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凶恶
“苏兄弟……”
转头看时,见左冠鸣等人抬了赵弘之过来,他此刻伤口迸裂,鲜血已将小半个身子染透,脸上神情更是复杂。
苏明海实在无颜面对赵弘之,躬身行礼道:“赵兄,小弟这一时失手,竟然惹下这泼天大祸,赵兄要打要骂,即请随意,不过你现在身子虚弱,千万莫要伤了元气才是。”
赵弘之眼中不知是恨还是冤,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父亲已经去了,他…他临死说这事怪不得苏兄弟,是他数日之内连失二子,才会……我…我心中虽然放不下,却也知道此非你本意……呜呜……这都是为了我这个不孝子啊——”
说到这里,禁不住又是放声大哭。苏明海见他伤心欲绝,气息急速衰败下去,连忙握住赵弘之双手,将元力护住他的心脉。赵弘之痛哭良久,中间昏厥一次,幸得苏明海元力护持,这才勉强苏醒过来,挣扎着道:
“苏兄弟……你的剑已经取回来了,你……”忽然转头不愿再看:“你……你拿回去吧……”
旁边左冠鸣也是痛哭失声,将手中苏明海的长剑递了过来……
——剑即在手,人自然已亡。苏明海掣剑在手,见上面血迹犹在,念及赵袛性情豪放,和他脾性相投。从未对他不起,反而真心视他为子侄,也是忍不住凄然泪下。
院中渐渐有风来,不觉之间侵衣欲寒,地上的枯草残花,沙沙作响,连成了一片哽咽流连之声……
第二百一十六章、言谈
“正月二十,永平行省公爵世子府大火,火势蔓延,殃及二十一户,死伤三十三人。世子赵弘会阖府上下无一人逃出,残留尸骸有刀剑伤痕。应为外敌入侵,满门就戮之后,方始火起……”
“正月廿三夜,公爵次子赵弘海府中为贼所入,亦无一人逃生,同日,三子赵弘之于城外十三里铁锣寺祈福归途,为贼所袭,下落不明……”
“正月廿六夜,赵弘之返永平公爵府,公爵赵袛、新晋魔师苏明海皆在侧,随行兵士众多。据云赵弘之身受数创,冻饿于野外三日夜,得铁锣寺点座僧昙华大和尚救助,方始得保性命,回府时犹不能起卧。是夜,公爵赵袛悲喜交加,无疾暴毙……”
沮桦亲王段思才懒洋洋地翻看着这几份密报,脸上露出了隐约的笑容,抬眼道:“赵袛……死了?”
下首一个相貌清俊的中年文人端坐如山,意态萧然,点头道:“死了!”
段思才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诡异:“羿先生,你说会有这么巧的事嘛?”
羿先生正容道:“情报太少,不能得出具体结果……不过我以为王爷应该笑不出来才是。”
段思才笑容不变,依然问道:“呵呵,羿先生你倒说说看?”
羿先生见段思才相问,抱拳行了一礼,但一副腰板却依然挺得笔直:“先是赵家世子满门被戮,但世子府有赵袛派遣的宿卫,守卫严密。以在下愚见,只有三种可能,一、赵袛;二、赵弘海、三、其他不应该出手的人!”
不应该出手的人,当然就是超然于物外的魔师,听这么一说,段思才立刻就把出手的人想到了赵弘之身上。眼神一凝,沉声道:“苏明海?”
羿先生道:“赵弘之绝非势力全无,王爷可不要以为他必须仰仗苏明海之力——苏明海正月二十离开永平郡,当夜宿于二百五十余里外湖口镇杨家,远客到来,必谈笑至深夜方歇。”
“而赵弘会府邸中半夜生事,所以,苏明海不是下手的人——下手的人,还有可能是赵弘之结亲的秦家!”
“但赵弘会、赵弘海皆为赵袛最为得意的儿子,赵袛出手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赵弘海握有兵权,因此,即使赵袛有废立之事,赵弘会之世子之位也随时可去,根本用不上如此的手段。”
段思才点头笑道:“不错,赵袛不可能动手,那么就只有赵弘海和秦家两个可能了……”
“赵弘海是最有可能的人……”羿先生依然是一本正经:“但他已经死了,而且,赵弘海之死,也有两种可能——”
“其一,赵袛,但赵弘海是他当时剩下唯一有出息的儿子,所以可能性极小;其二,其他势力,算计严密,也不是不可能!”
