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凶恶
到了这时,旁边陡峭的山坡上,才“哗”地塌落了一堆泥土,激起了无数的灰尘。
“哈哈,姑奶奶竟然在一个法师脚底上刺了一剑……”
靳晓竹这时才知道了刚才遇到的是什么人,心中非但不怕,反而激动万分。一跃而起,又要撒腿跑路。但才一起身,前面又是“嘭”的一炸,劲风凛冽。一件点缀了许多嫩绿的青衣,立时给拉开了两道口子,人也似乎立足未稳,踉跄出五六步外。
原来这时九师兄也已追到了五十步外,见这娇媚的女子跳起来又要跑路,立刻又发出了一个法术进行威慑。
法师,那就不用跑了,跑到山谷里也只会害了别人,还不如留下来自己死呢……
况且……法师一向与凡俗无涉,就是留下来,也不一定会死……
靳晓竹想得虽然凄惨,脸上却笑得更加娇媚:“原来竟然是几位法师大人,小女子无知冒犯,还请恕罪。”
右手伸在背后,却掐破了指尖,用鲜血在衣服内摆上,偷偷摸摸写了“法师”二字。
后面追来的九师兄却没有理她,先帮着六师兄跳下了陡坡,这才并肩上前。两个人头脸都罩在蓬帽之内,便是升上了树梢的春日暖阳,也照不见一丝面容。一路行走平缓,将乌黑土地上草叶点点的嫩黄踩在了脚下。
靳晓竹媚眼如丝,脸上恰到好处地显了几分女子受惊后的苍白和红润,衽身一礼道:“小女子无知,不知几位大人拦住了我,可有什么事要问嘛?”
六师兄在蓬帽内咳嗽了一声,却先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呵呵,我等来得突然,你方才惊惶之下,倒也谈不上什么冒犯。”
语气一转,又道:“你便是靳晓竹嘛?黄蜂寨杰罗姆,便是你的丈夫?”说话间,就已将一个‘谎言侦测’放了出去。
靳晓竹只觉心头一寒,周身冰冷的如被人一下子扒光了衣服一般,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什么诡异手段。立时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泫然含泪道:“小女子天生命薄,十八岁给杰罗姆掳去当了七年压寨夫人,直到去年杰罗姆死了,才得自由……”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三个阴森森的神秘人另有手段可以知道别人说话的真假,但一个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有许多骗人的手段。知道逢人说话,先要顺着人家的想法,遂了他的意,等到他心理上没了戒心,再突出其峰,反而能够取信于人。因此对自己身份并不隐瞒,只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让人心疼。
六师兄久在宗门,并不懂多少人情世故,只当一个女人被人强抢去当了这么多年老婆,必然会羞愧万分,对这一段往事不愿启齿。已做好了这女人一旦说谎,先行想好了让她折服的种种手段。哪知靳晓竹竟然全不否认,但脸上这一股凄惨悲艳的神情,竟是连他也是心头一颤,身边的九师弟更是神念波动,显然是生了爱怜之心。
但他们即为法师,自然不染红尘,心绪只是略一波动,即行平复,六师兄又道:“你这一身魔劲,颇为不凡,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本来既然已经确定了靳晓竹所学是澜雪宗的法门,自然可以立行逼问。却不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见被靳晓竹神情打动,只对话了一句,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多问几句的想法——这种想法,却怕是连他心中也不自知。
靳晓竹道:“小女子当年被抢上山后,惊惧之下,身体孱弱多病。杰罗姆就传了我一部心法,此后练了三四年,身体才慢慢好转……”
第二百二十五章、靳晓竹(下)
似她这等人家问一句,偏要生怕不殷勤,搭上两句三句。六师兄两人自然极为满意,又顺便问了下去:“哦?这么说来,这功夫是从杰罗姆那儿学来了喽?”
“大人所言不差!”靳晓竹道。
六师兄又道:“你可知杰罗姆这一身功夫是从哪儿得来的嘛?”
