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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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争天 
作者:西域明珠  

第一章 惊魂之夜
更新时间:2009…5…7 0:19:53 字数:16691


  剑在手,夜中走。星眨鬼眼,皎月失羞。怕是恨声,且抑肋屏息,话不出口。留得悲声肠中吼。他日借得霹雳箭,射落狺狺天狗,热血换回,春江流。
  “我不剪!我不剪!”

  长风凛洌的大街上,碎雪斜飞,行人都缩肩低头,来去匆匆。所有过往的男子已见不到长发的了,代之的是前脑门精光溜皮,后面拖了一条辫子的清朝发式。往往有三两个清兵作一队,带着一个挑剃头担子的师傅,在大街上来回巡逻。偶尔见到一个头戴毡帽捂得严严实实的,便一把揪住,扯去帽子,见是精光前半个头皮的,便放行,若还是留着明式头发,便就手按在剃头师傅的条凳上,问一声“剪不剪”,若是回答不剪,便一刀砍下头来。杀一儆百,几天下来,几乎再也听不到“我不剪”的声音,此时蓦然又有人喊起来,听见的人几乎全都提起心来,循着看去。

  却见三名清兵正扯住一个老者,那老者叫道:“身体发肤,受自父母。我岂能随你们剪去头发?我姓古的已经六十岁了,不过是个老朽,求军爷们格外开恩一回,此后我回到家中,再不出门便是。”一名三角眼的清兵叱道:“真是放你妈的臭壳子屁!皇上有令,所有男子一律递发,留大清发式!你再不剪老子就一刀砍下你的头来,这叫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那老者嚎哭起来,只死死抱住脑袋。三角眼的清兵发了性子,骂道:“死不睁眼的老东西,老子就成全了你!”见街上已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愈发要长一长威风,拔出腰上长刀。围观者大多张大嘴巴,痛恨者有之,惊奇者有之,看光景者有之,周围一时静得出奇,好象都在等那刀锋砍落人头的一声“嚓”,唯有北风无知,呼呼吹来,夹着的雪花,好象更大了。

  蓦听半声惨呼骤然停顿,那老者已尸横就地,头颅连同两根断手掉在地上,断手兀自紧紧抓在头发之中。清兵叫道:“再有不剃头的,这就是傍样!”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嘈杂之声,啧啧喳喳,不一会儿相继散去。街北一家饼店房檐之下立了一对父女。那汉子三十四五岁,生得中等身形,面色稍黑,两道浓眉紧锁在一起,双眼中的神色又是忧伤,又是愤慨,那女儿约摸十三四岁,长得跟她父亲脸孔绝似,身子粗壮,毫无女孩子的秀丽之姿,只两眼黑漆漆的,闪动着一层灵动的光华。两人一声不响看完这一切,那父亲拉着女儿,向西慢慢走去。

  父女俩拉着手进了城西一家小院,掩上门来,那汉子方沉声骂道:“如此暴行,不如畜牲!”啪的一掌,将门边一根顶门杠拍成两段。怒犹未歇,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吱呀一声,里屋门开处,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左手端了一碗干辣椒,右手傍着门,笑道:“蛋蛋,谁又惹你爹了?”那汉子长叹一声,松开拳来,沉着脸走进屋去。

  那小女孩跟进屋中,低声道:“妈妈,还不就是那些鞑子狗呗!”妇人笑容一下隐去,问道:“鞑狗又闹什么了?”那小女孩气愤愤地道:“这几天不一直剃头吗?今天抓了个姓古的老头子,那老头子死活不剃,鞑狗便把他杀了。”妇人叹息一声,向那汉子看一眼,两眼中的神色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淡淡道:“俗话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呀,也就别气了罢,今儿孙师弟送了串湘江辣椒,我给你烧一道辣椒咸鱼,陪你喝两杯。”

  那汉子问道:“覆巢之下,岂有什么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

  这汉子姓韩,名金虎,本是山东临沂人氏。家传武学,清兵入关前以走镖为生。妻子姓傅,单名一个“青”字。她刚才所说的孙师弟,名叫孙振,本与他们夫妻一起走镖,师兄弟三人当年创下的“缘和镖局”威振山东,前来联盟入伙的武师就有一百多名,清兵入关以后,兵荒马乱,镖局无法再办下去,众镖师各奔前程。韩金虎夫妻知道自己在当地名头太大,早晚要让清兵盯上,乃约了孙振另寻他处谋生。两家来到江南,在江阴买下了两处民宅,东西作邻,那孙振便住在他家的西墙。

