礼的,要不也包不成。”李克明说。
  “送了多少?”周朴实说。
  “五千元。”李克明说。
  “这还算你讲了一句实话,但不仅这些吧!”周朴实说。
  “还有胡科长的一些条件。”李克明说。
  “什么条件?”周朴实说。
  “学校的一些业务,比如说学校学生用的作业本,每个作业本的制作成本费是三角钱,给校方七角钱,这差价的四角钱由胡科长得。校方再卖给学生是一元,这三角钱的差价由校方得。每年学校的任务量都比较大,我在这里面不能赚一分钱。全靠在外面联系一些业务赚一点小钱。”
  “从三角到七角这之间的四角差价,每年能有多少利润?”周朴实说。
  “两万元钱左右,看校方业务量,有的年头多些,有的年头少一点。”李克明说。
  “这两万元钱谁得了?”周朴实说。
  “当然是胡科长个人得了。”李克明说。
  “我看出你在外面联系的一些业务账目也不对呀!”周朴实说。
  “那就对了,如果我的账目和外面业务的账目是一至的我可就发了大财啦。原来的谢长河老师之所以干不下去就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比如说我们和南山市人民医院的业务,每年就有五、六万元,但能结算到的现金只有二、三万元钱就算不错啦,他们的账上是圆的,我的账就圆不了,他们的账上是付款给我五、六万元,我实际得到的是二、三万元的钱,还有二、三万元他们私人得了。要不是国营和集体制企业的印刷厂搞不到业务,就因为我们这种私人承包型企业才敢跟他们结这样的混账,才能拿到业务。”李克明说。
  “你们在南山市有那些单位有业务?”周朴实说。
  “有市人民医院、市人大、计生委、还有一些企业单位。”李克明说。
  “都是按这种结算方式?”周朴实说。
  “都是一样的,否则我这小小的印刷厂咋活下去呀。”李克明说。
  “我再问你一句,林秋妹帮你抬的尸体……”周朴实说。
  “我们说过不谈这个问题。”李克明说。
  “可你不能保证别人没有看见?比如你的父母和村子里人。”周朴实说。
  李克明想了一会说“希望你们能放林秋妹一把,把我枪毙了,向人民有个交待就行了,你们完全能够做到的。”
  “林秋妹早就招供了。”周朴实说。
  “你们没有证据。”李克明说。
  “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周朴实说。
  “你的心肠太黑了,为什么不放过一个女人。”李克明说。
  “你放过刘小梅了吗?我们尊重客观事实。”周朴实说。
  审讯结束以后,周朴实和老刘把李克明送进看守所。走出铁门推自行车时,老刘感慨地说:“怪不得胡科长用那么高的档次招待咱们,原来是想堵咱们俩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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