“待我想想……”靳晓竹有意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找到跑路的机会,沉吟了半天才道:“杰罗姆好像提过的,嗯,是的,好像是杰罗姆和他大哥乌彪……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他们还不过是两个小混混,一日到一个破落大户的家里偷盗,偶然得了一部武学秘籍……”
说到这里,“噗哧”笑了一声,又道:“据说他们是从人家屋梁上得了那东西,当时讲给我听,还给我笑话了好久,后来就没提起了……”
她这一笑,妩媚万千,仿佛在这寒冷的初春里绽开的第一朵鲜花一般,将所有的春光都聚集在了一块。两位法师大人看得目眩神驰,神念又是一阵波动。
六师兄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又缓缓地道:“那——现在这本秘籍可是在你这儿?”
他一直将话语纠缠在她所学的心法和这本秘籍上,靳晓竹自然就知道了问题所在。这一本手札,当时在黄蜂寨逃命时,就已被她献给了苏明海。但如今她跟在苏明海身边,眼见得这个少年一天天茁壮成长,已经从她当日的犹可仰望变成了高入云天,心中更对这个主人产生了一份别样的情绪,哪里肯将事情牵扯到苏明海身上去。因此立时道:
“大人容禀,那秘籍小女子当日从黄蜂寨逃跑时,怜及杰罗姆儿子将来的前途,为着让他将来也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想着让随行的秋伯带去……”说罢还怕这法师不知道秋伯是谁,又连忙道:“秋伯是一向随侍杰罗姆的老家人,待我们极为亲厚,因此东西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当时她带杰罗姆的孩子逃跑,随身还带了那本秘籍,心中未始没有将来让这孩子出人头地,可以报仇的意思在。后来苏明海现身拦劫,她将孩子托付给秋伯,也不是没想过将秘籍捎上。只是顾忌着苏明海没有足够的好处,不肯放人,才勉强将那本秘籍拿了出来。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的心思也全然变却,尝到了苏明海的温柔滋味之后,已是将一颗心都扑倒了这个少年的身上,至于当年那个喊她“娘”的孩子和忠心的老仆,反而被她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因此她这一番话,虽是说谎,但前前后后俱是真话。便是当中‘想着让随行的秋伯带去’一句,也没说谎,只是会将人往斜路上带而已。
本来法师用‘谎言侦测’问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会让人答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语。但六师兄一则被靳晓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弄得有些不忍;二则他不知人情,哪里知道这世界上漂亮女人的可怕,根本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撒谎手段。一时大意,竟然给靳晓竹瞒了过去。
场中顿时沉寂了下来——既然问完了,这女人又练了他们澜雪宗的法门,那么只要再问出那孩子的下落来,自然就该杀人了。六师兄和九师兄对望一眼,心中暗道:这女子说话老实,在这里又是隐居投奔,我便只取她的性命,放过那荆兰馆吧,这总对得起你了吧……只是……只是……好像再说几句话也无妨……
“……六师兄和九师兄就这么自顾自去了?不管我了?”十三师弟右脚底多少受了些伤害,在林子里平地奔跑,倒还不觉什么。但到了那一段下坡路上,身携冲势,一落而下,顿时痛得钻心彻骨。无奈之下,只得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路。等下了这个山坡,才敢加快脚步。
“这个臭婆娘,待会儿看我不整治地她死去活来!”他心性本就刻薄,连他那九师兄说了一句,也要往恶毒处去想。如今一时大意,被靳晓竹在脚底上刺了一剑,更是把这女人恨之入骨,想着到时要让这女人死的苦不堪言。心中就一种一种,暗暗算计起花样繁多的折磨人的手段来,脚下也更加快了几分。
但他才刚刚把十七八种手段盘算了十来种,忽然就觉得背后远处魔力波动,然后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正轰隆轰隆向他滚来。两边的残枝树木虽然一如往常,空气也照样如平常那般缓缓流动,但他的心里,却起了一种绝大的危机之感——七年前,他还刚刚入宗门不久,站在澜雪宗的高山上,看见了一场海啸。山脚下如蚂蚁一般的民众绝望奔逃,却怎么也逃不出去。那一线波涛,连天而来,他在山顶看时虽只一线,但所过之处,城池崩摧,房屋竟能如纸片一般吹起。事后下山,整个方圆一千二百里的坠星岛,足有三分之一被夷为平地,连一颗树木都没留下。
而这一刻的感觉,仿似和当时全没什么两样——天还是这片天,地还是这块地,但他自己,却突然感觉从强大的法师,变成了渺小的蚂蚁,在滔天的海啸中,绝望的爬行!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来了?”