  傅青比韩金虎稍具文识,解释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就是说鸟窝都掉下来了,鸟蛋还能有完好的么?唉,你们说的那老者固然气节可嘉,可毕竟太过迂腐。脑袋与头发哪个要紧些,还用想吗?”摇头叹息,自去厨房办菜。韩金虎想跟她争辩,一低头看见自己乌黑的长辫子,不禁气短,在一张椅子上仰头坐了,长叹一声,喃喃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厅中一根木柱上绑了数层棉布,那小女孩正对着柱子砰砰啪啪练拳,回头道:“爹爹,这岂不是骂我么?巢是窝,卵就是蛋,我是蛋蛋,啪啪,鸡飞蛋打!”说后面四个字时,拳上不由加大了力气,直震得木柱上头连着的屋梁掉下许多灰尘来。韩金虎扬掌扇灰,脸上稍有喜意,赞道:“咱家的开山拳,讲究的就是‘腿在腰上,腰在臂上,臂在拳上,拳在气上’。你方才这两拳,力道便比平时大了大少。何时你打塌了这屋子,爹爹就教不了你啦。”韩氏夫妇膝下唯此一女,可惜自小皮肤黝黑,性情行动,无一不似男孩,韩金虎便为她取乳名为蛋蛋,傅青初时觉得不雅,老让韩金虎改一个,可时日一长,也就习惯。

  韩蛋蛋道:“爹爹,我刚才想起那个让鞑狗砍掉脑袋的老头子,不知不觉就来气,我想问问你,若我是个男孩,那些鞑狗要抓住我剃头,我肯是不肯呢?”

  韩金虎没想她会问起这个来,心里格登一下,反问道:“你不用问我,你自己肯不肯呢?”韩蛋蛋哼了一声,扬起眉来,说道:“我当然不肯。不过,他们砍了我的头,我又怕爹爹妈妈伤心。其实爹爹那天让鞑狗剪了头发,还不也是因为怕妈妈、蛋蛋伤心吗?唉,这件事真是让人为难得很。”

  韩金虎喜道:“好蛋蛋!”拉她在膝上坐下,看看她有棱有角的脸孔,圆乎乎的身板,当真是越看越爱,说道:“因此说人生在世,好多事极难决断。就说是剃头罢,其实也没什么,要是你心里乐意,全剃光了也成。可鞑狗强逼着咱们汉人剃成猪尾巴一样的脑袋,这就是……这就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了。嗯,亡国之下,岂有好头?”

  韩蛋蛋见父亲慨叹,也跟着皱眉深思,忽然道:“有了,我倒想了一个好主意,他们要剃咱们的头咱们就让他们剃去,可咱们脑子里恨他们,他们有什么办法?咱们汉人都好好的学拳,到武功练好了,就把他们一个个全抓起来,也给他们剃头。”韩金虎听她虽是稚幼之言,却也颇有志气,笑道:“他们本就剃过头啦。”韩蛋蛋道:“可咱们给他们剃别的样儿呀,什么茶壶盖样的、冲天辫样的、一根不剩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到时问他们剃不剃,他们吓得连连点头,说:‘剃!剃!’我们就先剃了他们的头,再砍了他们的脑袋。他们若是不服,我们就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规矩,叫做‘发也不留,头也不留!’”

  韩金虎听一句眼睛就张大一圈,听到最后,击掌道:“好一个发也不留,头也不留!”抱住女儿,不禁眼眶微潮,望着门外,此时风已小了,雪花却愈发其大,回头道:“师妹,你多置两个菜,我想请孙师弟过来喝两杯。”

  傅青道:“他家来客了,今儿咱炒咸鱼使的辣椒,就是那个川中客人带给他家的,说不定他等会儿倒要来叫你去喝两杯呢。”韩金虎疑道:“川中客人?莫非是那个酒肉和尚?”傅青道:“哪个酒肉和尚?帮咱们要回镖银的那个?”

  话音未落,外门响处,一人道:“师兄,师姐,不弄饭了,一家人都去。”韩金虎不用看也知是谁,笑道:“你师姐都快成精了,真猜到你要叫我们了。喂,咸鱼炒好了吗?炒好了直接端过去。”最后一句,却是问妻子了。

  孙振笑道:“菜够了,菜够了。”言间进了屋来。他今年只有二十九岁,比韩金虎小六岁,生得面容白晰,身形挺拔,便是江南之地,也少见如此人物,见到韩蛋蛋,笑道:“方才在隔壁听到有人要拆房子,估计肯定是小蛋蛋练拳来着,练得怎样了?来,打师叔一拳试试!”韩蛋蛋笑道:“我才不打,每次你捉住我拳头,就反过来打我。”孙振撇嘴道:“胆小鬼。”转身向着韩金虎道:“我先回去,你们快来啊。”刚要出屋门,猛然间韩蛋蛋一拳打到,使的正是开山拳中的一招“猛虎出山”,拳击孙振右肋。孙振啊唷一声,侧身避开,笑道:“不是说不打么?”