段思才反驳道:“羿先生,廿三日是赵弘之先行失踪,赵弘海才满门被屠,以赵袛的风格,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羿先生道:“王爷,我们关注的事情不在这儿,而是其后——”
段思才扬了一扬眉毛,正容道:“羿先生此话何解?”
“关键是赵袛为什么会死?”羿先生又问道。
段思才犹豫良久,终于直视羿先生道:“赵袛死时,左冠鸣和诸多燕卫、宿卫俱在其侧,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杀掉赵袛,而这些人不做反应,也没有人能在杀掉赵袛后,从这些人手中逃脱。因此,愚以为,赵袛确为暴死……呵呵,此即我家之幸也!”
羿先生又拱了拱手道:“王爷,所以廿三日夜发生的事情是一样的,又有其他的外人插手了。”
段思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恍然,道:“你是说,兰斯!”
羿先生答道:“是谁说不准,我们假定是兰斯——赵弘会身死,赵弘海身负郡城警备,必受重责。这一刻,郡城盘查严密,但赵弘海府邸反而会松懈——那么兰斯就趁赵弘之去铁锣寺祈福,击杀此人……”
段思才扬眉欲问,羿先生打断道:“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毕竟在这之前,我们都认为赵弘之是个纨绔子弟,不足为惧。”
“所以,赵弘之死与不死,都不重要,要的是郡城盘查更加严密,赵弘海家中防备更加松懈!”说罢双眼凝视段思才,段思才拊掌而笑道:
“先生一言,真入木三分也……然后一举拿掉赵弘海满门,哈哈,这些人手段倒也狠毒,给人家剩下一个不知生死的浪荡子,这是摆明了要气死赵袛啊!”
“嗯,此事秦家确实不可能,未来女婿失踪,断无反过来大举进攻之理!”
“王爷高明!”羿先生向段思才略躬了躬身,又道:“赵弘之自设此局是不可能的,他当时伤势近乎垂垂欲死,迟发现一天,就要没了性命。现场的郡兵中就有我们的人,这是瞒不过去的。”
段思才连连点头:“唔,没有人会把自己这样冒险,无论赵弘会是他和秦家、还是赵弘海下的手。他要当世子,直接由秦家人杀赵弘海就可以了,中间无法差了几天准备的时间而已,用不着耍这么多手段……赵袛事后想到了这个道理,呵呵,只怕反而以为是我下手的可能大些,怕就是这样给气死了。哈哈哈哈……”
羿先生道:“王爷不可大意,赵弘之虽然稚嫩,但据说他伤重时,苏明海竟然亲身喂粥,秦家又不顾魔师的身份,直接出手,这两大魔师,已入他囊中矣。而且永平行省沙泰贵一向忠于赵家,童璧豪虽然身份超然,但对赵家三子,最喜欢的也是这个赵弘之……此人,心计颇深啊!”
而这一刻,赵弘之也与苏明海对坐交谈。此刻永平行省风声鹤唳,赵弘之又威信全无,因此公爵府中根本不顾其他,将永平郡各大神官请来,尽心为赵弘之医治。一日之间,就能行走,如今到了第三日,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已是差不多康复如常了。
“唉,苏兄弟,你说我这现在全无经验的,对这一片局面该如何应付才好。”
苏明海却道:“赵兄你是文人出身,一桩桩做去便好,有什么难以应付的……”
赵弘之道:“你是不知啊,诸般杂事倒是有人做的,但我如今威信全无,有些事情着实难办。”
苏明海正色道:“掌权先掌兵,掌兵先建功,赵兄,世伯需五日而殡,五月而葬。你何不在这段时间内建功,给世伯大人一个交代呢?”
《礼记·王制》曰:“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赵袛身为封地公爵,要到六月底才能择吉日下葬。他如今欠了赵弘之极大的人情,心道自己刚好有些手尾需要处理,不妨顺便帮他这一回。
赵弘之双眼一亮,开口道:“那我该如何建功?”
苏明海拍了拍赵弘之肩膀道:“呵呵,前苍郡本为永平行省属地,如今也该收回了吧……”见赵弘之张嘴欲言,又道:“刘鸣桐逢公爵大丧,竟然不来,哼哼,此为有君不吊,其罪可罚,赵兄当往伐之!”
赵弘之心中有些恍然,却依然装作愕然道:“可……可刘鸣桐是魔师啊!”