十三师弟坚定!艰难!坚毅!坚强!坚决地回过头来——这种心志之坚,仿佛让他的精神忽然突破了一个台阶,感觉到只要回去,就能立时突飞猛进,什么六师兄、什么内门弟子,再也不值得让他仰望一样!
光!这是光……光!芒!万!丈!
他一回头,就感到了彻骨的寒!冰冷的光!耀眼的白!还有清澈如洗的蓝天、洁白无瑕的云朵、萧瑟中渐显了新绿的枫树林、沉重而涌动着初春的生命的黑黄大地,以及大地上孤单而又渺小的、喷洒着鲜血的一具无头的身躯……
六师兄已经对靳晓竹敌意顿减,略显好奇地问道:“你扔下了自己的孩子,又隐居到了这儿,莫非是怕杰罗姆的仇家找上门来,害了那个娃娃嘛?”他怕直接问这个孩子的下落,这女人会想到什么,因此特意拐了个弯儿说话。
靳晓竹脸上淡淡抹上了一丝娇艳的红晕,低头道:“大人,那孩子……不是我生的,小女子跟了杰罗姆七年,却是没有一男半女生下……况且……”她低着头,六师兄再看不到她的脸庞,但那一抹红晕,却已渐渐红到了她的耳根后面:“况且…小女子自认还有几分姿色,若是带了那孩子一起居住,怕就有无赖恶棍找上门来,还不如让秋伯带去了方便……”
她刚才见他们两人一阵沉默,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蓬帽同时一偏,显然交流了什么意见。心中顿时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人家不久之后就要向她出手了。因此见那六师兄这般动问,她更是东拉西扯,描述地详细复详细,话语中偏偏没一点实质性内容,打得就是时间拖的越久越好的主意,看能不能找到机会逃跑或搏命。
“想不到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呵呵,那孩子去了哪里,你也不知嘛?就没想着今后要去看一看他?”
靳晓竹道:“我毕竟和那孩子共同生活了许久,心中总是有些挂念的……但当时分离得匆忙,秋伯和那孩子会去哪里落户,我却是不知……”
她说到这里,就看到那法师的脚尖微微向下一扣,长袍的衣角也动了一动……
第二百二十六章、山川飞渡
靳晓竹心中一惊,知道这是这个法师要出手杀人了,立时加了一句道:“但是……”
那六师兄被靳晓竹一惊一乍,撩拨得魔力几乎混乱,急忙收手道:“但是如何?”他这一句语气略显急促,显然心中焦急万分。
这一下靳晓竹更加肯定了他心中打算,知道只要自己没说出那孩子的下落,这位法师大人就绝不会出手杀人,因此愈加开始拖延:“但是……秋伯的老家,小女子隐约倒是知道的……大人,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也不待六师兄开口回绝,又接着道:“那孩子自小聪明,二岁能言,四岁在小女子的教育下,就能识得一千多字,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籍都能看得下去。小女子也知道法师大人,是天底下智慧最高的人……那孩子小有天份,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列入法师的门墙?”
六师兄此来纯为任务,哪里会有这许多闲情逸致,立时不耐烦地道:“唔,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什么…秋伯的老家在哪儿?你且说来,我去看了,若这孩子真有天份,我也不是不可以带他入门!”
他这一句话言语随意,明显敷衍了事。靳晓竹一听,就知道了他想要快些问出地方,随即便可杀人的心思。立时盈盈拜倒,感激不尽地道:“大人仁慈,无论那孩子有没有这份福气,小女子都铭感于心。若是大人不弃,小女子愿随侍大人,也能照料大人的起居一二……”
她这一句说罢,两只撑在地上的手掌就已暗暗运力,抓住了两把泥土。准备趁着对方心旌动摇,便要立时出手,用泥土迷住对方的耳目,趁势拔剑斩杀!
这等美貌女子甘愿服侍的话语说将出来,只要是个男人,心思就难免会动上一动。不想这六师兄和九师兄一直在宗门之内,虽然对一个美女说这样的话心中感动,却全然没想到‘随侍’二字还有什么另外含义。不过心中的杀意却更减了一分,甚至还对等一下要杀了这个女人隐隐有些愧疚。
那六师兄自出门以来,第一次在杀人之前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你现在就把秋伯的老家说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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