  韩蛋蛋道:“那是刚才,这是现在!”言间右拳收回,左拳冲出,取孙振小腹。孙振道:“来得好!”脚下后退变丁步,双肘下压,封她拳势,啪的一声,韩蛋蛋左拳击在他双臂上,右拳又出,取他面门,这一招唤作“双蛟沉浮”,是开山拳中的精妙招数,可惜她身形矮小,这一拳所向,只是孙振胃脘处。孙振道:“好几天没打我,力气好象又大了一些。”也使开山拳化解她招式。两人拳来掌往,不一会儿就换了二十余招,韩蛋蛋毕竟是小孩子脾气,打起兴来,拳拳都是真章,孙振慌道:“不得了不得了,小蛮妮功夫长进得快呢。”忽的一招“铁锁深山”,右手疾出,抓住韩蛋蛋左腕。韩蛋蛋右手搭住他手背,欲使一招“金丝缠腕”救左手,却被孙振拇指一压,连右手一起落入他掌握之中,挣了几下未挣脱,笑道:“孙师叔,我认输了,孙师叔拳法精,孙师叔好本事!”

  孙振放了手,韩蛋蛋揉着左腕,歪着嘴道:“好疼,到底是又吃亏了。”孙振笑道:“你的拳法招数不比孙师叔差多少了,只是力气不够。等过上几年,内力增长一些,说不定在这套开山拳上,师叔倒要吃你的亏哩!”

  韩金虎笑道:“师弟,说起这教徒弟来,我比你差得远啦。等找个日子,让蛋蛋拜你为师算了。”孙振道:“师兄的功夫,高我岂止一倍?蛋蛋大些,自是要跟你学武方能有成。走,咱们今日见一见一位好朋友。”见韩氏夫妇已收拾停当,便一道拐回自家。

  孙振的家就在西邻,家中摆设跟韩家差不了多少。韩金虎一家跟他走进正屋,却见八仙桌旁已坐了两名客人,一大一小,却是两个和尚。那大和尚四十岁上下,衲衣布履,身形又高又胖,方圆脸,卧蚕眉,环眼精光四射,见一众人进来,连忙站起,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神拳太保’韩金虎韩爷了罢?”韩金虎路上已听孙振说了客人是谁,当下还礼道:“什么‘神拳太保’等等,早就没法提了,卞师傅当年的名声,在江湖上混饭吃的谁没听过?”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自不拘俗,当下也与傅青引见了,那卞和尚少不得口称“傅女侠”称赞几句,众人寒喧一番,相邀落座。孙振道:“小弟去厨房里瞧瞧,你们一位是山东神拳,一位是川中大侠,好好亲热亲热。”卞和尚笑道:“孙兄弟的剑法和尚很是佩服,厨艺却也有过人之处么?”孙振道:“不知道了罢?我现在哪,是只知烧饭不知剑法啦。”

  韩金虎身为半个东道,为客人续茶,说道:“当年孙师弟护送云南傣家寨三万两镖银之时,途经川中,却不料让黑山寨刘大响寨主带了二百多名弟兄所劫,缘和镖局二十六名镖师寡不敌众,镖银让刘大响夺了去。后来孙师弟向卞师傅求助,结果怎样?不但镖银回来了,那刘大响还跟孙师弟拜了把子。这份大德,于我缘和镖局,实是无以报答。若非后来世道乱了,在下早就要带着厚礼上门道谢。”卞和尚摆手道:“韩爷说什么话来?都是大响兄弟不知道山东韩家的为人名声,才有这般误会。我去一说谁是谁,刘大响就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啦。他看的是韩爷的面子,可不是看我和尚的面子。”江湖人最是重义轻利,但往往喜欢自我夸耀,尤其是有恩于人,更是如此。韩金虎本来听说是卞和尚来了,暗暗寻思他或许因事前来索义,自己师兄弟当年在山东的一点财产早已散尽,到江阴以后,只是聊以谋生而已,见他如此,不禁暗愧自己这两年没了豪气,笑道:“卞师傅过谦了。那刘大响寨主后来还去过山东一回,你猜怎么,他要拉我入他的伙。”卞和尚笑道:“他是吃哪口觉得哪口香,以为人人都喜欢当强盗呢。”两人说起旧日江湖事,不觉甚是投机。傅青已有数日未见韩金虎如此谈兴,插了几句话,自去厨房帮孙?