苏明海的表情忽然有些诡异:“后天停殡五日即满,待大殓之后,赵兄只管向前来吊唁的郡守贵族们借数百亲兵,也可看一看他们的忠奸。到石柱关再汇集些人马,我与刘鸣桐向有私怨,到时这位魔师大人若是死了,一个小小的前苍郡,赵兄还不能传檄而定嘛?”
“苏兄弟,你如此待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赵弘之顿时大喜,站起身来向苏明海躬身一礼,心中暗道:“父亲所言,果然不差,苏明海如今和我虽然关系会有些疏离,但这人情却反而更大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春雷的第一响
就魔师而言,超然于物外,一意追寻的是天地之至理,世间万事万物,于他而言,再无意义;而就世俗而言,魔师的杀伤实在太过可怕,因此各国也不愿在世俗纷争中投入魔师的力量。
人,对于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第一个本能是毁灭,第二个本能是臣服。而当这种力量有了理智——也就是说已经有了掌控者之后,这种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所以,魔师才会这般的高高在上,不参与世间权力纷争,也成了他们不成文的规矩。但魔师,之所以高高在上,绝对不会是因为他们的追求天地至理,而是因为他们,可以在某些情况下出手:
其一、仁义信耻四义——埃希大陆的道德规范,其实和苏明海前世近乎类似,讲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德,但其中有许多或牵涉世间权力、或关乎家庭伦常、或仅为个人操守。因此对于这些魔师也不会来管。但如果有人违背做人的基本准则并侵害到他人,看不下去了,就可以出手。当日圣德兰和苏明海结为兄弟,就可以一同向刘鸣桐复仇,就是这个道理。
其二、不敬——对魔师大人不敬,自然要杀。
其三、家族及个人利益侵害——世事变幻,魔师永存。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能侵害到魔师的家族或其个人的利益。
作为魔师,还要霸占一个郡做地盘的魔师极少。象苏令南虽然是封地伯爵,但家族走上正规之后,十有八九,还是会将爵位传给后人,自己游历修炼。而刘鸣桐自任为前苍郡郡守,等若有人向前苍郡进兵,就侵害了他的利益,随时可以来干掉你的指挥官乃至国王。这就是当年沮桦帝国能够容忍刘鸣桐自立,将他作为和兰斯帝国之间缓冲的原因。
永平毕竟是沮桦的行省,北上自相攻伐的恶名,赵家是绝不愿先来承担的。而南下却偏偏被前苍郡这个原永平行省的属地阻挡,这儿虽然是一块飞地,却是赵家扩张势力的必经之途,若不是顾忌着刘鸣桐这个魔师,赵袛早就向这一块地方进兵了。
刘鸣桐带了几个手下,正笑眯眯地跨出前苍堡的大门,和气的和见到的每一个熟悉的领民打着招呼,眉眼之中却隐约露出一丝疲惫。自去年五月火烧后山之后,火势蔓延,波及十余座山头。前苍堡附近的居民生活受了极大的影响。到了这个冬天,事态更加严重,山中饥饿的野兽,不时下山掠食。如今连他这前苍堡外,都已经有了不少的流民和乞讨者。刘鸣桐不得不把部下精兵分散出去,分守四处,人吃马嚼,所费不少。手下十七家势力,又被苏明海废了大半,收入更是大为减少,因此日子过得颇为拮据。
老百姓有了怨言,手中的钱财又花销得差不多了,刘鸣桐也就只能泼出这张尊贵的魔师之脸,经常出来和领民赔笑了。
“喝!田二家的啊,这是去摘了几颗菜回家吃嘛?”
一个背着个大箩筐的中年妇女抬起有些惶恐的脸,迟迟疑疑地道:“原来是大人,大人安好,民妇家中养的几头猪没了吃食,所以出门摘些东西回去喂养。”
刘鸣桐有些尴尬地笑道:“呵呵,原来不是人吃,是猪吃啊……”
铅云阴沉,漫天厚厚的、低低的,直压下来,将揽苍群山融没在一片灰云之中,模糊了远处的田垄屋舍。风,渐渐的大了,枯草残叶漫天飞扬,烟尘蒙蒙,沙飞石走。
那民妇抬头看了看天,显然有些焦急,对刘鸣桐道:“大人,这天就要下雨了。这些东西淋湿了,牲畜吃了就要拉肚子,民妇就先回去了。”
刘鸣桐摆了摆手道:“嗯,你先走吧,我再走走,也回去了。”
他此刻意兴索然,若在以前,随便那一个领民,便是自己淋着雨也要陪着他说话。如今一个愚昧的民妇,也能为家中几头猪就忘了他这个大人了。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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